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沉醉东风》非夕

13、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已暗下决心，将桓儿安全护送出去之后就立刻返还，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与元夕共同面对！
　　一旦下定决心，便没有任何犹豫。
　　元夕已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当天晚上，我便与桓儿换上夜行衣，趁着月色行至御膳房。

　　御膳房中一如往常，我打开曾经容身的那扇橱柜，俯身钻进去摸了摸，果真在靠近角落处碰到一块木质凸起，轻轻扭动之后，便听到吱呀一声响，紧接着那橱柜底部便倏地开出了一条地道！
　　地道入口狭小，只容得下一人勉强爬进，从入口向里面望去，只看得到一片黑茫。

　　我和桓儿皆是震撼不已，当我拉着桓儿要钻进去的时候，桓儿却是后退了一步。
　　他不过十岁出头，心思却是缜密细腻。
　　单纯的偷溜出去玩，绝不会要弄个地道这样劳师动众。
　　“哥呢？”他望着我，突然问。

　　我没有心情也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解释，只好催促他快些出去。
　　桓儿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望着翠竹轩的方向，久久沉默着。
　　此时，少年仍然有些稚气的脸庞被夜色浸染出悲伤的神色，然而他的眼却是分外地明亮和坚定。片刻，他撩起下摆，一弯腰率先钻进地道。
　　而我却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无法回神。

　　那一刻，我恍惚以为，桓儿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此次出宫将不会再回来，而他获得自由和重生的代价是元夕的牺牲。
　　我以为他只是个小孩子，我以为他知道这一切之后，会哭着不肯离开。
　　然而幼稚的人是我。

　　而正在此时，桓儿却从昏暗的入口处看过来，略带欢快地催促我道：“来喜，快进来呀，米想到这里还有个好玩的地道！”
　　桓儿毫无心机的脸庞微微扬起，带着孩童的稚气。
　　我觉得自己想多了，不由得哄他道：“这就来。”
　　是啊，他不过是十多岁的小孩，一心只想着玩，哪里会想到那么多？

　　地道并不十分简陋，看出来已经修葺了很久，想必元夕在这上面花费了不少心思。桓儿欢快地在前面跑着，我则满心沉痛。
　　此时元夕应该正在受刑吧？
　　一想到这里，心揪起来似的疼着。

　　地道又细又长，不觉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我遵循元夕的吩咐，小心地敲打了三下墙壁。
　　过了一会儿，便立刻有布谷布谷的鸟叫传来。
　　我知道这是暗号对上了。
　　果然，很快地，头顶上方传来石块被移开的声音。
　　紧接着轰隆一声，冷风猛的灌进来，抬头便瞧见黑蓝的夜幕中挂着一轮皓皓明月了。

　　桓儿又惊又怕地叫了一声：“有人？！”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一双手伸过来，一下子钳住桓儿的肩膀，毫不费力地将他拽了出去。

　　我爬出洞口，待看清眼前时，却是完全的怔住了。
　　元夕告诉过我会有人前来接应，我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场面。

　　数百人组成的队伍，无声无息地围在我的四周。
　　甚至拉车的马匹都是安静无声的。
　　这些人个个黑衣劲装，涂了炭墨的刀剑在月光下隐藏了锋利，但他们的眼，却都是无比的犀利。

　　为首的一个男人单手抱着仍在挣扎的桓儿，他捂着桓儿的口，眼睛却是看向我：“他呢？”
　　我知道他指的是元夕，我却无法回到他的问题，只是神色瞬间变得黯淡。

　　那人立刻了然，反手将桓儿放下，单膝跪地道：“殿下，请随属下回国！”
　　他未等桓儿说话，照着桓儿后颈处反手一劈道：“属下冒犯了。”
　　话音未落，桓儿便软绵绵倒下。
　　那人接住桓儿，顺手将他搁置在一旁备好的马车里。

　　然后他转头看着我。
　　我摇摇头，后退一步道：“既然桓儿已经安全，我也完成元夕的嘱托了。现在我要回去陪他。”
　　留他一个人在那龙潭虎穴的皇宫，我不放心、不忍心。

　　那人摇头道：“三殿下有命令，无论护送六殿下出来的人是谁，都要安全的一同带走才是。”
　　他口中的三殿下，便是元夕。
　　我不动声色退了几步，眼看就离地道口不远了，正准备一跃而下，后颈却是倏地一阵疼痛传来，接着眼前一黑。
　　该死！好痛！

　　我彻底陷入黑暗。

　　**

　　轱辘轱辘地马车声一会儿在耳边作响，一会儿又似乎远至天际，恍恍惚惚的，做了一个又一个疲惫的梦。
　　元夕痛苦的脸，伤痕累累的身体……

　　我挣扎着睁开眼，却正对上一双黝黑的水晶般地眼睛。
　　桓儿开心地道：“来喜，你终于醒来了！”

