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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漫长岁月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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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岁月里
彼时,樱花开的烂漫,春光媚的正好。
午后柔和的日光透过窗户,撒落在教室里。
而她,并不理会这烂漫春光,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向她伸出手的的男孩。他脸上有着温软的笑容,就这样,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她被那笑容迷住了双眼,下意识地伸出手。下一秒,已被男孩稳稳地从地上拉了起来。
男孩比她略高一些,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为她将脸上的泥土擦净,轻声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呀?”
诶?
她这才慌忙回过神来,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男孩见她不答,看到她有些局促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便微笑着再次开口
“我叫日向宁次,你呢?”
他的声音软软的,有着小男孩特有的清亮。
她涨红了脸,挤出一丝细若蚊蝇的声音。
“我,我叫天天。”
“天天?”
男孩心中有些疑惑,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为什么,只有名字呢。
她听到他念他的名字,心头一热,不由地脱口而出:
“就是天天吃饭,天天睡觉,天天…被欺负的那个天天。"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那双眼睛倏得睁大,顿时又满脸通红。
真丢脸,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呀!
男孩听到她的话,轻笑出声。
她的脸更红了,一个劲儿地低着头,脑袋几乎要碰到胸口。
“天天。”
他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仍是低着头,像要装作没听到,不愿看他。
他笑着拍拍她的肩。
“以后,我来做你的朋友,永远陪着你。”
“以后,就是天天快乐的天天了。”
“以后,我来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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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来保护你…
很久以前的曾经,是几乎都要忘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说,以后,他会永远陪着她,会一直保护她。
黑暗中,天天伸手擦干眼角的潮湿,平静地睁开双眼。
床头LED的电子表盘有小小的冒号闪闪烁烁,数字显示现在是午夜,零点。
果然是女人四十豆腐渣,睡眠质量也越来越差了。
夏夜的风吹在身体上,有着难以察觉,却真切的寒意。不似冬风凛冽,但会慢慢侵蚀肌肤,冷到骨子里。
天天再也睡不着,便起身,裹着被子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夜很静。再睁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丝毫的睡意,被那微光,灼的无影无踪。
天天随手拿件外套披在肩上,下了床走到窗前。
凉风带着湿意迎面扑来,拂过脸颊,穿过长发,而后无踪。
她扬起脸,感受着轻柔的风。
曾几何时,有那样一个少年,总在午夜或凌晨轻手轻脚的走进她的房间,帮她掖好被角,关好窗户,怕她着凉生病。
黑暗里,总会有着微不可闻的的叹息和床上“熟睡”的人弯起的嘴角。
她把这当成一个习惯,总是开窗睡觉,把被子踢到地上,海游玩,半夜地等待。
只因,有那人在。
而今,终于夜不能寐。
天天眯起双眼。
在他们还年少的时候,他就待她很好。
那一年冬天的时候,几个隔壁班的女生将天天堵在教室门口。那时候已经放学了,天天慢吞吞的做完值日,宁次已经去校门口等她了。
那些女生对她破口大骂,说她是没爹没娘的野种,是放□□人生下的孩子,是有名无姓的杂种。
她哑着嗓子想要为自己辩驳,却什么都说不出。
那些话像一把把利刃,生生剥开天天的回忆。
那些年幼时孤苦,冰冷,惨痛的回忆。
她哪里会知道她到底姓什么啊。
她从小备尝世人冷眼,生活孤单无依,哪有清闲时间去想这些事。
稍大一些,得到些许温暖,便已遍体生温,紧紧抱着那丝温暖不放,又何必再去想它。
而今,面对侮辱,她无话可说。
她颓然的,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她姓日向。”
是谁?
那声音,像是宁次。
天天猛地抬起头,穿过那些女生的包围,将目光直直的落在不远处少年的身上。
真的,真的是宁次。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揽在怀里,一字一顿的对着那些人说:
“她以后,就姓日向。日向天天。”
她靠在他的怀里,泪如雨下。
回家的路上,她仍是抽泣不停,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让宁次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天天哭够了,红着眼睛对他说,她们说她是没娘的野孩子,她的母亲一定不是好人。
声音带着哭腔,委屈极了。
宁次摸摸她的头顶,轻声说:
“不会的,天天是善良的好孩子。”
“天天的妈妈也一定是温柔善良的好妈妈。”
“可是…”天天揉揉酸涩的眼睛,往他怀里靠靠。
“可是,爸爸妈妈,他们都不要我了。”
“他们一定是由不得已的苦衷。”宁次微笑着对她说。
“至少,他们把你生了下来,至少,他们是爱你的。”
“况且,你还有我。”
嗯…诶?
“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宁次撇撇嘴角。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们不能给你的,我来给你。”
“你,可以叫日向天天的。”
……
天天的脸,又不争气的红了。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
她嗫嚅道:“呐,宁次…你…”
“什么?”他凑近她,想要听清她的话。
看着他突然放的的清秀的面孔,天天将话咽回肚子里。
“没,没什么。”
回到家里,天天透过窗户,触碰着宁次离去的背影。
宁次,你真的不知道吗?
