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从未离开》远枫

1、（一）

　　离开一个城市五年，回来之后应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是欣喜若狂之后的喜极而泣？还是措手不及之后的猝不及防？抑或是什么都没有。
　　海蓝一个人在美国生活了五年，不是没有想过再次踏上这片故土时，自己会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可能是伤感的，可能是哭泣的，她的回忆不就是这样的吗？但是她知道绝对不会是快乐的，和谐的。
　　这次回来，海蓝没有通知任何人，除了欧阳婧，并不仅仅是因为欧阳婧是海蓝漂泊异乡五年以来最好的朋友，还因为欧阳婧是她的画展的主办人，要帮助她完成本次的世界巡回画展。其实欧阳婧和海蓝同岁，只是比海蓝的生日大几个月，两人是国内同一所大学毕业，但是因为两个人不同的院系，致使两个人同为校友四年但却并不相识，反而在漂洋过海、远渡重洋之后，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建立了无坚不摧的闺蜜友谊。这也让两人在相识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感慨缘分的奇妙。
　　海蓝的心里其实对欧阳婧的感谢更多，在初到美国的一段时间里，海蓝人生地不熟，身上的钱又不多，雪上加霜的是海蓝的英语口语，因此带来了诸多麻烦，在海蓝的生活焦头烂额以致走投无路之时，却因缘际会地结识了欧阳婧。欧阳婧比海蓝要早两年出国，深知一个中国人漂泊异乡的痛苦和难堪，于是欧阳婧二话没说就豪爽地‘收留’了海蓝，而且这一‘收留’就‘收留’了五年之久。也因此欧阳靖之于海蓝，除了友情之外，更多了一层恩情。
　　其实，海蓝在那之前就‘认识’了欧阳婧，只不过是在电视机的新闻里，当时欧阳婧的‘事情’闹得很是厉害，想必整个S市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海蓝也曾经想要询问当年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事实真相，但是在和欧阳靖相处了之后，海蓝却觉得当初事情的原委早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人的一生之中，总有一些事情想要深埋、想要隐藏，甚至想要遗忘，她又为什么要用当年道听途说而来的似真似假的传言再去伤害一个真心对她的人呢？欧阳婧不是也没有问过她的过去吗？也许她们都对对方的‘过去’略知皮毛，但是她们不也都守口如瓶吗？这种相安无事、讳莫如深就是海蓝想要的。
　　她对自己说：我们都一样，学会遗忘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但是这次的巡回画展却让她们‘不得不’回来，国内的投资方全权代理画展在中国的流程，但是第一站却选在了S市，这就不可避免地会和她们的‘过去’狭路相逢，海蓝曾问过欧阳婧是否愿意回国，如果她不愿意，海蓝也表示理解。但欧阳婧却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我要回去，他已经给了我七年的自由，对我来说而言已经足够。”

　　海蓝选择的是夜里的航班，这时已经是初秋了，但是这个南方城市却还是燥热不已，走出机场，迎面吹来的热风抚慰了海蓝的心灵，但是机场四周不停变幻着的景物却提醒着海蓝这五年时间的真实存在。
　　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车门却被另一只手拦住，海蓝侧头，却不期然地看见了欧阳婧。欧阳婧给了海蓝一个大大的拥抱。
　　欧阳婧一手拿起海蓝的行李，和司机小声地说了两句，然后拉起海蓝的手就走：“走！我们有车！”
　　海蓝调侃道：“欧阳，你也太雷厉风行了吧，你才回来几天，这么快就有车了！你不会是无照驾驶吧！这里应该不能用美国的驾照吧！”
　　“车不是我的，今天是有‘免费车夫’抢着要跟来，不用白不用。”
　　欧阳婧秉承一贯地‘快刀斩乱麻’的作风，将海蓝和她的行李都被欧阳婧扔到了车的后座上，欧阳婧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海蓝上了车，便开始打量着免费的车夫，是他！即使是一身休闲装束，却依然难掩其成熟男人的魅力和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心里不禁感叹，这个‘免费车夫’未免也太‘高级’了一点，她可请不起！
　　车子绝尘而去，海蓝坐在里边很是尴尬，等了等，也没有见到‘车夫’和欧阳婧之间有只字片语，气氛很是冷淡和僵持。
　　到了酒店门口，‘车夫’很绅士地给她们打开车门，欧阳婧下了车，拿了海蓝的行李就走，海蓝礼貌地感谢了他，然后小跑着去追欧阳婧。到了房间，欧阳婧将房卡交给了海蓝，然后就去卧室帮海蓝收拾行李。海蓝倚在门框上，打量着这个女人，即使她再聪明独立、倔强坚强，却终究是一个女人。
　　说道：“欧阳，你先别收拾了，咱俩快半个月没见了。你跟我说说话吧。”
　　欧阳婧白了她一眼：“说什么？说你‘忘本’？你看看，你这点行李，哪像是个五年之后回归故土的人，就是个旅游的人估计都比你的行李多。”
　　海蓝忙去给欧阳婧倒水，希望能堵住她的那张嘴：“这次回国的时间不长，开完画展我就回美国。”
　　“你这哪向是回国，美国是你家还差不多！”
　　“是！当年要不是美国肯收留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留宿街头呢。”说着将水递给了欧阳婧。
　　欧阳婧似是想到了什么，委婉地问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得见见‘亲朋好友’？”
　　海蓝苦笑，在这里，她哪里还有什么‘亲朋好友’，五年前，她已经与这四个字陌路。也许对她来说，这里连故土都称不上，她和那些慕名而来的旅行者又有什么区别？海蓝说道：“对，我是得去看看他们。”
　　“那……那你会碰到他。”。
　　这把‘回忆’的钥匙终于开启了‘过去’的盒子。海蓝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水的温度瞬时温暖了她的手，却怎么也无法温暖她的心。
　　“我会尽量避免，尽量不碰到他。”天知道她有多么不想碰到他。
　　“蓝蓝，人这一辈子真正轰轰烈烈地爱，也就那么一次，在美国那么民主开放的城市，我都没见你带一个男朋友回来过，可见你的心里还是忘不了他，听说他现在也还是一个人过，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我看你自己一个人这么漂着，难受。”欧阳婧说的语重心长，深入浅出。
　　“欧阳，易地而处，你会吗？”海蓝反问。
　　欧阳婧哑然而笑。她又如何不明白？有些话她可以抚慰别人，却永远不可能说服自己。反之，如果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又如何去期盼别人可以相信。
　　海蓝摇晃着水杯，继续娓娓说道：“欧阳，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第一口就吐了，我觉得它太苦了，远没有白水好喝。但是后来慢慢的喝得多了，我却渐渐地恋上了它的苦涩。也就是因为苦涩，它才独一无二。任何事情经过的时间的打磨都会成为习惯，有些习惯有时会让我坚持，比如我作画的时候旁边必须有杯咖啡，即使我不口渴，但是它必须在那里，但有时习惯却会让我放弃，比如爱情。”海蓝喝了一口水，平淡无味，有些微微的失望。
　　欧阳婧笑而不语。放下水杯，继续收拾行李。
　　海蓝拉住了她的手，开始下逐客令：“你别收拾了，赶紧走吧，要不楼下的‘免费车夫’该等着急了，你别替我操心，你刚刚回国，你的问题应该不会比我轻松到哪里去。”
　　“那好吧，我先走了，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下午我带你去看画展的场地。坐了一天的飞机，你好好泡个澡，准备睡吧。”
　　欧阳婧走了。
　　海蓝却觉得心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