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个圣诞节的回忆》上官若水

15、星光灿烂下的蓝色华尔兹

　　月色皎洁，莹莹照耀人间。

　　处处装饰缤纷鲜花、镀金及水晶摆饰，以及大理石雕像的豪华宴会大厅里一片灯火辉煌。窗外温柔寂静的夜空明星闪耀，亿万千里之外的点点星光似乎正好奇地眨啊眨着眼，静静低头注视这片早已沈睡的安详大地上宛如一粒细沙般渺小的公爵府一隅。

　　满室喧腾的如织宾客间，谈笑中斛光交错；恋情滋生的男女间，目光交会时眼波流转；女士们温婉动人、带着笑意的脸庞华妆璀璨；男士们从容自信踏着流畅的步伐，随着场中管弦乐团扬起的婉转优美旋律，轻轻搂着怀中彷佛身穿由月光织成的美丽舞衣的心仪女子，翩然起舞；使得照映着水晶烛光犹如天堂宝石拼接而成的晶亮木头地板上，恍然开起一朵朵霓裳舞动的深情玫瑰花朵，在人间引起一阵阵乍隐乍现、若有似无、飘渺不定的低叹回荡。

　　这样的描述，应该很适合此时此地闭幕舞会的现况吧！

　　以前跟着蓬车队迁移的时候，有时我们会驻扎在正在举办舞会的大宅子附近，有一次我跟着杰克及亨丽叶塔他们一起偷偷跑到大宅远处的山坡上眺望，看着暗夜中灯火通明的华宅透出亮光，想象那些正在那高耸长窗里面谈笑风生、衣着华丽的男女们谈论什么话题、过得是怎么样的生活。
　　那时候，感觉大宅里面的一切是一个与我们距离非常、非常遥远-----简直就是人间与天堂之间那般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当时我也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眨着好奇的双眼，远远地注视着那有如天堂般遥不可及的明亮厅堂。

　　然而今天，这个时候，现在，我，一个罗姆孤女，却站在此处不属于我的世界的陌生华丽大厅！…像是突然跨越时空，来到另外一个全然不同的平行宇宙，一个如同水晶球里转瞬必将消失的虚幻世界。等到明日一早朝阳初升，所有的这一切都将如过眼烟云般结束，酒尽灯灭，曲终人散，然后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平实安然地继续过日子。

　　这样的想法，是我对自己免于迷失在这个浮华世界里的提醒与期许。

　　「克劳思伯爵小姐，请问有荣幸被您登记在舞伴名单上吗？」

　　「罗莎蓓儿，妳的扇子（舞伴名单要登记在扇子上面）里是不是能够留个空位给我呢？」

　　「冯克劳思伯爵小姐，不知道是否能够邀您共舞？」

　　「罗莎蓓儿，一起去跳舞吧。」

　　「您好，克劳思伯爵小姐…」

　　「晚安，冯克劳思小姐…」

　　这是今晚的舞会当中，不断在我耳边响起的男士邀请用语。

　　「小姐，这次舞会期间，您有没有遇到心仪的男士啊？」稍早，珍妮在房间帮我打扮的时候，这样问。

　　我缓缓摇头。

　　「一个都没有吗？」她诧异地盯着我看。

　　「嗯…很多人都很不错，可是….就没有喜欢的感觉啊。」

　　「唉哟，哪有可能一下子就会有喜欢的感觉，都嘛要相处一阵子之后才会知道。」珍妮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喔，那妳跟那个安东也是这样？」

　　「唉，」珍妮叹了口气，「我们只是谈得来的朋友而已，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啦。」

