《洋娃娃》歆意

24、事在人为

　　中航的这件事情对林湾而言谈不上重要，却对她产生一系列的影响。
　　工作上，她被雷诺调到中航负责外贸，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同事们多是年轻又有活力，虽然压力很大，但不论是工作性质还是工作环境，对她而言都是充满激情的挑战。
　　在私底上，她、宋紫茜还有龙学儿走近了。

　　时间、经历和人，这三者一结合真是会产生很微妙的变化。就拿宋紫茜来说，在三年前她是林湾心里一根刺，而同时林湾不也是龙学儿心里一根刺？戏剧性的是，三人现在居然能在一起喝茶谈天彼此影响。这在以前是想都没法想的事情。
　　林湾走进咖啡厅的时候，看到龙学儿正坐在椅上，用手撑着腮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身上形成一个光柱，让她的周身都泛出金色的光晕。莫名其妙地，看着龙学儿，林湾的心里中猛地咯噔了一下。
　　林湾走到桌旁，龙学儿抬起了头，脸上却挂着泪痕。
　　“学儿你……”林湾欲言又止。
　　学儿赶忙抽出纸巾擦擦脸上的泪，“林湾，你说做了妈妈，这人是不是会变得很容易伤感？”
　　“谁说的，你看我哪里伤感？”是宋紫茜来了，她随意地朝林湾笑笑，随手拍拍龙学儿的肩坐在她旁边，“你好端端地哭什么？还大庭广众之下！周景欺负你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龙学儿抬起脸，转转还有点红的眼睛，“突然想哭一下，想哭的时候有眼泪也算一种幸福啊！”
　　林湾笑笑，其实她心里涌上一丝伤感，说不清道不明，她也有点想哭，似乎却没有眼泪。她抬起手边一杯柠檬水，轻轻喝了一口。
　　“我一直以为多愁善感是林湾的专利，你怎么也变成这样！”宋紫茜却不以为然，“学儿林湾，你们多愁善感的时候心情是不是很抽象的？”
　　“看来紫茜是比较具体的！”龙学儿看着宋紫茜，一脸的倔强，“而县且每根神经都是很迟钝的！”
　　林湾顺便摸摸宋紫茜放在桌面上的左手，“看来是很具体啊，肉墩墩的！手感非常好！”
　　“别说啊，紫茜，瞧你那手跟葱白似的，我曾经认识一个人据说会看相，用他的说法，面相好是婚前的福气，手相好是婚后的福气。”龙学儿看看自己的手背，她的手很白，修长的手指，但是即使在孕中身体有些微微的发胖，手却依旧很瘦，“他看我的手就说我命不好！”
　　“你怎么会信这些！”在林湾的心里，龙学儿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我只信一部分，我只信我爱听的那一部分，”龙学儿朝着林湾灿烂地一笑，“他说我的面相好，这个我很乐意相信啊，而且真有几次本来处在很危险的境地，居然都能化险为夷。”
　　“谁要你工作起来那么拼命！”宋紫茜说着有点心疼，“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黑幕也是揭不完的，可这身体是你自己的，有个三长两短，你爸不心疼死！想你那次……”
　　宋紫茜突然停下，“算了不说了，想你大肚子不适合回忆那些惊险的往事。”
　　“你还说我呢，你怀孕两个月的时候为什么会先兆流产住院啊？还不是你忙工作成天不沾家，把你妈妈给气得恨不得帮你把工作辞了……”龙学儿看着宋紫茜不甘示弱地点点她的额头。
　　林湾左手轻轻敲着杯子，右手手指在桌上轻敲着，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很久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唉，别提了，我最恶梦就是躺床上养胎啊！”宋紫茜吐吐舌头，“我出院后第二天，你们猜我哪里最痛？”
　　林湾大笑，“我能猜到，你开始一直不能动，出院以后哪里运动最多那里就肌肉酸痛！”
　　“不过我那次住院很值得啊！如果不是学儿去看我怎么会认识周景，不然怎么会有现在这个幸福的周太太……学儿的幸福生活归根结底要感谢我……”
　　“学儿，紫茜言外之意是要做你宝贝的干妈呢！”
　　“这个，还用说嘛！”龙学儿得意又满意地扬着眉，眼睛亮晶晶的， “先听我感概完啊，有两种女人最美，一类是做母亲的，还有就是工作中的女人。不管是什么工作，投入着就美丽着，由内而外地美。做母亲是安祥的，工作着又是自信的……”
　　“学儿不愧是用笔杆的专业人士啊，说的话都是带着总结性的……”
　　“好了好了，不总结了，准妈妈要去方便，”龙学儿站起身轻轻地跺跺脚， “坐久了腿有点麻，你们谁要去啊？”
　　“我陪你啊！”林湾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
　　龙学儿却轻轻推她坐下，“不用不用，我不会有事的。”
　　宋紫茜也跟着出来，“不用推了啊，我也要去。林湾你放心我会安全地把学儿带出来。”
