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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伏魔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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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个突发的破茧而出的尖锐称呼,重重的砸进这个黑暗阴沉的密室之中,溅起千层浪,然而却越发现的安宁,静的让人窒息。
“梦彤,我的儿……”颤巍巍的声音,微哽的语调,老泪纵横,满心的激动与欣喜,双手小心翼翼地截起烟萝的皓腕,半包裹着那双不甚柔滑的柔荑,似轻捧着个清梦般,生怕再重一些,梦便碎去,徒留满心的悲伤。
烟萝微愣了下,旋即不慌不忙地抽出自己的双手,清冷的笑道:“实在抱歉,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难道你不是乙丑年下旬出生的?”肖洛维虽语气温和,态度强硬,然而心却一下子又掉入了谷底,犹似冰冻着一般。那个鸢尾花图案不会有错的,那是家族中人出生后便要被刻印上的家族族徽呐。可是为何她要否认?是不想相认么?是怨恨于我么?
这个家族人共分四支,而各支族族徽颜色不不相同。刘墨亭这一支就只有他一人,是那个家族中人丁最为单薄的蓝系家族,自从娶了雪儿后,人丁簿上才又多添了那么一人而已。
“那又如何?”依旧不冷不热,只是心中已是热浪翻滚。这世上还有几人知晓自己的生辰之年呢,只怕就是那个母亲大人也是不晓的吧。还真是天真,那般之人,怎会记得你的生辰呢?你算她何人?你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而已。
肖洛维一楞,而后惨笑,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喃喃自语:“是呀,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于阴暗中紧紧的盯着烟萝,久久不语。相认又当如何?且不说十八年之久的隔阂,即便相认,只不过是徒增伤感与怪怨而已。
烟萝轻轻合上眼眸,抚摸着自己刚被肖洛维轻捧着的手,酸涩的泪缓缓的从玉颜上滑落下来。父亲么,原来这就是父亲触碰的感觉,如此的温暖,犹似春日之阳,沐人心脾,只是一切都太晚了,当一个人习惯猜疑,习惯孤寂时。
黑暗之中,一切又重归于死一般的沉静。成、闵二人拼命的消化这肖洛维那个刚抛出来的震撼消息。那个女娃儿竟会是肖洛维的孩子?有鬼,里边一定有鬼。可是知道有鬼又能怎样?两人同样悲怨的想着,自己还不是一样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阴沉之地,出去不得,就便出去了,也要过着担惊受怕、东躲西藏的日子,殷念远呀,终究是个可怕如修罗般的人物。
……
“禀教主,左护法如约到了。”一身白衣的沐月圣女急速穿过长廊,奔向伏魔殿,扑通一声跪于地上,语调微微慌乱。
“到了便到了,慌乱什么!”金祺冷眼扫过沐月,从旁昂首而过。然而自己一听孤云到来,亦是难免紧张。按禅月所语,那么强大的法术,他如今究竟是一个如何可怕的敌人?可是,跳跃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多年不见,他还好吧?
步伐越走越急,犹似喜闻情郎初临般的喜悦与激动。脑中幻现出来的是一张俊朗的面容,心中想想着见面之时该如何问话。然而在见到一个绿衫少年修长的背影之时,所有的喜悦瞬间全无,全身不由的戒备警惕起来。好邪魅的气息!
少年缓缓转过身来,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魅惑之极,撼人心弦,眉微挑,看着来人:“金祺教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呀!”