　　「为什么？」

　　她耸耸肩，洒脱地说：「他工作的地方距离我们克劳思庄园太远了，远距离恋爱实在不太可能会有结果，所以啊我跟他还是当普通朋友就好了。」

　　我点点头，觉得珍妮已经是一个思想成熟的女人了。

　　「小姐，您知道爵爷跟伊莉萨白小姐是怎么订婚的吗？」

　　我摇着头，看着镜子中珍妮一脸等不及要告诉我的兴奋神情。

　　「噢！」她张大眼睛对我说，「妳知道吗？原来他们两人从小就认识了，以前老伯爵常带他和大少爷来这里参加舞会，两家原本就是世交。听说那个时候啊，爵爷跟伊莉萨白小姐对彼此都看不顺眼，还常常发生口角冲突。后来他们两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面，直到爵爷前年继承爵位来到公爵府之后，才又再度见到，然后就一时天雷勾动地火，爵爷立刻对伊莉萨白小姐展开追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订婚了。」

　　我淡淡地点点头，反应实在热烈不起来。

　　我想也是，这世界上应该没有女人拒绝得了伯爵大人的追求吧；而伊莉萨白虽然脾气不怎么好，架子很大，可是她对男性总是温柔可人，说话轻声细语的，外貌更是美丽绝伦，楚楚动人，难怪伯爵大人也抗拒不了她的魅力。

　　「好了，小姐。」珍妮对着镜子对我笑道：「您看起来真的是美呆了，我想您今晚一定会成为舞会中最受男士们注目的美丽焦点。」

　　「谢谢妳，珍妮。」

　　珍妮帮我换上一套法蒂玛特别为我在这次舞会订制的晚礼服，白色纱稠缀上宛如星光的晶亮小珠子和银线刺绣，胸前别着一只镶有蓝宝石和碎钻的美丽别针。头发整个挽起来，在盘在脑后的发辫上点缀一颗颗的单颗珍珠，旁边夹上一个水蓝色缎面蝴蝶结，搭配单颗钻石耳环、珍珠项链及珍珠手炼。

　　法蒂玛说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社交舞会，不能不慎重，她要让我成为舞会上最闪亮的一颗星星。这件衣服是她为了这次舞会特地请皮耶先生用巴黎进口高级丝绸制作，花费了很多工夫，而且应该所费不赀。珍妮还偷偷告诉我说这些费用都是从伯爵大人的私人账户里面支出，不是从我自己的年金里面支付。

　　我看看镜中的自己，出现在镜子里面的少女身影感觉非常陌生，不像我所熟悉的自己。

　　我并不在乎是否能够成为舞会中的焦点，与其赢得在场所有男士们的注目，我宁可只获得一双温柔目光的凝视，只是…那双眼睛的焦点不会在我身上，而是在未婚妻温柔可人的美丽身影上面。

　　老实说，虽然在舞会中听到其它男士们的赞美，受到他们的殷勤对待，感觉其实也还不错。可是，像是这种与其它女性争奇斗艳之后所获得的虚无飘渺、不切实际的虚名及青睐目光，又有什么意义呢？与其这样，还不如只拥有一个能够懂得欣赏真正的自己，与自己相知相惜、一起平淡幸福过日子的人就足够了。

　　「罗莎蓓儿，」亨利向我走过来，笑着问：「下一首是英国舞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跳？」

　　我展开手中的扇子，看了一下，才点头应道：「好啊，下一支舞我刚好有空。」

　　「哇！」他作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我还得先打败一堆排队等待的男士才轮得到我跟舞会中最受欢迎的美女跳舞耶，我感到无上的荣幸，女士。」

　　「亨利，你不要取笑我了。」我笑着说。

　　我跟亨利一起走向舞蹈的人群中，排好队伍，跟着音乐开始一连串的点头、前进、握手、后退、转身，变换位置，偶尔接近时穿插几句对话。跟亨利跳起舞来最没有压力，也很轻松，说说笑笑，一下子就过去了。不过，我今天已经跟他跳过两次了，菲尔斯女士有交代过我，就算跟心仪的男士也不要一起共舞超过三次，否则别人会开始怀疑我们是否已经在交往或私订终身了，其它男士也会跟着怯步，不敢邀我了。