　　看着学儿和宋紫茜消失在过道里，林湾情不自禁地笑笑，扭过头看看窗外灿烂的阳光，人来车往的马路一片热闹和繁忙。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现一个景象，是一个很久以来她不敢想象，却又时常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泪水不可控制地从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她叹了口气，擦了擦脸，轻轻搅着杯子里的冰块，听着冰块相撞微微的声音。她没法听到，此时学儿和宋紫茜正在另一边谈论起她。
　　“学儿你今天到底是什么事啊？”
　　“其实也没什么，紫茜，这咖啡厅，那个座位，很特别。”
　　“啊？”
　　“本来我们俩和林湾可能不会有交集，仅仅是因为一个人，虽然过去了，可我每次想起这事我都会很内疚很心痛，这里可能是我的一个心结吧，我一直想想个办法解开它。”
　　“学儿，你是指……”
　　“朱轶！”龙学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平和冷静，“他出事之前，我约他在这里见面，就在那个座位，当时他就坐在林湾现在坐的位子，也是很好的天气，太阳晒进来……”
　　宋紫茜愣了片刻，“学儿，我以为……”
　　龙学儿伸出手止住宋紫茜的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喜欢过他，但我认识林湾以后就已经放下了，可是后来我很自责，如果我不约他出来，如果我不约他出来，可能……虽然事情对他很重要，但再重要的事也没一个人的生命重要，是吧！”
　　“学儿，虽然说事在人为，可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没人能知道也没人能控制的，朱轶的事是意外啊！”
　　“我知道！”龙学儿转过脸看着宋紫茜，看着她眼中的同情和心疼，“所以我今天约你和林湾出来，我觉得我的结已经解开了。”
　　宋紫茜微微叹口气。
　　“你说的对，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没人能知道也没人能控制的。人生是不可管理的啊，事在人为有时只是一种理想而已！”
　　“学儿你别想么这么消极，你看你，不是解开了？”
　　学儿偏过头，表情严肃又认真地思索着。过了片刻她抬起头微微笑一笑，“走吧，别让她等久了。”

　　林湾无法听到这些，她也无法得知龙学儿的心结。她只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朱轶，虽然仍然是揪心地痛，但已经渐渐坦然。同时她慢慢地在转变，说是慢慢地转变，但林湾父母还有雷鸣都明显发觉她的不同。
　　先是雷鸣，如果林湾下班时雷鸣在家里，他能看到她刚进门时从眼中溢出的干脆从容和自信，进了家以后，那种职业女性的气质会随着乐乐的依依呀呀转为安祥和柔和。林湾对新环境快速适应，让同事和领导都由衷地赞赏，她对工作渐渐地融入，使她回家的时间也日益渐晚，雷鸣对她在工作上的表现非常自豪，可是也开始有了意见。
　　她没法象从前那样准时下班了，而乐乐总是在那个时间里哭闹，似乎在等着妈妈回家；她也没法象以前那样准时回家炒菜，虽然卢玉梅很喜欢吃她做的家常小菜；当然，也不能象往常那样天天把雷鸣的衣服烫平折好再根据天气预报准备好他第二天要穿的，因为她要考虑的事情多了，对雷鸣的生活照顾似乎往后推了一位。
　　可是也有一些好的方面，她很少失眠了，很少半夜起来做蛋糕，脸色也渐渐红润，对于这些变化，雷鸣倒是非常开心。
　　林湾自己也非常充实，之前她很少从工作中获得快乐，之前的工作，大多都是被动的，零零散散的，有时是做了也没有多少人关注的，或者是做了也有些无聊的人说闲话的。但如今，是几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在一起朝一个目标努力，有时自己一封给客户问候的邮件但给公司带来几位数以上的收益、有时候和客户谈判时一个奇思妙想的点子让双方的合作上一个台阶……
　　她对这一些都充满了热情和喜爱。她曾经面对雷诺是如此的小心翼翼，随着工作的投入，她从他身上学到越来越多的从容和干练，雷诺也给了她许许多多的指点和认可。从某方面来说，雷诺对这个儿媳妇的欣赏已经超过了儿子。
　　或许是林湾太享受沉浸在工作的快乐，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工作调动是雷诺的一手安排让雷鸣不得不掩藏他的不快，起初她竟然没有发现雷鸣的不开心，等她知道的时候，那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还要从卢玉梅找的保姆陈阿姨说起。卢玉梅不放心乐乐交给别人带，请了陈阿姨做两家的家务和晚饭。陈阿姨的样貌品德健康背景等等等等经过卢玉梅的层层考察终于整体超出其他备选，她没什么文化，但是爱干净，总是把自己的家里弄得窗明几净，而且是四川人做菜还不错。两个月下来，卢玉梅对她还算满意，可雷鸣不满意。