金祺手紧了紧,轻盈一笑:“的确是多年不见。只是未曾想左护法样貌依旧,无所变化。”
他究竟练了怎样邪魅的功夫,竟然可以保持容颜不变,不易长老。忽又似想到什么,美目突睁,满是惊恐,“幽冥,你竟然练成了幽冥之术!”幽冥是一种极其邪魅的功夫,不仅幻术骇人,而且修炼者寿命较之于常人要长上许多,不会变老。然此邪魅的幽冥自创教以来,也只有创教始祖之一的凡月祭司练成过此功。从未料想到,两百年后,教内竟还会有人练成。
孤云依旧隐笑着,不答一语,眉眼妖异,泛着幽蓝的色彩。
金祺盯视良久,而后便也变娇媚一笑,盈盈迈步靠近孤云,缓缓抬起玉臂,纤手轻轻划过孤云的俊彦,盈盈启唇:“孤云……”娇媚的笑眼随着这一声细长轻柔、欲语还羞的叫唤,慢慢溢满了脉脉似流水般的温情,满心的思慕之意顿显无遗。
孤云眼神微闪,轻巧躲过了金祺再一次的触抚,嘴角依旧如昔的含着情浅的笑意,给人若有若无般的疏离之感。
金祺心中一暗,满眼尽是受伤之后的落寞,黯然欲泣:“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怨于我,但那次……”眉眼一垂,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慢慢的爬上了这张如玉一般的芙蓉之颜,“然而我若非那么而为……若非那么而为,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你知道吗?!我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的,孤云。我本不想那样的,可我不想死,不想死呀!”双手激动的紧紧揪着孤云的衣襟,泪眼婆娑,哭诉着。
孤云垂头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泪的玉颜,眼神微为恍惚,记忆中忽的跳跃出一张稚气而苍白的面容,满眼的惊恐,同样是这般无助的神色,四处嘶吼。
“祭司大人,求您救救我吧,我不想死,不想死呀!”
忘恩负义!孤云忽的眼神一暗,挥手猛的卸去眼前这双碍眼的玉臂。
金祺没料到孤云竟会如此决绝,不恋旧情,一个重心不稳,人重重的向后摔去。半支着身,暗咬着齿贝,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戾,回视着孤云,哀怨万分的道:“为何这般对我?”
孤云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金祺一眼:“说吧,千方百计诱我前来,不会只单是为了与我叙旧吧。”讥讽的话语,清冷的从那张紧抿着的唇角中溢出。
“千方百计?”金祺站了起来,悲切的看着孤云,“我那信中所言句句为真,又怎会是千方百计?!我是真的想退出了,教中事务太过繁杂,累心累身,害我时常夜不能寐,不堪重负。若非怕所托非人,我早已退出,安守教主之职了。”
“是吗?那你现在想退出,也就是说你已找到所托之人喽。”孤云笑了,却是不以为然。
金祺看着孤云,双眼含雾:“你不信么?”
孤云只是淡眼看着金祺,心无所动:“那你所托之人是谁?噢,合该是青辉吧。他对你可是一向忠心耿耿,从来没见过这世上竟会这般忠诚的犬螯。”
金祺紧视孤云,轻咬了下唇,再次向他靠近,美目温和,细语如风:“不是的,孤云。只有你,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担此重任。我所托之人就是你左护法孤云呐。”
“我?”孤云微为诧异的看着金祺,脸上悄然漾起了一抹欣喜之色,只是不知这欣喜之下又当是如何一个冷笑与讥讽。有些演戏般的看着金祺下一步的动作。
金祺见孤云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心中窃喜,连忙从袖口中取出一块金牌,上端镌刻着圆月云遮绕,下端则是虫兽夜行图,周边却是镶嵌着如意云纹。
“这祭司令本就属于你的,现在我正式将此交于你,任你为望月教第七代祭司。希望我们能忘却过去的不快,一起努力,重造望月教昔日之辉煌。”
孤云看了眼金祺,缓缓伸手接过金牌令,脸上笑意更浓,只是眼神微冷,心无所起伏。
看着孤云轻轻的抚摸着金令,金祺脸上闪过一抹狠绝,然而脸上笑靥依旧灿若桃花,双眼紧紧的盯上孤云脸色的变化。