　　今天的舞会，我的扇子里比前两次的舞伴名单还要来得长一点。就像珍妮所说的，要多认识、多相处才会知道喜不喜欢，我认为自己也应该多跟一些其它男士相处，才不会老是让心思停留在不应该停留的地方。

　　跳完舞之后，亨利被他的两个表妹（伊莉萨白的十七、十五岁妹妹）拉走了。我也趁着没有安排舞伴的空档，跟几名女孩一起走到摆满点心的大厅，准备大快朵颐一番。

　　公爵府的花园里有一个温室，所以点心当中出现很多夏季才有的草莓、蓝莓和哈密瓜，也有热带地区盛产的香蕉、菠萝和骆梨等，以及当令的柳橙、柑橘、苹果等美味水果；当然还有不能错过的加了碎冰的潘趣酒及杏仁果露等饮品。

　　我的盘子上出现过包括夹着杏桃果酱的千层酥蛋糕、黑醋栗、咖啡和开心果口味的杏仁蛋白小圆饼、糖渍紫罗兰白起司蛋糕、杏仁巧克力布里欧许、奶油南瓜布丁、柠檬塔、柳橙玛德莲和草莓泡芙（我必须承认公爵府的厨师可能是全欧洲最会制作草莓泡芙的点心主厨了）等小点心。

　　当然啦，上述那些点心我是分了好几次去拿的（一次拿太多有失淑女风范），等到与我一起来的女孩子们都回到舞会里面了，我还是逗留在长桌边流连忘返，继续试吃各式各样的美味甜点。

　　「妳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吃东西？」伯爵大人突然出现在长桌旁边，一脸和蔼笑意地说：「还在担心自己的舞跳得跳得不好吗？」

　　「不是，」我展开一个开心的笑容，「是因为这里的甜点太好吃了，我舍不得离开它们去跳舞。」

　　他扬起微笑，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妳今天很漂亮。」

　　「谢谢。」我微微一笑，这是我今天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阿弗萨斯，原来你在这里！」伊莉萨白美丽的身影翩然出现，轻轻挽住未婚夫的手，然后对我展露一个亲切笑容，「罗莎蓓儿，亨利正在找妳喔。」接着拉着未婚夫笑意盈盈地离开，「我伯父想要跟你说些事情，我们一起过去找他吧。」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盘子里的点心似乎都没那么可口了……

　　「罗莎蓓儿，原来妳在这里吃点心。」亨利过来找我，「等一下是四人一组的乡村舞，海蒂和索尼耶克问我们要不要一起过去跳，妳想去吗？」

　　「好啊！」我笑着回答，跟亨利一起前往舞池。

　　我应该要开始过自己的生活，自立自强，明年之后我可能就要离开伯爵府了。我不能再让自己总是软弱地想要依赖他，他对我已经很好了，就像尽一个父亲所能的那般疼爱我，我不能够再让自己的心绪毫无节制地放纵驰骋了。

　　「怎么样，妳今天的收获如何？」

　　跳完舞，我和海蒂坐在场边的椅子上聊天，等待两位男士去拿香槟过来。海蒂展开她的扇子，哇，密密麻麻地列满一长串的人名！

　　「当然无法跟妳这个舞会女王相比啦。」我摊开自己的扇子给她看。

　　「纯情的罗莎蓓儿小妹妹，」她叹气地摇摇头，「虽然妳已经比前两次舞会进步了，可是…妳还是要多给别人一些机会啊，妳不知道很多恋情都是在跳舞当中悄悄滋生的吗？平日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男士，在跳舞当中，不知道为什么也都突然看起来像个风度翩翩的王子了，透过一起跳舞，妳才能够更认识他们，产生激情的火花啊！」

