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晴天》纯晴天

2、纯晴天02

　　好累呀，下腹还隐隐坠痛，房间里似乎有男人的争吵声，慕西想睁开眼睛，眼皮抬起又落下，几个回合，视线终于清晰，打量四周，陌生的房间，两个男人。

　　汪东元先发现那女人醒了，乍看她的脸，人立刻僵在哪儿，太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定定地望着她，石化了一样。

　　周笑北顺着汪东元的目光看去，原来老大醒了，几步来到床边，声音透着关切：“老大，怎么样？你没事吧？”

　　看到周笑北，她不无惊讶，嘴唇翕张，却没发出声音，喉咙干涩沙哑，一句话哽在那。她是想问孩子还在不在？可真的没有勇气。

　　汪东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找回冰冷的面具戴上，声音亦清冷：“抱歉，孩子流掉了！”

　　汪东元一句话，打碎了慕西心中仅存的侥幸。她的眼里蓄满泪水，起初发现自己怀孕时，她一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柳明武做的那么绝，她干嘛犯贱要生他的孩子？况且，活了近三十年的人生，她没享受过父母之爱，她不想让她的孩子也缺失。但是，当医生给她看孕检B超结果，告诉她那个囊状结构就是胎芽，它会在她的子宫里慢慢生长发育成为一个生命的时候，她心软了，那是个生命，是个珍贵的生命，是个无辜的生命，是个鲜活的生命，生命没有对与错，她没有权力扼杀。

　　没想到，今天……

　　慕西心疼，疼得痛心入骨。她把头扭向一边，泪水止不住簌簌而下。

　　大男孩周笑北未曾见过上司这个样子，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递上纸巾，安慰道：“老大，别伤心了，事情已经发生。”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个女人心痛，汪东元也烦躁不安，这一点让他不解，难道是因为她的长相？他从桌上随便捡了一张化验报告，翻过去，在背面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递给周笑北。

　　“你同事今天情绪不好，关于赔偿，你可以让她打这个手机。”

　　周笑北看汪东元本就不顺眼，恨不得他快点走，干咳了一声：“我送你！”

　　汪东元也没有好脸色，冷冷地丢下一句，“不用了！”

　　慕西陷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尽管那个陌生男人第一时间将她送到医院，尽管事故责任在她，她还是怨他。赔偿，他能赔得起吗？生命无价。

　　汪东元欣长的身影已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折回来叮嘱周笑北：“医生说这段时间她要多吃些补血的有营养的食物，注意别着凉！”

　　低沉生冷的声音，存在感极强，慕西忍不住向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笑北，你也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周笑北很是担心，剑眉一挑，“不行，我不走，我走了，谁照顾你？”

　　慕西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还有气力赶走这个大男孩，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大男孩，她甚至没有气力追问他是如何知道她出事的。

　　“笑北，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妇科病房，多不方便？”慕西语重心长地说。

　　周笑北露出了无赖本色：“你就当我是你弟弟，没什么不方便的，今晚我睡沙发！你饿了吧？我出去买点吃的，这段时间你可以静一静。”

　　“……”

　　“……”

　　******

　　车子在冷寂的道路上行驶，路边流光溢彩的霓虹，迷乱又炫目，汪东元不觉越开越慢，今天有点不同，不知哪里不同。索性把车停在路边，原来这里的夜景美不胜收，远处的电视塔发出璀璨又蛊惑人心的光，她就像那华丽的灯光，迷了他的眼，乱了他的心。

　　五年，有足够的时间去遗忘！她和Angie太像了，本不信一见钟情，但这烦躁又算怎么回事？

　　竖日，周笑北早早起床，陪护床又窄又小，一觉睡得腰酸腿疼。

　　慕西睡得很沉，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叹了口气，女人啊，老公都劈腿了，还要留他的孩子？轻轻带上门，跑到医院附近的肯德基买了早点，又顺便买了束花带回去。

　　回到病房，正赶上护士来量体温，不得不把慕西弄醒。她还睡眼惺忪，量完了体温，看到茶几上的百合，心里有一丝暖流在流淌。

　　周笑北催她快去洗漱，然后一起吃早点。

　　“我今天请假陪你怎么样？”

