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小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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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小心思
巴黎机场还是一如既往的喧嚣。行走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即使停滞不前，也会被拥挤的人潮推动步伐，活着被堙没。有时命运绝无选择的权利，但却会隐藏扭转命运的契机。平庸的人若不是随遇而安，又怎会有碌碌无为？有野心的人若不是急于一时，又怎会有作茧自缚？
乔琳是个很少感慨叹息的人，但是当她提着行李走进机场的时候，却无来由地发表了一堆感慨。或许时过境迁的就是如此，当年的阿黛尔，踏上巴黎这片热忱的土地时，无比惶恐的眼神让她记忆犹新；然如今的黛芙妮，即使咀以琼浆，也不过是味如嚼蜡的风轻云淡罢了。
乔琳看着眼前的黛芙妮，卷曲如海藻的发丝凌乱地遮掩住她苍白憔悴的面容。乔琳微笑着把行李递给她，在弯腰之际忽然哑声说了一句：“别忘了苏沉姓什么。”
黛芙妮睨了她一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那双眸子，却仍然凌厉如刀锋。她轻声在她耳畔淡淡说了一句：“今天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乔琳一怔，只笑不语。黛芙妮和乔琳两人太过熟络，即使是对方的一言一语，也能以转瞬的时间悟出其中暗藏的玄机。黛芙妮伸手，乔琳了然，在空中击掌，交握。
黛芙妮多疑，可是，总是不会怀疑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乔琳随性，可是，总是不会让随性害了自己一分一毫。
乔琳目送黛芙妮和凤走上安检门，他们的身影最终还是渐行渐远，最后成为一个不甚清楚的黑点。乔琳很清楚，这也许是他们在巴黎最后一次的会面，但终究还是少了苏沉，这段只能用来回忆的记忆，也只能留下一丝残缺的遗憾。
苏沉？乔琳突然笑出声来。两声嘶哑的干笑，却仿佛隐约带了哭腔。“她可是姓玉藻的人。”自嘲似的自言自语，却因为声音太低被机场的喧嚣掩盖下去。
乔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敏感细腻如黛芙妮，想必也是有所察觉的。那么她会对她怎么样？乔琳不得而知，却更加不敢想象。
走出机场，飞机划破流转的行云，只弥留下呼啸而过的余音。其实有时，分离，也不过就是弹指间的事情而已。
黛芙妮静默地靠着窗口坐下。飞机还未完全堙没在朦胧的云雾之中，从窗口还可以俯瞰巴黎繁华的景色。孤傲沉郁的埃菲尔铁塔，以及莹蓝如锦缎般绵延不绝的塞纳河。
就连茫茫的人海此刻也不过是一群攒动的蝼蚁，渺小到不足挂齿。刚才，黛芙妮也是汇集成这片人潮中的一员。黛芙妮突然很想找找苏沉，或许她可以发现苏沉的身影……真是可笑的想法，她自己将其否决。
“别忘了苏沉姓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道闸，打开了她不愿提起的往事，以及那段往事中最不愿提起的那个人。记忆如潮水，轰轰烈烈地涌来，由不得她阻止拒绝。
“别忘了苏沉姓什么。”这句话，用乔琳一如既往俏皮轻快的语气说出，却再也不同她往日的风趣诙谐，而显得格外讽刺。
在玉藻瑶从人间蒸发四年以后，她在一场医学界晚宴上遇到了她。那时她是这样说的：“我叫苏沉，苏醒的苏，沉睡的沉。”
可是，无论苏沉姓什么，也不会是苏醒的苏。
黛芙妮曾说，她和忍足侑士分手后，也算是有了点觉悟。但是，若是说她彻底忘记了忍足侑士，黛芙妮不相信，也不可能。
曾经看到她在10月15日疯狂地酗酒，落魄低靡到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也曾看到过她在生日为自己点燃一场浩大的烟火，她冷清地站在茫茫的夜色中，烟花绽放的光晕笼罩着她冷漠淡然的脸庞。
她有一段肮脏异常的过去，但是却不能否认她是难见的痴情种。她越是笑得恣意张扬，忍足侑士这颗刺就越是扎得深入骨髓。如果把苏沉比作浩瀚的汪洋大海，那么忍足侑士就是那座小小的岛屿，苏沉拼命想用海水将他吞没，就算从海的上空掠过看不到那座岛屿，但是，它也仍旧在海水的深处，不偏不倚。
多情的人有多情的魅力，痴情的人有痴情的软肋。枉苏沉如何聪明一世，也终究是无法逃脱情事的纠缠。黛芙妮最怕的不是苏沉陷入那段情意中作茧自缚，而是她被那段情意泯灭了自我，只剩下一只盲目的飞蛾——只会扑火。