　　「激情的火花？」我笑着重复，「喔，拜托！那太过激烈了，我承受不起，教授仙女大人。」

　　「亲爱的小朋友，」她无奈地白了我一眼，苦口婆心地说：「妳以为妳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玩？可以这样尽情挥霍放纵妳的青春美丽？等到明年妳满十八岁了，到时候就得以寻找结婚对象为前提，在舞会中结识条件相符的男士了。而那些适合结婚的对象多半都非常无趣或长相普通，不然就是年纪大到都可以当妳的爸爸了那种，哪能像现在这样可以尽情地与年轻英俊，也许又带点危险性的男子搞搞小暧昧、玩玩爱情的小游戏呢？」

　　我讶异地望着海蒂，十八岁之后得开始寻找结婚对象了？

　　这点我倒是没想过，不过反正我决定不结婚了，所以也无所谓。可是要我与年轻男士来段春日期间的短暂罗曼史，我实在做不来。以前亨丽叶塔就说过我太过正经八百了，对男生的示好老是故意视而不见；那时我整日的重心都放在照顾母亲，哪有心思想到那些。而等到现在没有事情让我担忧烦恼了，我却自找麻烦地让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占据在心里一大部分的角落，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并不想这样，可是有时候这种事情就是那么地不由自主、不从人愿的……

　　「妳们在聊什么？脸色这么严肃。」亨利和索尼耶克走了过来，将手上的香槟递给我们。

　　「妳可别灌输一些妳那种吓死人的豪放前卫思想给罗莎蓓儿，她跟妳不一样，她还是单纯的小妹妹，妳可不要污染她纯洁的心灵了。」索尼耶克揶揄地对海蒂说。

　　「拜托，我哪有什么吓死人的豪放思想！」海蒂瞪他一眼，瞇着眼睛说：「倒是你，听说你前几天的下午还很好心地特地驾马车陪丹妮丝、布兰琪她们一起去皇家狩猎场郊游，一车子里面有六个女生，只有你一个男生。」

　　「什么？这个妳也知道啦！」索尼耶克紧张地看着她，「唉哟，她们只是喜欢我一口俄国口音说的德文笑话特别有趣，每次都听得笑到花枝乱颤。我只是负责去说笑话给那些女士们听的，我可是没有做什么坏事喔，妳别冤枉我。」

　　「你爱怎么样就怎样，我才懒得管你！」海蒂不以为意道：「只是我很不喜欢听到丹妮丝很装模作样地故意嗲声对我说：『喔，海蒂，你未婚夫真的是太幽默了，我想妳结婚后一定每天都能够笑个不停，想要吵架都很难喔，呵呵！』谁不知道她正在收集她的世界地图玫瑰徽章，哈！」

　　「什么世界地图玫瑰徽章？」我们其它三人异口同声问。

　　海蒂看了我们一眼，平淡地说：「她的笔记本里有一张绘制精美的粉红色世界地图，每出现一个追求者或交往象就在那个人的国家画上一朵玫瑰花，标志她的辉煌战绩。我想她那张地图上的俄罗斯那一大片地区已经空很久了，所以她想尽快填满吧。这段时间，她已经又多了普鲁士、瑞典、巴伐利亚、西班牙这几个国家了。」说完后，又意味深长地瞪了索尼耶克一眼。

　　「什么？」索尼耶克不可置信，受伤地喊道，「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嗯…，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很不错的环游世界的别致方式吧！

　　随意聊了一会儿，海蒂和索尼耶克又再度进入舞池。亨利问我要不要去阳台上透透气，我点点头。出去吸吸新鲜空气也好，而且今天晚上的月色很美，去阳台上晃一晃也不错。

　　一走上宽阔安静的阳台，凉爽的空气使得有些昏沈的脑部瞬间回复清醒。站在角落处一对正在拥吻的男女突然分开，一起转头向我和亨利望过来。

　　我惊讶地望着伯爵大人一脸瞪视我们的表情，以及伊莉萨白娇羞不已的模样。

　　「噢…对不起，对不起，请继续，我们打扰了。」亨利带着笑意说，然后拉着我离开。

　　「我表姊跟妳叔叔还真是很恩爱耶！」回到热闹喧哗的宴会厅之后，亨利对我说。

　　我点点头，觉得脚步沉重。

　　我们与其它几位遇到的朋友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华尔兹的音乐开始响起。亨利邀我去跳，我也就答应了。