　　他明显底气不足，避开她的目光，只顾低头喝粥。

　　慕西瞪他一眼：“你要是不去上班，你信不信我今天就出院！”

　　他知道她的脾气，再不吭声。起码，现在的她有了一丝生气，不像昨天丢了魂一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装的。昨晚，她肯让他留下来陪她，他已经很知足。

　　“吃完了，赶紧去上班，早上容易塞车，别迟到。还有，我的事别对任何人说！”

　　她命令他，他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语气。

　　上午又挂了吊瓶，慕西正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发呆，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循着声音望去，是个中年女人，穿着干净整洁，面带微笑。

　　“慕小姐，你好！汪先生叫我来给你送鸡汤。”

　　慕西略过片刻的费解，以为她走错了房间，“哪里的汪先生？”

　　“昨天送你来医院……”中年女人微笑着提醒。

　　慕西想起那个冷冰冰的男人，不过，眼前的中年女人倒很热情，交谈几句，得知女人姓张，就叫她张婶。张婶很有亲和力，看到她，慕西想起了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姨妈，顿觉亲切。这个时候，能有个人来看她，心里还是很感激。

　　张婶打开保温桶：“这鸡汤啊我煲了足足三个小时，快趁热喝吧！”说着，就舀了一勺小心地送到慕西嘴边，慕西一时间眼眶发酸，接过汤勺，哽咽着说：“张婶，我自己来！”

　　鸡汤味道清淡，隐隐透着人参和大枣的甜味，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喝过了汤，慕西直夸张婶的厨艺好。

　　看着慕西把汤喝光，张婶很高兴，她又拿出几套崭新的内衣裤交给慕西，“这些是汪先生让我带给你的。丫头，有没有要洗的衣物？我拿回去，洗好了再给你带回来。女人小产，动不得凉水。”

　　一碗鸡汤已经温暖了慕西冰冷的心，看来，那位汪先生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感，还蛮有人情味的。

　　慕西有点不好意思：“张婶，不用了！带我谢谢汪先生。”

　　张婶收好保温桶：“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又剩下她一个人，真有点不习惯。脑子向来被工作塞满，没时间想别的，现在一闲下来，无所适从。要命的是，一闲下来，她就开始想那个孩子。她想给姨妈打个电话，拿起手机才想起来，手机早没电了。

　　她决定出去透透气。

　　外面的空气格外新鲜，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她最喜欢这样的晴天。

　　她在草地上寻了张长椅坐下。不远处，有个小男孩一边挂吊瓶，一边神情专注地吹泡泡，小嘴嘟嘟着用力一吹，五彩缤纷的泡泡顺风而来。她的小孩如果长大也会这么可爱吧，这想法就像那些随风飞舞的泡泡转瞬即逝。

　　蓝天，白云，绿色的草地，可爱的孩子，五彩缤纷的泡泡……这世界如此美好，但这一却都与她格格不入。

　　她现在一无所有，虽然眼里装着明丽的画面，黑葡萄一样的眼眸却黯淡无光。

　　这时，一对中年夫妇从她面前走过，女人一手拄着拐，另一只手和男人的手十指相扣，两个人有说有笑。

　　幸福如此简单，守护她的那个人在哪儿？她又把目光拉回到小男孩身上，可惜，她仅有的精神支柱也没了。

　　汪东元远远看见那女人坐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的小男孩发呆。走近了，她都没有察觉，直到他挨着她坐下来，她才转过头。

　　看到他，慕西还是有一丝惊讶，那男人今天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显得更加精神。他的气度不凡与高大俊逸使他与他近前的任何人都会产生距离感。

　　慕西捋了捋头发，又把视线滑到小男孩身上，“谢谢您送的鸡汤！”

　　“喜欢就好！你今天气色好多了。”

　　这个男人突然出现，让慕西很不自在，如果他是想来表示他的歉意，她不需要。无论怎样，她的孩子再也无法挽回。此刻，她也没心情跟他聊天。

　　看她的侧脸，都跟Angie如出一辙。汪东元忍不住问：“慕小姐有没有兄弟姐妹？”

　　查户口啊？慕西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汪东元，“问这干嘛？我们很熟吗？”

