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年华》时梦剪

5、第5章 一觉天明（下）

　　我试图用手将身体撑起来，他环着在我腰间的手却不肯放松。
　　我一急，对着他吼“滚！”
　　只有一个字，也没有任何尾音，纯粹是逼急了爆发出来的。
　　他原本带笑的脸就定格在了那一瞬，嘴角带着好看的弧度愣在那儿。我已经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越想越气，看他还仰卧在旁边，我便把脚伸过去，直接抵在他的脸中间。他一动不动，我倒是又奇怪又担心他生气了，马上收回脚。他的脸重新落在我视线里，面无表情的愣着，望着我。我因为报复得逞而出现的笑容，才展开了一半，就停留在了半空中。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你生气了吗？”他讲得很认真，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刚才嬉闹的精神头儿都散了。
　　“你怎么补偿我呢？”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卯足了劲忍住笑对他说。但是话一出口我就知道露馅儿了——声音是颤抖的，嘴角都在抽搐。
　　“那好吧，我就留下来陪你睡觉。”他立马喜逐颜开，笑嘻嘻地对我讲。
　　眼看他是撵不走的，时间又不早了。我便只好去给他拿洗漱用的毛巾和牙刷。家里只有粉红色和鹅黄色的毛巾，而且都有缎子的包边。我两种颜色一样拿了一条扔给他，然后又费尽力气找了把新牙刷给他。等我重新回到床上，他盯着我，一副委屈的样子。
　　“怎么了？”找这些东西已经让我很烦了，我是很懒的人。
　　“毛巾的颜色，像女孩子用的。”他几乎是嘟着嘴在讲，眼神都变得涣散。
　　“怎么会？我就很喜欢粉红和鹅黄。”我并不但心他搞出新花样，因为家里只有这两种颜色的毛巾。
　　“那你的毛巾也是这两种颜色吗？”他坚持不肯好好说话，愣是一副撒娇的腔调。
　　“你今天是吃错药了，怪里怪气的。我的毛巾都是白的。”我准备命令他去洗澡了。
　　“又是你妈选的？那她自己用什么颜色？”他刨根问底起来。
　　“鹅黄的和粉紫色的。”我开始推他下床，“快给我去洗澡，换上我放在浴巾架上的睡衣。”
　　“遵命，霸天火。”他笑着模仿“变形金刚”里红蜘蛛的腔调。
　　半推半搡，把他送进了浴室，我收拾了一下床铺。而母亲她们已经开战，方寸小片撞出清脆的声音。其实我并不讨厌这种声音，但它的存在确实让我很不适应，就像一个无害的陌生人一直立在床边的感觉。
　　我在床上看了会儿漫画，他出了浴室，来到床边，还是一副极力克制但仍然溢满整张脸的笑容。看了看我，他说“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啊！”
　　我下了床，走到窗子跟前，把窗帘撩开，果然看到黯淡的夜色里，棉絮般的大雪静默地下着，虽然它们极力将身形隐匿在黑暗之中，但总能看到漫天的白影，也总会有积雪过多，枯枝断折的声音。
　　“快去洗澡吧，我可要睡觉了。”他迫不及待的钻进被子里。
　　… …
　　等我洗完澡回到房里，他似乎已经睡着了，趴在被子里，别着脑袋既没有讲话、也没有看我。我打开床头灯，关掉房间的吊灯，来到床边。
　　这下子我倒是为难了。白尘分明没有留给我任何的余地，一个人已经占尽了被子卡在床的中央。我考虑着如何才能睡到被子里又不吵醒他。于是绕到床的另一侧，他的脸于是落进我眼里。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几乎让人感觉他正在做着某个美梦。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皮一直在动，也就是说眼珠子在转动。如果是别人，我会猜想：他在做什么样的梦呢？可是对于白尘，我肯定他还醒着，并且打着什么主意。于是我上了床，把他身上的被子掀开，然后用脚将他踹到另一侧。直到这时候，他终于睁开眼，说“你踢死我了。”
　　“那你干嘛装睡着？”我边问边盖上被子躺下。
　　“难道要我笑着欢迎你上床啊？”他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嗯。”我嘟哝着，感觉他的确有道理。
　　“其他同学来过你家过夜吗？”他问。
　　“没有，你是第一个来我家的。”我说。
　　“那你去过别人家过夜吗？”他又问。
　　“没有。”我接着说。
　　“也没有同学来过我家过夜，我以前也没在家里以外的地方睡过觉。哦，不是，有一年暑假，我到表哥家里玩，那天太晚了，就留在他家过夜。他家里有间客房，真可怕，空荡荡的就一张床，我愣是睡不着… … ”
　　我只是闭上眼睛听他叽叽咕咕讲着，并不觉得厌烦，感觉他的声音就在我耳朵边，几乎贴上我的耳朵，亲密的气息让我感到舒服、感到放松，而身体却越来越沉，不断地下陷，陷入很深很温暖的声音里。
　　……
　　天空中有稀薄的、几乎透明的云飘过，这些绫状的云这儿一朵、那儿一朵，让人以为是诸神在天空飞过。广阔的空间被阳光填满，没有一丝阴霾。温暖的阳光照在翠绿的草地上，那草绿色几欲流动。放眼望去，碧绿的草地上星星点点的缀着些或白或黄的小花。那花，六瓣互有重叠，如大拇指般大小。远望这片草地，如同一张巨大的毛毯，上面还带了阳光的味道。我便躺在这毛毯之上，青草的气息或者阳光的味道涌入我的鼻腔，一时间觉得慵懒而清新，而阳光的温暖更是让人昏昏欲睡。似乎时间将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世界将永远维持在这地方，我也将永远幸福如斯。
　　......
　　“嗯嗯嗯…哼哼…”
　　极力抑制的笑声，那么轻柔、那么单纯，我皱皱眉，睁开眼睛，便看到白尘出现在我眼前。距离之近，他的脸恁地放大了一倍，我伸手推开他的脸，故作生气地说“笑什么笑？”却不想声音出口如此的慵懒、温柔，自己也是一惊，转而又觉得不好意思。当然，他又笑了起来，而且更大声、更肆无忌惮了。
　　“昨晚谁得好吗？”白尘问。
　　“如果没有你就会不错。”我没好气的回答。
　　“可是今天早上我看你在微笑啊，睡着的那会儿！”白尘的嘴角微微上挑。
　　“那是你还没睡醒，或者根本就是在做梦。”我盯着他的笑眼。不待他再说话，我便掀开被子，换了衣服去浴室洗漱。
　　那是我这许多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但却并不是最后一次，此后，白尘就经常来陪我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