　　跳到一半，伯爵大人突然出现，示意亨利让舞伴。亨利礼貌地将我交给伯爵大人。

　　「妳刚才跟那小子去阳台想要做什么？」他握着我的手有些用力，口气严厉。

　　我抿着嘴看他一眼，然后没好气地回答：「不是要做你刚才正在做的事，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

　　他微微一笑，正色地提醒我：「每个男人都一样，妳以为他带妳去阳台只是单纯要跟妳聊聊天吗？那妳就太不了解男人了。」

　　我瞇起眼，作了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下次不准妳再跟任何男士单独到阳台或其它角落，知道吗？」他用警告的口吻说。

　　「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不服气地反驳。

　　「妳怎么可以跟我比？我是男人，妳是女人。」他蹙起眉瞪着我。

　　「伊莉萨白也是女人！」我立刻回嘴。

　　他楞了一下，咧嘴笑了起来，然后又板起脸孔，严正表示：「反正妳就是不可以，记住了！」

　　我没有答话，移开目光，看着他肩膀后面的方向。默默跳完这一曲之后，他才将我交还给亨利。

　　隔日，春季舞会正式结束，许多宾客开始陆续离开。

　　我们又多待了一天，吃过早餐之后不久，伊莉萨白邀请我与他们一起去皇家狩猎场郊游。同行的还有亨利、伊莉萨白的三个妹妹以及她最小的弟弟。

　　我们分乘两辆四轮敞篷马车前往，我、亨利、埃玛和克里斯托弗一辆车，伯爵大人、伊莉萨白、希薇和奥德丽另外一辆。

　　抵达狩猎场门口，门外有贩卖冰淇淋的小贩，那是最近刚从维也纳传过来的用牛奶做的冰品，前些日子我有听过一些人提起，听说很好吃。

　　「亨利表哥，我们可以吃冰淇淋吗？」十一岁的埃玛和八岁的克里斯托弗同声问，神情非常可爱。

　　「当然可以。」亨利帮他们各买了一杯装在陶器杯子里的牛奶冰淇淋，两个小朋友立刻开心地舔了起来。

　　我虽然很想吃，可是亨利没有问我，我也不好意思提起（我也是有少女的矜持的）。

　　我们接着往狩猎场里的湖畔走去，伯爵大人和伊莉萨白走在我们后面。过了不久，伯爵大人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一看，他眼中闪着笑意，手中拿着一杯冰淇淋在我面前。

　　「谢谢。」我接过来，不禁露出开心笑容。

　　「不用客气。」他淡淡地说，神情亲切和蔼。

　　我转过身，跟亨利继续往前走。「罗莎蓓儿，」亨利问我：「妳喜欢吃这种冰淇淋吗？很抱歉，我以为妳们女孩子都怕胖，要保持身材，所以刚刚没有问妳。」

　　「没关系。」我笑说：「我以前没吃过，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那妳喜欢吗？」亨利又问。

　　我点点头，一边吃着手中的冰淇淋。「很好吃，还蛮喜欢的。」

　　「好，」亨利展开笑容，「那我以后会常常买给妳吃。」

　　「谢谢。」

　　我们来到靠近湖畔不远处一座小山坡上的大树底下，随车的仆役帮我们将野餐篮摆在树下，铺好野餐餐巾之后才离开。

　　我们几个年轻人坐在餐巾上聊天，两个小朋友在一旁玩耍，伯爵大人和伊莉萨白则相偕到湖边散步。

　　「噢…」希薇感叹地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羡慕地说：「大姊看起来好幸福喔，有一个对她这么温柔体贴的未婚夫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啊！」