　　那男人眼睛很好看，内眼角又细又长，只是眸子里除了清冷，还夹杂着些许忧郁。

　　慕西扯一扯嘴角，挤出一点笑容，“据我所知，没有。”

　　汪东元沉下心来，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存在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慕小姐，昨天的事故，我们私下解决应该对你比较有利。你说个数目，我赔给你。”

　　慕西“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有钱了不起啊，赔？你能赔得起吗？”

　　她起得有点急，只觉眼前一抹黑，站都站不稳，还好，一只有力的胳膊适时揽住她，慕西撇开汪东元的胳膊，向住院处的方向跑去，发稍在后背有节奏地跳跃。

　　她现在真的脆弱到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明明知道昨天责任在她。

　　张婶每天都会来医院送吃的，鸡汤，鱼汤……各种补品炖品，弄得慕西都不好意思了，慕西告诉她不用来了，可张婶说是汪先生要她来的，这是她的职责所在。几天下来，慕西对那个姓汪的倒是心存愧疚。

　　那天以后，汪先生再也没出现过，倒是周笑北下了班就来陪她，还给她买好多零食。周笑北告诉她寰宇延迟了收购时间，她大可以安心调养身体。慕西心里化魂，他们明明可以找别人替她？管不了那么多，她这种状态继续工作，指不定出什么纰漏。

　　一闲下来，她就会想孩子，总有一张怅然若失的感觉。这天，闲来无事，她索性打开周笑北带过来的ipad，正好包里有酒庄的资料，打开来研究研究，太过投入，有人进来都没发觉。

　　“在忙什么？不会累吗？”

　　她一抬头，汪东元已经在她身侧，正盯着屏幕看。她连忙把ipad倒扣过来，商业秘密，闲人免看。汪东元唇角隐隐一勾，全然被慕西漠视。

　　顿了顿，慕西想起自己那天的无理，想起这几天张婶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柔声说：“那天，真对不起！是我情绪不好，乱发脾气，请你多多包涵。”

　　汪东元看了看表，好像那天什么都没发生过，露出彬彬有礼的商务式微笑，只是他的笑却令慕西忐忑不安。

　　“想让我原谅你？陪我出去吃午餐。”他的口气像命令，又让慕西觉得他跟她很熟，总之，他的言行跟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外表大相径庭。

　　慕西不打算捧场，却也嘴角含笑，“我在医院吃就好。”

　　她穿着肥大的患者服，素面朝天，气色又不好，衬在西装革履的他旁边，该有多可笑。再说，一想起要跟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慕西就范蹙，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他神神秘秘的。

　　汪东元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妥协：“那我们去医院内部餐厅。”

　　上次她跟人家摆臭脸，算了算了，这次还他个面子。慕西硬着头皮跟他乘电梯到六楼的餐厅。

　　此刻，正是午餐时间，餐厅人很多，他在人堆里颇为扎眼。林萧南早就看见他了，她很好奇，这个人这个时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前几天给他打电话，一直说忙。

　　她远远地望见他把餐盘端到一个穿患者服的女人面前，他坐到那女人对面，偶尔给她夹菜。据她了解，他身边可没有这么亲密的女性朋友，那个女人是谁？

　　只是一个小动作已让林萧南吃不肖，强忍着胸中的妒意。她恋了他八年，从未见过他那样动情的眼眸，原来除了冷峻他也有这么明媚的表情。

　　慕西只顾闷头吃饭，吃完了就算完成任务，所以越吃越快，可是，坐在对面的男人却不专心吃饭，大大方方地欣赏她的吃相，这饭吃的，别提有多别扭了。

　　“饭在我脸上吗？”慕西实在忍无可忍，放下筷子。

　　那男人眉梢眼角染上一丝笑意，“你好像很饿？”

　　话音刚落，林萧南的餐盘也落在餐桌上，她不请自坐，当然是挨着汪东元坐。

　　“呦，今天太阳从哪边升？汪总大驾光临我们医院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随后，林萧南瞟了慕西一眼，慕西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目光分明带着敌意。

　　“南南，别闹。”汪东元又变回冷脸。

　　别闹？看来他们关系不一般，她来的正好，正好可以给慕西解围。

　　“汪先生，我吃好了，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