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木楠辰

2、第二章

　　为我解开脚腕枷锁的那个你

　　哼着陌生乡音走在宫闱里

　　我为君王抚琴时转头看到你

　　弦声中深藏初遇的情绪

　　月光常常常常到故里

　　送回多少离人唏嘘

　　咽着你喂给我那勺热粥

　　这年月能悄悄的过去

　　******

　　一年前。

　　京都地牢。

　　男子狼狈地靠在墙上，身上的囚衣凌乱肮脏，脚上锁上沉重的枷锁，原本墨发青丝如今凌如稻乱如草，原本干净秀美的脸庞透着浓浓的疲倦。

　　冰冷的牢房让他喘不过气，原本存在的希望慢慢地成了绝望。几只老鼠嚣张地从稻草里窜出来，从男子的脚面爬过，可是男子无动于衷，无神的眼眸看着窗外的明月，透着冰冷的绝望。

　　此时，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的主人似乎有些着急。

　　狱使将繁重的铁锁打开，沉重的铁链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并没有让男子多加注意。

　　一个穿着侍卫装的男子快步走到男子面前，在男子周围的老鼠惊慌而逃。

　　“你……我带你出去。”侍卫的声音很清纯，话语间他轻轻地托起男子的脚腕。那双曾经白皙细嫩的脚此时已经污秽不堪，被沉重的枷锁的枷锁磨得血肉模糊。

　　“咔嚓”一声，脚腕上的枷锁应声而解。

　　男子收回看着窗外月光的眼眸，目光落在跟前的侍卫上。

　　“皇上让你带罪出狱……”说着，侍卫伸手将他扶起。

　　“带罪？”男子的声音干燥而沙哑，他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无罪，如何带罪？

　　当年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只身前往京都，他年轻，想以琴享誉天下。奈何他太年轻，落得如今田地。

　　侍卫没想到男子并没有喜极而泣，更没有自哀自怜，只是目光很平淡，语调很平淡，表情很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平淡无奇之事。

　　“能站起来吗？”侍卫将男子的一个胳膊搭在肩上，一手搂着对方的腰。

　　男子闷哼一声，脚腕上一阵刺痛，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侍卫见状，想了想，说了一句“得罪了”就将男子拦腰抱起。

　　男子此时才看向侍卫，发现侍卫长相并非十分俊秀但也十分耐看。

　　“你身上有伤，我先带你出去。”说着，侍卫抱着男子离开那个昏暗肮脏绝望的地牢。

　　***

　　清亮而带着陌生的调子在宫闱之中响起。

　　坐在树下的男子双手放在琴上，目光看去，只见侍卫缓缓地走来。

　　“此处风大，身子未愈，到屋内吧。”说着，侍卫将男子膝上的琴抱了起来。

　　男子垂头一笑，站了起来跟了上去。

　　“刚刚听你哼唱的那首曲子……”男子斟酌了一下言辞，“甚是陌生却是好听。”

　　侍卫轻轻一笑，“那是故乡的曲子，在故里，谁都会唱曲子。”话语间带着思念。

　　男子一愣，垂下头，“原来如此。”

　　侍卫推开门，熟门熟路地将琴放在一边，然后倒了一杯茶递到男子面前，“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男子接过杯子，轻笑点头。

　　轻茗一口，男子有些迟疑。

　　“怎么了？”侍卫眨眨眼，问道。

　　“刚才那首曲子……”男子放下杯子，“能否教我？”

　　侍卫一愣，随即笑了，“哈哈——，可以，你不必迟疑，喜欢就好。”

　　闻言，男子抬起头看向侍卫，唇边扬起一抹愉悦的浅笑。

　　***

　　君王迎接将军凯旋，命男子上殿前抚琴。

　　男子身穿乳白色的长衫，墨色长发束于脑后，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斜飞入鬓的眉毛在凌乱刘海的遮盖下若隐若现，高而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显饱满的嘴唇，粉粉的，像海棠花瓣的颜色，而怀中抱有一琴，缓缓出现在席上一角。

　　如此身姿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席上，君王说着鼓励赞扬之语，臣子表着为国尽忠之言，大臣之间相互敬酒言谈。

　　男子修长的手中在琴弦上跳跃，席上与他无关，他试试来抚琴的。无名指勾动一根琴弦，发出清脆悦耳之音。男子回头，看到侍卫站在不远处对他轻轻一笑。男子一愣，随即回以一笑。

　　手下琴音一转，带着哀伤带着喜悦。就像当初侍卫将他带离那个冰冷绝望的地牢。

　　有人感觉到琴音之意，微微蹙眉。

　　将军虽战击沙场多年，但并非只有武力的莽夫之辈。他听得出琴声的哀伤，也听得出琴声的喜悦。

　　君王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男子身上。

　　“汝奏此曲，何为？”君王问。

　　琴声戛然而止，目光偷偷地看向侍卫，很快，并没有人察觉。男子双手离琴，盈盈一拜，垂着头，刚想说的时候被将军打断。

　　“臣懂。”将军带着哀叹说道。

　　众人的目光从男子转到将军身上。

　　君王有点好奇，问：“汝言之为何。”

　　将军猛然离席，朝君王抱拳而跪，“琴师之琴乃为我军所奏。我军虽凯旋然有千万儿郎留在沙场之上。”说着，将军似乎看到那些为国为家永远留在战场上的士兵。

　　男子闻言，垂头不语。

　　虽然他的琴是有感而发，但此话也说得过去。

　　君王没想到果真有其含义，点点头。

　　席上，高昂的氛围渐渐冷下来，然而无人有所抱怨。

　　为国为家的儿郎，他们得到应有的尊重。

　　***

　　月光成荫，洒落在窗台上。

　　故乡的月光也该如此清冷吧。

　　男子突然想起，离乡有些年月了。

　　侍卫端着粥推开了那扇门。

　　“怎么样，好些了没？”

　　男子回头看向侍卫，唇边含着笑意，“只是稍染伤寒，不必如此慌张。”

　　侍卫走到床边，将粥放在床边的小榻上，给男子拉了拉被子，责备道：“你啊，真不爱惜自己。当初带你出来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此时又感染风寒，炜疾忌医可不好。”说着，转手将粥端了起来，柔声道，“喝点粥吧。”

　　男子并不娇作，点点头，含住侍卫递过来的粥，清淡小粥。

　　“在宫中有些日子了，”男子吃完粥，轻叹道，“光阴如箭，不知何时才能回故里。”

　　侍卫一愣，温柔笑道：“想家了？”

　　男子点头，“想家了。”

　　窗台上的月光依旧清冷，然两人能感到彼此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