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软玉》苏昧

7、第 7 章

　　阮玉太过懂事，原本也不需要他人操心，可大约是太懂事了些，便是让人看着总觉心疼不已。
　　他总起得早，赶了早集，采买些吃食来，还未等那二人醒来，他早饭已然做好。清淡却别致。是他特特做的，只怕那二人金贵，吃不惯这乡下地方的饭食。做好了饭，便背了药筐子上山采药去了，这一去，大半天才回来，正好的赶上晌午做午饭。
　　自从阮云来了以后，他更是少说多做，不愿惹得他不开心。只但那温庄主同他说话了，他也不过是腼腆一笑，细声应答，再不多做其他言语。
　　只是阮玉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劳累。原先先生在的时候，尽管也没做什么，但好歹有时候还能搭把手，可如今，他却是要伺候两个人。这两人锦衣玉食惯了，哪里晓得他普通人家的辛苦。吃住皆在这里，又不吃坏的东西，哪一个不是贵的。他这几次买菜，婶子伯伯们倒是还问其他来，怎么就舍得买这些贵的了，他只说家中有贵客。心里却是苦笑不已，也不知这贵客什么时候才能走。他如今要砍比以往更多的柴来换钱，草药采了来，大多也是自己用了，哪里还有别的卖给别人。药堂来看病的皆是邻里街坊的，若是不开药，基本上就是白来看病。
　　阮玉不由叹气。
　　“你一人怎生背了这么些木柴？”季璋刚下山，便看到阮玉将背后的木柴放下地来抹汗。
　　“季大哥？你怎的也在这里？”阮玉见问话的人是季璋，便不由高兴起来，想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师兄弟们有些东西需要采买，正好的，今日轮到我了，可巧就在山脚下遇上你了。”
　　“山上的公子置办东西还要亲自下山自己来啊？”
　　“只我们一些后头的弟子们是这般，师父的入室弟子自然不用的。”
　　阮玉一听，倒是了然，旋即又笑了，说道：“这样也是好的，若成日里都呆在那庄子里真怕会憋闷坏了，能出来走动走动亦是好的呢。”
　　“说的是啊，大家也都争着想要出来采买东西，也好趁机逛逛。”说道这里，季璋再望向阮玉，又把一开始的话提了提：“怎的背了这许多柴禾，还采了草药，这是要将自己压趴下么。”
　　阮玉呵呵一笑：“哪里就许多了，只是比平时多了一些罢了。家中用些，再拿去换银两，总是上了趟山，就多背一些。”
　　季璋有些忧心：“可是家里头缺银钱使了？”
　　“哪里会缺，只不过来了客，总还是要好好招待一番，不免花销大了些。”
　　季璋想了想说道：“若是缺钱使了，便是说一声，咱们虽不富裕，但到底还是有些家底的，你好歹叫我一声大哥呢，也不能同我见外了去。”
　　“我晓得，自然不会同你见外。”
　　季璋听他这般说，心里甚为开心：“小阮倒是个会说话的，总将人哄的开心。”
　　“我哪里就是哄你开心了，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哈哈，好。我给你把这柴禾背着，你自己拿着药草可行？我怕我手粗脚笨的，再将你那药草给毁了着。”
　　阮玉一听，当即点头应下：“哎，好。”
　　两人一路说笑，倒也不觉得路途苦闷劳累，不一时便到了药堂后门。季璋第一次来这药堂，难免不细细打量一番。
　　“一看这里便是你住的地方。”
　　“这能看得出来？”阮玉惊奇。
　　“陆先生可不会有这般整齐，这院子干净，东西都归置妥当，可不就是你做事的样子么。”
　　阮玉一愣，复又笑了出来：“你如今这么一说，还真是。难怪先生总说我太板正了，有些无趣。合着，是因着屋子庭院都让我摆放的太过规整了。”
　　季璋听他这话，不由哈哈大笑：“你瞧瞧，我倒是觉得陆先生说错了，你哪里就是个无趣的。可巧惠泰说对了，你最能让人开心了。”