黛芙妮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是，她最怕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胃部猛然间一阵阵地抽痛，黛芙妮本能地将身体蜷缩，颤抖着手拿出药，手指麻木到难以做出任何举动，药瓶也就此滚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坐在对面的风弯腰拾起黛芙妮的药，再看到那一串无比熟悉的字母时，瞳孔赫然间缩紧……握着药瓶的手指狠狠地用力，用力到连指节都泛着白色，“诺尔兹前辈，您，一直都是用这个药治疗吗？”
黛芙妮微微皱眉，看着一向温和的凤出现如此冷寂的表情，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那瓶药上，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点了点头。
“阿司匹林……”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个字的停顿，都好似一记重重的击打，在疼痛之余，狠狠揪紧了她的心跳。
“我的姑姑，也是因为在胃出血手术后服用这个药物，患上胃癌的。”
他说的十分小心翼翼。但愈是小心，就愈是让黛芙妮有窒息的冲动。凤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着黛芙妮，她仿佛是为了遮掩一样，将金色的卷发散下，掩盖住她的脸庞。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一个动作都没有，就连痛到抓紧衣摆的手，也保持着抓紧的姿势。
她看上去就如同是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到让凤担心，她的呼吸也会随之消失。黛芙妮的思绪出现空白，她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黛芙妮笑了笑：“我有点累了。”
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药瓶扔在一旁。他知道，前辈的手术，苏沉是主治医师，而这瓶药……
黛芙妮和苏沉的恩怨，他不是很清楚。甚至，他一直都以为，苏沉与黛芙妮之间，一直就像是黛芙妮和乔琳那样。
黛芙妮很冷静，即使真相大白，她也依旧可以很冷静。就算现在苏沉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对她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黛芙妮心里，并没有被朋友背叛的痛楚与失落，而是一种莫名的释然。
她知道迟早有一天，苏沉会站在她的对立面。所以她一直都谨慎提防，在将心高悬的同时，也在不断地自欺欺人——苏沉怎么会这样呢？
她想相信她不会，但是又没有理由相信她不会。曾经阴毒的玉藻瑶，即使舍弃了她女诸葛的身份，也改变不了她身体里流淌着的，玉藻家族的血液。
黛芙妮不会轻易地相信一个人，就算是苏沉也无法例外。因为亲眼目睹过她的手腕，所以才会更加地谨慎小心——那样真的很累。
黛芙妮只是没有预料到，居然会这么早而已。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遇到苏沉的时候，那个盛夏嘈杂喧嚣的夜晚。在危机四伏的茫茫夜色中，她看到满身血痕的玉藻瑶躲藏在巷道之中，蜷缩着，就像是独自舔舐伤口的野猫——孤独而警觉。
黛芙妮只是从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并且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一种真切的吻合感，而不是怜悯。玉藻瑶于玉藻家族，好比范蠡于勾践，即使功不可没，页无法逃离兔死狗烹的命运。而黛芙妮，那时候的黛芙妮，何尝不是在小心翼翼地走着钢丝呢？
她微笑着蹲在她身边，“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至今难以忘记苏沉那时候的眼神，沉静而带着凌厉的刺，她沉重的喘息难以吐出一个字眼，只是重重地点头。
“脱离玉藻家族。”
苏沉，不，玉藻瑶。她连丝毫的踌躇都没有，只是反反复复地点头。
那时候的玉藻瑶，还是一只狼狈的黑猫，受尽所有唾弃与鄙夷，只敢妄求一个宁静的避风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原本的棱角被打磨平整，但她原本如豆粒般微小的野心，也开始逐渐膨胀起来。
交好，分裂，你死我活。
人类所谓的交际中，必不可缺的一个过程罢了。
黛芙妮睁开眸子，似乎要比以往更加深邃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小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