那种改变姓氏的方式,
叫做冠夫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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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_________”
闹钟响了。
6:00am,天空大亮。
楼上楼下,开始断断续续的传出女人的叫骂声,孩子的嬉笑声,和男人的劝解声。
这样世俗琐碎,却温馨的生活,已是天天这一生,再也得不到的了。
是不是,如果当初没有那么执迷不悟,那么甜蜜温暖,就不会有以后的痛苦了呢?
楼下传来砰砰的关门声,又有女人大声喊叫:“早点回来,路上小心啊…”
天天微笑,那位母亲,定然会快步走到窗前,紧张的透过窗户寻找孩子的身影,目送他一路远去知道消失后,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事
。
而她和宁次,在那样的年纪,已经永远失去了父母的爱。两个人,相互取暖。
十七岁那一年,宁次的父母双双去世。
天天曾见过他的父母,父亲和善,母亲温柔。那样突然的离世,让天天在惊愕之余,也伤感起来。
而更多的,是对宁次的担心。
宁次的伯父,日向日足提出,让宁次和表妹雏田订婚,以继承家业。
宁次不愿受他控制,与之闹翻之后便搬出了日向宗家。
天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父母刚刚过世,宁次究竟是在怎样的悲伤中,保持着清醒,与他顽固的伯父和庞大的家族抗争。
终于,在一个宁静的傍晚,天天将面无表情的他拥住,手指轻柔的顺着他的发。像他这样头发柔顺的人,必然也有一颗柔软的心。
她这样想着,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宁次,到我家来住吧。”
他不动,也不答。
天天继续说:
“你不是说,要永远陪着我吗?怎么,想违背诺言吗?”
“那也没关系,那就换我陪你好了。”
宁次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
“好。”他伸出手臂,回拥着她。
“天天。”
“嗯?”
“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那个茜风习习的黄昏,他们额头相抵,静静的相拥直到天黑。
此后,便是一段温暖安逸的日子。
宁次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平日里虽不骄纵,却也从未做过什么家务。
就是这样的他,在某个天天拿着拖把扶着腰,哎哟哎哟叫疼的日子里,主动提出,想要学做家务。
天天扶额,有些哭笑不得,觉得他不过是一时兴起。
“拜托,这些你都没有做过,况且我都会的…”
“可是,你又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这是两个人的工作量。”他有些急切的打断她。
“而且,我想要认真的生活。”
认真的,好好的,和你一起生活。
他的目光坚定,接过天天手里的拖把。
天天的眼神,霎那间柔软。
那就,好好的生活吧。
宁次学什么都很快,普通的打扫对他而言很快就已变得简单。于是,他开始转战厨房。
可是……
天天满头黑线的听着厨房里乱七八糟的声音,决定还是进去看看为妙。
果然,厨房里的情况一点也不美好。
宁次拿着两个破掉的鸡蛋和脱了把的锅子,腰间围着天天的草莓图案围裙,表情无辜的看着天天。
“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哎!
天天长叹一口气。
果然是家教良好的少爷吗?换作是她,早该窘死了吧。
天天无奈的解下宁次腰间的围裙围在自己腰上,把鸡蛋往流理台上一磕:“看我的。”
宁次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叹道:“草莓图案果然还是比较适合你。”
换来两颗大大的卫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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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天天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大肆赞美的一番宁次的劳动成果。
那门,那窗,那桌子网,无一不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天天满意的瘫在沙发里,歪着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宁次:
“哎,宁次,我发现你真的很适合在家里做家庭主夫诶!”
宁次正在小心的将菜端上餐桌,随口笑答道:
“是嘛,那以后我就每天呆在家里做家务,你负责赚钱养我好了!”
天天瞪大了眼睛。
宁次斜着眼,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
“怎么,都跟着我姓了,还不认帐。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你说,该不该你赚钱养家?”