　　阮玉听着欣喜：“惠泰哥哥真这么说？”
　　“可不，那几个可是喜欢你呢，这几日练功倒是没时候来瞧你，都说想念的紧。倒是今日让我碰了个巧事，回去定要馋馋他们。”
　　难得阮玉眉眼高兴：“我原还害怕呢，先生总说我无趣，只怕同你们结交了，你们也觉得我无趣。”
　　不知为何，季璋听了这话竟是有些心疼：“瞧瞧这话说的，要是让惠泰凉庆他们知晓了定要笑死，你若再无趣，这世上当真是没有什么有趣的了。”
　　阮玉高兴，见他将柴禾放下，赶忙说：“你若不急，且先坐坐，我给你倒碗水来。再配些药给你和惠泰哥哥他们。平日里总是舞刀弄棒的，难免有伤到自己的时候。药不是多好的，但我小阮调配，那就必定不是凡品，你可是买也买不着的。”
　　季璋见他眉色得意，模样可爱的很，心里不由觉得欢喜。这才有个孩子的模样，不若往常要操心柴米油盐，看着老成许多。
　　“好好，我必然不急，怎么也要等到小阮的上品药膏来。”
　　阮玉在里间忙活着，还不忘叮嘱季璋一些事情，平日里头注意些身子，防防风寒。他说的热闹，却是未听到屋外人应声，不由纳闷，便是出了门去看。这一看，他也愣在那里。只见季璋跪在地上，面前站着的是这无量山挽竹山庄的庄主温廷君。
　　“温公子？”
　　温廷君并不看季璋，只是盯着阮玉，开口言道：“你去了这大半日的还未回，所以过来看看。”
　　“今日顺道去采了药回来，有些耽误了，可是要用饭食了，我这就去做。”
　　“不忙。”温廷君出声制止，又转头看向那还跪着的季璋：“看你衣着，是我门下弟子，我倒是从未见过你。”
　　“弟子季璋，见过师父。”
　　温廷君未见过他，更未听过他，这时候报上名来，倒是留了一份心思去注意：“你资质尚佳，缘何在庄中不见你名声。”
　　“弟子是末三等的。”
　　“嗯。”温廷君只是这般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末三等的，便是那些有些资质，却实在无甚天赋只知苦练的弟子。
　　阮玉看季璋跪了这半天，不由出声道：“温公子，地上到底有些良寒，可是先让季大哥起来再说？”
　　季璋猛然抬头，吃惊不已，温廷君似乎也有些吃惊，不由挑了眉。却只有阮玉还不晓得怎么了。
　　“行了，起来吧。”
　　这下季璋更是长大了嘴，这，师父说话从不容许他人置喙，可如今阮玉说了这话，季璋 已然是担心不已，生怕惹怒了师父。却不料，师父竟然还真就听了阮玉的话让他起来了。
　　“我这便生火做饭，还请温公子于前厅稍等片刻。”阮玉转身便要进厨房，却是被温廷君一把拉住了。
　　“今日里去镇子上吃。”
　　这下阮玉有些作难。家中银两确实是不够了，这如今还要去镇子上吃馆子，只怕这个月都活不出去了。可这人毕竟是先生所爱之人，到底不好怠慢，他也想多做一些事来讨好温廷君，也好让这人对他家先生好一些。
　　“成，温公子先等我一会，我收拾收拾便来。”
　　阮玉也不等他搭话，就自顾自的进了屋子。原想着这人便会这么去了前厅，可等到阮玉一出来，竟是看着这人还在。心中有些尴尬，毕竟手里头还拿着东西要给季璋，这时候倒是有些不好当着温廷君的面送出去了。
　　温廷君见他这模样不由皱眉：“怎么去收拾了半晌，还是这身衣裳。手里拿着什么？”
　　“啊，这，这是，给季大哥的。只是些寻常的药膏。他们平日里练功辛苦，总是会伤着，我便是想着……”
　　“哼，若是他们在乎这丁点的伤，这辈子也不用想着出师了。”
　　阮玉同季璋都尴尬万分。
　　季璋不敢多言，阮玉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同温廷君说道：“他们必定是不在乎的，是我操了这闲心来。”
　　温廷君一听他这么说，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便抬步走人了。阮玉不由松了口气：“季大哥还去镇上吗？”