　　林湾有精力的时候，会在家中搜寻他四处乱放的脏衣服，但陈阿姨不可能做到，她只能在阳台的脏衣筐里收衣服洗。林湾会在雷鸣洗完澡后清洗浴缸，而雷鸣洗完澡时陈阿姨肯定不可能在他家里……婚前事事有老妈，婚后事事有老婆的雷鸣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照顾不好自己，他必须要忍，可是如果还要带小乐乐，他终于爆发了。
　　那天卢玉梅生病，陈阿姨陪她去输液。林湾因此提前回家，开门前她特意听了听，很安静。她轻轻松了口气，打开门，一股臭味扑面而来。她第一眼看到地上胡乱地丢着乐乐的衣服裤子，还有一堆纸巾揉成一团不知道在弄什么。
　　等她进了门，看到她的小乐乐正光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啃手指头。现在是五月，林湾自己还穿着长袖。她的脑子一下子木了。她来不及换鞋冲到沙发边抱起乐乐，托着乐乐小屁股的手却摸到粘粘的东西。
　　她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雷鸣跑他去了，他在干什么？
　　她顾不得想这么多，用最快的速度将女儿抱进浴室，用热水冲洗干净再裹上浴巾抱出来，也碰到雷鸣乐呵呵地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手机。
　　“你怎么让乐乐光着身子啊！”
　　“你还说呢，这丫头早不拉晚不拉偏偏你们谁都不在的时候拉了一身，”雷鸣委屈地指指自己的裤子，上面还有没干的黄印子，“给她换衣服的时候还吐奶，吐得到处都是，你们每天给她吃的什么，吐得臭死人了！要不是我手上几只股票都涨停心情好，看我不揍她。”
　　林湾强行忍住心里的火气，“你给她换的衣服呢？你也不能就把她光着丢那里不管啊！”
　　“我哪有不管她啊，只是电话响了呀！”雷鸣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吓得乐乐在林湾怀里发抖，“我就搞不懂你一天到晚在忙什么，乐乐也不管，你现在倒好把我妈累病了吧！”
　　林湾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她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别过脸，搂紧乐乐转身进了卧室。
　　“你还怨我不管乐乐，不管乐乐的哪里轮得到我！我哪里不管她了？我干嘛这么努力赚钱，她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雷鸣见林湾把门关上，停了片刻，又推开门跟着林湾进去，“湾湾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管她，她的吃喝拉撒我管不来，我一个人，她又拉又吐，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怎么办，有谁是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办的呢？林湾心里生着闷气，轻柔地给乐乐穿衣服，“乐乐冷不冷啊，你可千万别感冒啊宝贝！来，伸伸胳膊！”
　　“你看看我周围那群人有谁在家里带孩子，他们还说我是模范老公！今天要我那帮哥们看到我今天这样我这辈子就别出门了……”
　　乐乐穿好了衣服，看着林湾逗她的脸，咯咯地笑着伸手去摸她的耳坠，林湾也顺手把她抱起来，绕过雷鸣走出卧室。
　　雷鸣却不依不饶地跟着，“湾湾你上班这个家里完全乱了，陈阿姨干的什么活啊！我都不知道我妈怎么和她这么合得来，你瞧这衣服她折成什么样子，全放沙发上，全放沙发上我坐哪啊？我都不敢带朋友来家里......”
　　林湾把乐乐放在小车上，开始收拾一塌糊涂的客厅。她弯身捡起四外撒落的衣服走到生活阳台，雷鸣还继续跟着，“我的衣服洗过的没洗过的她都放一起，只能手洗的她也全用洗衣机洗……”
　　林湾打开水龙头，冲掉乐乐吐在衣服上的脏东西，再把衣服丢洗衣机里，放好皂粉，又拿起扫把和抹布又回到客厅，雷鸣继续在身后跟着，“她打扫卫生也不洗浴缸，那天我讲她她还不乐意……”
　　林湾停住，猛地转过身，“你别说了，你不就是要我辞职在家里专心侍候你嘛？”
　　在林湾说话之前，雷鸣就象一直对着空气挥着拳头得不到回应。他几乎没有听到林湾这么冷淡的声音，此时他的攻击突然有了回应，他猛地兴奋了起来，“你上那个什么玩意儿班到底有什么意思！家里又不缺你那一点钱！你在中航能挣多少？一个月挣的还不够你往脸上擦的……”
　　林湾叹了口气，拾起地上地纸丢进垃圾袋，猛地拉开门。
　　她愣了，雷鸣也住了嘴。雷诺和卢玉梅，林松涛和李韵正站在门口。林松涛夫妇两人满脸的凝重和心事，雷诺是一脸的怒气，卢玉梅则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