　　「二姊，」奥德丽天真地问：「那个叫做约瑟夫的子爵不是在追求妳吗？一直请妳跳舞。」

　　「喔！」希薇吐吐舌头，「拜托，我才不喜欢他咧，他才几岁就已经有秃头了耶，假发上还洒了那么多呛死人的香粉，我才不要。而且等到九月之后，我就要去巴黎念书了，到时候还会遇到更多人，我才不要那么快就定下来。」

　　「妳要去巴黎念书？」我好奇地问希薇，「去念大学吗？」

　　我知道亨利和索尼耶克目前也就读于巴黎的大学。

　　「才不是，」希薇摇着头，「我们女生怎么可能去上大学，我是要去念女子寄宿学校，那所学校是巴黎最有名的女子学院，是为了以后成为一个贤妻良母而做准备。」

　　「罗莎蓓儿，」亨利建议地说，「妳也可以考虑去念那所女子学院啊，妳不是跟希薇同年吗？」

　　「是啊，」希薇附和表示，「罗莎蓓儿，妳可以跟我一起去那里念书喔。我妈妈说从那所女子学院出来的女生，在找丈夫这件事情上面又会大大增加一项非常具有附加价值的优势喔。」

　　我感兴趣地又问了一些那所女子学院的入学资格、课程和学校的概况。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跟亨利一样，进入大学就读，可惜少有学校愿意收女学生。不过，听希薇描述的那所女子寄宿学校似乎也很不错。而且，埃达嬷嬷和亨丽叶塔她们现在也在巴黎，巴黎也是一个我曾憧憬的城市，再加上米勒小姐也只能教我到年底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去巴黎看看，去找车队的朋友们，去那里读书。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一定得离开伯爵府了。老实说，过去这一年多与府里的人朝夕相处已经培养出如家人般的深厚情感了，真要离开的话，心里必定会感到非常不舍……

　　我转头，望着并肩在湖畔散步的登对身影，两人俪影成双，看起来感情如胶似漆，非常恩爱融洽。

　　他们今年就会结婚了，等到他们成婚之后，伯爵府就不再是我能够待下去的地方了。我了解伊莉萨白对我的想法及真正的态度，我也并不想继续留在府邸打扰他们的新婚生活。况且…我迟早是要离开的，只是早一点走，和晚一点走的分别而已，我又何需拖拖拉拉地有所迟疑呢？

　　我心里也明白，留在伯爵府邸，看着他们两人伉俪情深的情景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而已……

　　「亨利表哥，」埃玛跑过来，露出可爱的笑容，「我们也去湖边玩，好不好？罗莎蓓儿姊姊也一起去。」

　　于是我跟亨利带着埃玛和克里斯托弗走到湖边，那里有一些人正在喂天鹅、绿头鸭和鸳鸯等水鸟，我们也带了一些面包过去，准备加入他们的行列。跟着我们又一起去划船，两个小朋友在船上非常兴奋，我们一起唱歌、讲笑话、猜谜语，原本沉重的心情又再度开朗了不少。

　　走回树下的野餐地点，伊莉萨白亲切地微笑问我：「罗莎蓓儿，听希薇说妳也很有兴趣，想要去念巴黎的圣心女子学院吗？」

　　我对她点点头。

　　「妳真的想去吗？」坐在一旁的伯爵大人口气温和地问我。

　　我停顿片刻，然后才下定决心地缓缓点头，回答：「想…」

　　他看着我，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好啊，如果妳想去的话，我回去就请人帮妳办入学手续。」

　　「谢谢你。」我微微一笑，表示感激。

　　在我心里，一时之间泛起了包含感谢、不舍、开心，还有…更多悲伤的心情，不断加深、扩散……

　　可是，我知道自己必须要这么做。我一定要离开，我不能再让自己有留恋的机会了。我不能再待在他的身边…因为我知道每多待在他身边一天，我就会更加不想离开，会更想要依赖他对我的好、疼爱和包容。我不可以这样的，我不能够再让自己沈溺在他温暖的笑容以及关怀的眼神里面了，那样…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可悲、更可怜，而且更…..快要步上妈妈的后尘了。

　　我绝对不能够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