　　“瞧着样子，估计是去不了了。我没想到你家中贵客竟然是我师父。”
　　“季大哥莫怪我向你隐瞒。”
　　“怎么会怪你。只是还要提醒你则个，在师父面前说话可千万小心些，莫要忤逆了他，晓得吗？”
　　“嗯，晓得了。这些你拿上，快上山吧。”
　　“好。”
　　送走了季璋，阮玉将那一捆子柴禾又背上了肩。原本是打算给家里留些用的，如今看了，得全换了银子才好。
　　温廷君一见他弯着腰背了一大捆柴，眉头皱的能挤死蚊子：“你这是作甚！”
　　“两位温公子先前头走着，我将这柴带到镇上卖了就来撵公子。”
　　阮云只看了一眼，却是拉着温廷君的袖子撒起娇来：“师父，怎么能快些吧，玉儿饿了。早就听说镇子上的那家食味居是顶好的，咱们就去那里吧。”
　　阮玉一听是食味居，心里倒是有些松口气，他常将柴禾送至食味居换钱，如今去了那里，不管怎么样，倒是好应对些。
　　“那食味居确实是镇子上顶好的食斋呢，不如就去那里吧。”难得阮玉出声，温廷君倒是应了。
　　“那柴禾不用背了。”
　　“公子们先走便是，我跟得上。”
　　“哼！”
　　阮玉佝偻着身子，走得有些艰难。那二人皆是有武功在身，步履轻盈，走得也快。他追着有些费劲，不由气喘。但到底也不敢落下。一路上倒是也遇着些熟人，打了招呼。早集都散了，可也有些做小生意的还在。
　　“小阮今日打了许多柴禾啊，背的动吗？不然让大牛去帮你。”
　　“不用不用，这就快到了，谢谢全叔了。”
　　“成了，快些去吧，瞧着满头的汗。”
　　好容易走到食味居，沈卓雅不由狠狠的喘了口气。见着他二人径直走进食厅，原想着也跟上的，结果一看地上的柴火，也没敢进去。他平日里来食味居也都是从后门进的，可从来没走过正门。
　　“小阮怎么在门口发呆呢？”
　　一看来人，阮玉赶忙的行礼：“吴掌柜。”
　　“今日打的柴禾可真多，看着你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力气倒是挺大。送到后门去吧。”
　　“成。”阮玉刚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停了下来对那吴掌柜说：“吴掌柜，今日里可能得求您一件事。”
　　“哪里就用着求这么严重，你但说来。”
　　“我家中来了贵客，今日在这里吃饭食，可是，只怕我不够付银钱的，今日这柴禾也不知够不够抵，所以，便是厚脸皮想问问掌柜的可不可以赊账？”
　　吴掌柜爽朗一笑：“多大个事儿啊，成了，我记账上了，日后你多打些好柴禾来顶账便是。”
　　“哎哎，好。多谢掌柜的。”
　　这下了了心事，阮玉觉着脚下都轻了不少，麻利儿的将柴禾送到后厨后，便回来了前厅。一看之下，菜都点好了，都是食味居的招牌菜。阮玉肉疼了一下，这些个菜吃了下去，他不知得打多少柴禾才还得清。
　　“去哪了，还让不让人吃饭食了！”阮云埋怨，阮玉则是赶紧的赔不是。
　　“看看你还要吃些什么？”
　　温廷君倒是出了声，可阮玉哪里还敢再点些什么，便是摇头：“不了不了，我不甚饿，这些吃食就够，二位公子看看还要些什么？”
　　阮云又点了些别的，便是落停开始用饭食了。
　　阮玉也不抬头，只是老老实实的吃着自己的白饭，盘子里的那些菜倒是很少动。正吃着，碗里头就多了块肌肉来。阮玉不由抬头。一看，原来是温廷君给他夹了菜。
　　“怎的光吃饭，可是不喜欢这些菜，那再点些你爱吃的来。”
　　阮玉赶紧的出声：“我，我吃惯了这白饭，倒是不太吃菜，在家也是这般，这些菜都好着呢，不用再点了。公子吃着，不用管我这头。”
　　“师父，倒是不见你给玉儿布菜呢。”
　　温廷君宠溺的捏了捏他的下巴，说道：“你自己吃的可比谁都欢实。若是喜欢，改日再来便是。”