慢慢的,只听得一声脆响,是金属掉地的声音,一块金灿灿的令牌重重的掉落于地砖之上。如镜湖一般的地砖上清晰的照映出一张面如死灰的俊彦,俊眉紧锁,眼睑紧闭,五官拧至一起,极为狰狞,苍白的嘴唇间缓缓的溢出一缕乌黑的液体,沾满了整个唇角。修长的身型犹若打蔫的白菜,缓缓的萎靡了下去,趴在地上,不得动弹。青灰色的双手挣扎着的抬起,指向金祺。双眼暴睁,却一片混浊,嘴唇翕动,然而久久发不出一个字。
金祺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着的孤云,只是冷冷一笑,缓缓俯身,拾起金牌,在孤云眼前晃动着:“难道你已忘了月府向来都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吗。看来你还是同五年之前一般的天真,不长心智呢。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权势,怎能就如此轻易的退让于你。别以为你练成了幽冥我就会怕你,你难道忘了两百年前的凡月祭司大人便是死于第三任教主,沧澜教主的尸毒之中吗?我本不想对你下此狠手的。可只要你存于这世间一天,便就对我有十日之多的危险,我不得不如此狠戾,早早了解你的性命。很痛苦是吧?放心,尸毒很烈的,不会让你受太多的折磨的。呵呵呵……其实你该倍感荣幸才是呢,毕竟这世间能品尝到尸毒之人除了凡月祭司就是你孤云了。”
这种尖酸的笑意,宛若来自地狱厉鬼的叫声一般,直叫听闻者毛骨悚然。
尸毒,望月教至尊之毒,是一种从僵尸体内提炼出来的毒物,只要微微接触人体肌肤,便会立即透空而入,迅速进入人体五脏六腑,腐蚀人心。
孤云暗运着气,慢慢静了下来,不再挣扎,双眸宛若夜空朗星,盯视着满是狰狞神色的金祺。眼前晃现的是一张淡若素梨的芙蓉面,永远那般的飘逸皓洁,无论如何的悲切仇怨,那张面容永远是那般的静若平湖,绝不会出现眼前这人般的狰狞色彩。似乎明白穆蓁为何要千方百计拆开烟萝与自己了。任谁见了眼前这个为了权势而扭曲着的罂粟,都会不由的想到那个如烟似雾般的女子吧,她们俩人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一为魔,一是仙。只是穆蓁,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兄长,其实因是为了自己隐藏于心的那份深深的爱慕之情吧。那般淡雅似清风的女子,天下之人又有几人不会上心于她呢。只是……那已是一颗封闭着的心,这世上除了穆清,又还有谁能驻进她的心房?
孤云微动了下手指,暗暗一笑,缓缓的站立了起来。
“你……你怎么还能站起来?明明尸毒上身了,怎么可能……”金祺脸色顿白,这方真正的惊恐了起来,急速的往后退去。
孤云嘴角中的笑意更浓,然而眼神却也更加阴冷,如冰霜一般:“看来是我太过慈悲了,本还想留你一条贱命,却未料的到你竟然如此狠戾,竟然用上尸毒。只是你大概不曾想到,尸毒于我竟然并无多大用处吧。”双掌合十,绿衫翻飞,只见无数灰色气团如蛇一般,迅速的从孤云体内蜿蜒着的攀爬到十指之间。
金祺见此,不由的心一紧,急急于袖中取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金瓶,快速的拔去软木塞,一缕浓烈的飘散出来。
孤云一震,全身顿然僵硬,一个不注意,汇集到指间尸毒又被迅速的从新吸回体内,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大惊失色:“反噬蛊虫!”
“没想到吧。”金祺阴笑了起来,“尸毒虽然不能对你怎样,当你也别想将其逼出,就让与你永生,永远折磨反噬着你!”
“你以为这点小把戏能将我怎样!”孤云俊眼半眯,阴寒一笑,双手交叉,于半空中化下一个符,身若幻影,形似鬼魅,只见一波波的绿色狂澜直向金祺紧紧的袭去。
金祺躲闪不及,只觉心口犹如利剑穿过,浑身血液冰冻起来。身形向后一仰,横腰重重的砸向玉柱,反弹而回,横卧地上,一股热血上涌,如花雨般的绝艳,喷洒四方。
然而孤云并未就此而放过她,紧接着,只见两股乌黑的尸毒之气从孤云左右手的少冲穴射出,化外剑气,急急袭向金祺。金祺只来的及一个狼狈的躲闪,借助玉柱躲过那致命一击。手如蛇影急速向调花玉阶上的花芯按去,一只金笼从空而降,直直向孤云罩去。金笼一动,伏魔殿内瞬间银铃大震,响声遍及月府各个角落。只是一眨眼,殿堂四周就已布满了一片雪白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