听到这话,天天脸色暴红,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啦。”
宁次坐到沙发上,学着天天的样子放松自己。他向天天身边靠了靠,声音略微沙哑:
“怎么这么不禁逗。”
“不用紧张,怎么可能让你养我,你怎么养得起啊。”
“所以以后,我要努力。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日向天天。
像是誓言一样,他轻声,却坚决地说。
她无声的笑了。
宁次,其实是明白的呢。
LED的灯已经不再亮了。
灰绿色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时间是8:30am
天天已经吃过了早饭,将自己的,和那个没有用过的盘子一同收进洗碗池。洗干净一个盘子,还有一个;擦干一双筷子,还有另一双筷子。
就好像,他还在一样。
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阳光已经开始刺眼了。
天天下楼,站在马路边的的士招停点,拦到一辆的士。
街上的车子太多太多,都行驶的飞一般的快,快的让天天眩晕。
若非路途遥远,天天是不愿坐车的。车内狭小的空间,总让她一次次想起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每一次的回忆都是一次撕心裂肺的折磨,痛苦无比武,却又控制不了的思绪蔓延。
宁次他,自小便是优秀的。
离开了日向家这个看似华丽的牢笼,宁次白手起家,克服各种困难阻碍,终于有了自己的公司。
他是日向一族的天才,有着高超的智力与成熟狠辣的手段,很快便将公司发展了起来。
三十二岁那年的某天,宁次翻箱倒柜,好不容易从房间的角落里找出户口本。
天天倚在门框上,微笑着看他做完这一切,然后单膝跪在她面前。
尽管年少时便已相识,在一起生活了多年。可这一刻,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日夜工作留下的血丝,神情却无比认真的他,拿着户口本,
就这样跪在她面前。
她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天天伸出手将宁次拉起来,并没有松开手。
“快起来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看到他疲惫的眼中,瞬间绽放光彩。
天天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他们手拉着手,拿着两个大红本从民政局出来。
“日向太太,以后,你就是货真价实的日向天天了啊。”宁次回过头,微笑着看她。
“恩。宁次,以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直到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变成了老公公,老婆婆,也一定要在一起。”天天也回过头看他,满眼笑意。
“会的。不过,老婆,你叫我什么?”
“…老公…”
他们十指相扣,紧密的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那时候,她怎么就那么天真,怎么能那样轻易认为,
只要两个人携起手来,就能得到满满的幸福。
宁次开着车,打算和她一起去超级市场买些采取。
街上的车子并不多,他们说说笑笑着,甜蜜着。
忽然,后方有汽车引擎轰轰的声音传来。
“砰"的一声巨响,天天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袭来。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宁此外,猛地扑到天天身上,随着她一起,从挡风玻璃上,撞飞出去。
他们飞出去很远。
落地的时候,天天清楚地听到人落到地上发出的闷响,和玻璃没入血肉的声音。
但那统统不是她的!
她慌忙起身,地上刺目的鲜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漫延。
“宁次!”
她扑到他身边,脑中一片空白
“天…天,你…你没事…吧。”
宁次脸上的血色开始逐渐褪去。
“没,我没事。”天天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好像一松开就会消失不见。
“对…不起啊,天天…咳咳…”
他不停的咳嗽,咳出一口口鲜红的血。
“我可能,要失约了…你…别生气啊。”
宁次苍白的笑笑,吃力地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
“只允许你…哭一小…下…”
……
再也没有声音。
那双手无力的垂下。
天天怔怔地看着怀中的人,泪水无声,已然满面。
她的宁次,陪伴了她近三十载的宁次,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宁次,最爱最爱她的宁次……
就这样,永远的,离开她了…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
明明,幸福才刚刚开始。
明明,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他,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消失在这世间。
让她一个人,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如何忍受那份寂寞与思念,让她如何在习惯了在他怀抱中入睡之后,一个人抱着被子,独自入眠。
她以为,就算她再可怜再孤单,也总是有他陪着她,倾尽所有的爱着她,在每一次哭泣时轻声哄她,为她擦眼泪。
可是,他,却不在了。
全是因为她!
再会回想起那段时光,天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何种心情度过的。
她平静的为宁次处理好后事,安排他入葬,打点好他的公司。
然后,搬离了他们共同生活的家。
她真的,再也没哭过。
那个为她擦眼泪的人不在了,她不知该如何肆无忌惮的哭。
的士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天天缴了费下车,走向不远处的墓园。
每年的今天,她都会到这里来看他。
她舍不得他一个人在这里。
一片灰黑的墓碑,她一眼认出了属于他的那块。
石碑上,有他的相片。相片上的他,依然眉目俊朗。
“宁次。”
天天的指尖轻轻划过那张清俊的面孔,喃喃自语:
“你知道吗,昨晚我又梦见你了。”天天笑着,双手环上墓碑
“是小时候的你呢,小时候你多可爱呀,哪像现在,这么小气,背弃承诺还不说,还很久不来见我。”
“只是梦里诶!干嘛那么小气,就那么懒吗?”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直到口干舌燥。
她终于停了下来,静静的靠在墓碑上。
她真的,很想念宁次。
这些年,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她很好,只是少了他,总也不习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不习惯呢?
这时光啊,愈发漫长了,总是要靠着回忆打发。
她还记得,某个雨天的早晨,他们不想起床,依偎在一起。
宁次告诉她,死亡,不过是稍长的黑甜梦乡,那些相爱的人,总会再见的。
那么,她和宁次,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呢?
是否是在某个温暖的午后,还是一片烂漫樱花中,又或是,在某个黄昏的角落里?
真希望可以早一点见到他。
这岁月,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她一个人,真的不好过。
万一,等到她真的变成了老婆婆,老的都走不动了,
他会不会嫌她,还会不会爱她,会不会,不愿意见她了呢?
可是这都没关系的,他不再爱她也好,不愿见她也好,
只要能让她再远远地看一眼,听他再叫她一次“日向天天”,就好了。
不管怎样,她都是爱着他,念着他的。
无论何时何地的,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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