　　阮玉一听这话，不由苦笑，但愿这改日，已经不是在他家中的那日了。
　　“可是吃饱了？”温廷君一问出口，却不知问的是谁，倒是阮云答话答的快：“可不是，再没吃的更好了，这家饭菜还真是不错。”
　　温廷君一笑，便招了手来结账。
　　阮玉倒是这时开了口：“温公子是客，哪里能让温公子掏钱，咱们常来这里，都是记在账上的。”
　　“啧，倒是没瞧出来。”
　　阮玉也不知阮云这话是何意，便是不多计较。
　　“成，这顿，便让你请了。”说罢倒是潇洒的走了人。阮玉多等了会，才等着吴掌柜过来。
　　“9两二十钱，把那零头给你抹了。这些菜也给你带上走，记得下次把食盒给我还回来便是。”
　　“哎哎，好，谢谢掌柜的，今日的事也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倒是个什么事，不用记挂，多打些柴禾送来便是了。”
　　“哎。”阮玉感激他给了脸面容他赊账，还让他把这剩菜带回去，心里开心，面上也笑的好看。
　　“你啊，别贪着多打柴禾还钱，我这也不急缺你那银钱。只是好好看顾着自己，上山了也小心些。
　　“哎，好，那我先回了。”
　　路上跟着他二人，阮云一眼看到阮玉手上的食盒：“拿着什么？”
　　阮玉倒是觉得有些不甚好意思，只低声说：“方才的猜点得多，我瞧着没吃完怪可惜的，便是带了回来。”
　　“哼，穷酸相。”
　　阮玉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低了头去，心里也难受。不由想起小时候，也是这般，好吃好穿的都是阮云的，他从来不敢要，纵是要了，娘也不会给，只会骂自己，说自己是穷酸相，见不得别人好。
　　“沉水的月俸虽然不多，但也是有些许的，怎的你活的这般拮据？”这下，连着温廷君也开了口问道。
　　“不关先生的事，先生也总这般说我呢，确实是我自己总贪这等便宜的。”阮玉生怕陆沉水在温廷君心里头落不了好了，赶紧的辩解，“先生的银钱也得用来买些稀有药材，我这里剩下的，自然先生那里便不用拮据。”
　　“你倒是忠心。”这话说的不温不火的，阮玉也不知要如何接话，只是将头埋的更低了些。
　　夜间的时候，温廷君找到阮玉这头，看见人正在吃晌午的剩菜，心里不由一紧。
　　“方才也不见你到前厅同我们一道用饭，倒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吃这些。”
　　阮玉一看来人，慌忙起身，就要行礼，却是被温廷君抬手挡住了：“我可有说过，咱们之间不行这虚礼的？”
　　“温公子毕竟是主子，我这里再不懂事也是知道的。可是公子觉得没吃好？那我再去做些小吃来。”
　　温廷君一把拉住他，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我来找你，便总是寻吃的吗？到觉得我像是个饭桶了。”
　　阮玉吓得直辩解：“公子可莫要这般说，我绝无这般想法，公子快些放手。”
　　温廷君笑着松了手，看着人躲得老远，不由嘴角又弯了弯：“可不兴再在我面前行这些个虚礼的，不然，我便是要抓着你，让你动弹不得。记下了？”
　　阮玉鸡啄米一般的点头：“记下了记下了。”
　　“那食味居的帐我替你还了，现下里，可是你欠着我的帐了，晓得吗？”
　　“啊？”
　　温廷君看着阮玉张大了嘴傻愣愣的看着他，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人当真是有意思呢，难怪陆沉水将他当宝贝似的藏着。
　　“陆沉水，你若不快些回来的话，只怕你这宝贝要保不住了呢。”
　　温廷君笑着看着阮玉，心里头不由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