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 最奇怪的人 ...
-
傅红雪的确是个怪人。
叶开穿着养父给他的备用干净制服站在校门口，看着打闹着涌入学校的大中小号学生、和几个认识的人打了招呼后才找见了随着人潮的傅红雪。叶开向他招了招手。但傅红雪似乎没看见。
“你认识他？”马芳铃是他小学同学。她正站在他的旁边等他一起走。
叶开边走边答：“认识倒也不算。”
马芳铃吃吃地笑了：“不认识也打招呼？真像你的作风。”
又道：“不过那人可是很奇怪的。”
叶开眨眼：“你认得他？”
马芳铃笑着点头：“认得啊，他这两天住我家开的旅店。”
马芳铃家在边城的产业数不胜数，可谓是这片地头上最大的商业世家了。
叶开道：“那他怎么怪法？”
马芳铃想了一下，道：“他是个跛子，却也同大家一起出门，像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跛子、让人嘲笑他似的。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叶开不答。他脸上还是挂着亲和的微笑：“你在几班？”
“二班。成绩不行，总是比不上你们那班的怪才。”
“差一班罢了。而且邻班也很容易见到。”
马芳铃似乎是从中听出了什么弦音，脸上浮起了一团红云，点了点头：“那我——先回班了。”
叶开也点头：“回见。”
这时叶开已站在了他应去的一班的门口。但还不等他回过头往里看，一群人已堵在了他面前。
“叶开！你还真回来了！”
“在天心中学没这边自在吧？那地方破规矩一堆一堆的！”
“你今天怎么没搞脏衣服再来学校啊？”
“你一走我就追到女朋友了，这次回来不是来抢女朋友的吧？”
之类云云。当然也不乏有邀请他一起打架喝酒之类的人。总之，这个小城就是这样，学校里连人都不带换的。
叶开还是微笑着道：“这么热情不是另有所图吧？”
大家就笑：“哪有的事。”
在这热闹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是傅红雪。
昨日与萧别离聊天时叶开就知道傅红雪一定会和自己同班，所以之前在校门口他没有任何的急躁。不过叶开这个人似乎从不懂得急躁是什么。
傅红雪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喧闹，正翻着手边的新书。苍白的脸，苍白的手。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今天要不要请我喝茶？”
傅红雪抬起头，叶开正站在他桌前。他只看了叶开一眼，旋即低头继续看他手边的书和他苍白的手。他并不想说话，叶开想。
可叶开还是继续说：“难得在一个班，再不请不是很可惜？”
傅红雪考虑了很久，缓缓道：“不可惜。”
这时，旁边围观的学生已经对傅红雪很不耐烦。毕竟这个班里的大多数人几乎是从小学一年级就在一起的，而这转校生不给叶开面子，就几乎等同于不给他们所有人面子差不多。
可叶开面上笑容不动，道：“你果然很有趣！若你早些来这学校，全班便是只有两人也定然更有趣些。”
“叶开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明珠正从门口走进来，一身的稀有名牌，颜色还都是基佬紫。两个跟着进来的学生也类似打扮，手里正分别拿着慕容明珠的书包、水壶、水杯，和一台小电扇，小跑着把他们的桌子拼在一起给慕容明珠摆家当。
当地除了马家，最有钱的就属慕容家。这纨绔子弟本是想托关系去天心小学的，无奈成绩太差，差得过分，去不了。出于面子考虑，才托了关系安排在了边城小学的一班。
那两个学生是他的书童，明明只是跑腿的，性格却偏偏和慕容明珠近似，也是属于没有什么实际才能的人，平日也只会欺软怕硬罢了。
叶开看慕容明珠神气洋洋地坐下，笑道：“你若请我喝茶，便是下跪磕头我也不喝的。”
“你！”慕容明珠气他不过，目光便落在了傅红雪身上，“喂！你过来给我去接瓶水！”
傅红雪眼也不抬。
这一反应气急了慕容明珠。他噌得就站了起来，大迈步地就往傅红雪的方向走去。
没人拦他。一方面是大家都想看好戏，另一方面有些人也挺想教训一下傅红雪、或者说、探一下这人的虚实。
傅红雪仍坐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看慕容明珠。
下一秒，慕容明珠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傅红雪桌前。叶开的脚还伸在路中间。
“叶开！”
叶开微笑：“手脚不废，眼睛却是瞎的。”
其他人也跟着笑。
慕容明珠自知斗不过叶开，便没好气地指着傅红雪道：“你这坐的是我的书童的位置，你若要坐，可以，给本少爷去接瓶水；若你不去，便没资格坐这里！”
傅红雪这一会儿已是看完了一整本语文必修一，合起了书，像是没听到。但他慢慢收了书之后，竟是站了起来。
慕容明珠得逞地笑了：“哼，为了一瓶水就放弃作为，怕是根本不想来上课吧！”
傅红雪还是没听到。他迈出左腿，然后拖过右腿。
他来时大家都几乎到了，也就都知道他是个跛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慕容明珠则是得意地笑了，仿佛他的胜利因此更为明显了一般。
可突然，有人用手肘搭了他的肩，耳语：“只是，你还不如一个跛子。”
猛然回头，正是笑意盈盈的叶开。他那从来不变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又意味深长。
“请坐第二排第三个座位。”
说话人不在屋里。一个女生走了进来。叶开不认识她。
女生面容姣好，一身朴素的深绿色连衣裙穿得得体而优雅。叶开在天心中学也从未见过如此的女孩，姿色怕是连丁家小姐也比不上的。
慕容明珠显然认得她，面露尴尬，却还要强撑着体面：“翠浓何必同情这跛子——”
翠浓却不理他：“你的座位，我可坐得？”
声音温柔却颇让人无法反抗。她也不管慕容明珠有没有答话，就径自到他那摆满了物什的角落落座了。
原来她便是先前萧别离所言的翠浓。叶开想，倒也是个奇怪的人。面上不由又显出好玩的笑容。
不过，他突然想起，翠浓原本的座位旁边便是他的位子。这恐怕也是萧别离投其所好的刻意安排，只可惜这样一来他却和没人相距甚远了。
那也不坏。
“你不请我，我请你如何？”
叶开走回自己座位，把水瓶拿出来，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两个一次性杯子。暖茶很快盛满了两杯。傅红雪看了一眼叶开，不说话也不拿杯子。
“你不给校长面子，还不给精心准备了的同学赏光？”
这说的是昨天校长室那杯水。傅红雪又一沉默，拿过一杯一饮而尽。
叶开微笑：“这是我平生第三次请人喝茶。喝了这茶，就算我们是朋友了。”
傅红雪却道：“我不需要朋友。”
叶开道：“可我当你是朋友了。”
傅红雪捏皱了手中的杯子，一字字道：“你最好不要。”
说着，头也不回把捏成一团的杯子扔进了放在后排的垃圾桶。空桶因纸团的力道而大幅摇晃，像个喝醉酒了的人，但终究没倒下。
一时班中静默。只有叶开缓缓鼓起掌来，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
不如说叶开才是那个最奇怪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 最奇怪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