　　我迷惘地望着他。
　　重桓穿了一身翻毛小袄，头上戴着一顶小毡帽，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富家子弟。他仍旧有些兴奋，声音脆脆的：“高大哥说我们就要回国了！来喜，你知道吗？我们就要回到南元国了！”

　　重桓口中所说的高大哥，想必就是那个黑衣人。
　　我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只是想到元夕就倏地出了一身冷汗，忙坐起来问道：“元夕呢？他赶来了吗？”

　　桓儿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茫然地道：“高大哥说哥哥很快就到了，可已经两天了，哥哥还是没有消息，我很担心他。”

　　已经两天了？！
　　心脏立刻用上一阵寒冷，我起身撩开厚实的车帘子。

　　那晚杀气凛然的黑衣队伍俨然已经变成了一支山货商队，人数也没有那么多了，大概分散成了几只队伍，以方便掩护。
　　正在赶车、普通仆人打扮的男子正回过头来，我记得他的眼睛，就是那晚的那人。

　　“有没有元夕的消息？”我抓紧他的粗布衣裳。
　　那人望了我一眼，沉声道：“尚未。”

　　我有些焦急，不过转念一想，没有消息其实也是好消息，说明元夕还活着！
　　我眼前一亮，正要发话，却见那人道：“按理说应该已经有消息才是，如此风平浪静，怕是三殿下已经遭遇不测。”

　　什么？！整个脑袋轰隆一声，我几乎跳起来，声音怪异地厉害：“不可能！元夕不会出事！”

　　那人看了我一眼，神色微变，声音如铁一般冷硬，毫无转换的余地：“三殿下是质子，大亚未免引起两国关系僵化，是不会贸然将死讯公之于众，以属下对三殿下的了解，他若无事，定会想方设法与我们联系的，可见他的确是凶多吉少。”

　　我呆坐下去，如坠冰窟。

　　突地。
　　桓儿冷静又陌生的声音自上方飘忽传来：“高凌风，你说得太多了。”
　　“属下知错。”

　　车帘被放下，黑暗压过来，对话也停歇。
　　我抬头怔怔看着桓儿，想起元夕温柔的抚摸着桓儿的头顶，不厌其烦地给他讲一个又一个故事，想起元夕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留给桓儿，想起元夕抱着桓儿微笑着……
　　突然觉得这一切，怎会如此讽刺？

　　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桓儿不再稚气的声音传来：“来喜，你是否觉得我心狠？”

　　我不说话，却是默认。
　　那个人是你的哥哥。他照顾你长大，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你。这么多年来，他为了你吃了多少苦？他为你遭受了多少折磨？你知道吗？
　　如果你不知道他所作的一切牺牲，那便算了。
　　可你明知道他为了让你安全离开，一个留在那个狼窝虎穴般的皇宫里，也许他很快会被处决，也许你们将永远都见不到面。你难道不会不舍吗？
　　我不明白，也想不通。
　　只是替元夕不值！

　　桓儿叹息道：“你不要以为哥哥是个只会牺牲自己的傻瓜，相反，他冰雪聪明、无人能及，他绝不会在不必要的时候把性命搭进去。他安排我们离开，定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同样，他不走，也有他走不得的原因。如果我那时不走，只会辜负了他为我所作的一切。到时候，只会落得满盘皆输的结局……”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那般深沉，他的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我完全被他超出年龄的冷静所震慑。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也许，我所见过的那个会哭会闹的小家伙，只是我幻想的产物。又或者，眼前的这个重桓，是假的。

　　重桓用力挺直地背脊，他笔直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他沉声道：“来喜，你可以骂我心狠。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一天，是我和哥哥早就料到的结局。我从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这天下的霸主，而他也注定要为我牺牲。我只能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辜负他，当我坐拥天下的那一天，历史的功劳簿上，他将是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事到如今，我怎会不知？一直以来，重桓，不，他现在应该叫做元桓，他在我面前装傻，他在所有人面前装傻，他用自己的年纪来掩盖野心。
　　现在他成功逃出，已再无装傻的必要。

　　呵呵，也对，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并不是最为冷血无情的一个，他也不是最后一个。

　　这一切，也许元夕早就知道，也许元夕真的心甘情愿做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可我相信，促使元夕牺牲自己的，不是重桓口中那个所谓的大业。

　　而是亲情。

　　他照顾了十多年的弟弟，他疼爱的弟弟，他舍不得他受伤，他舍不得他吃苦，他为了能让他活下来，而自己去死。

　　然而，我没有立场去批评元桓什么。
　　成大事者，脚下必定踩踏着无数骨血，敌人或是亲人。

　　可我没办法陪他走下去。
　　我心疼着元夕，为他的傻，为他的善。
　　元夕不会孤单地去死，因为我陪他。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我望着桓儿，静静道：“既然殿下如此的高瞻远瞩、心思清明，来喜留下想必也无甚用处，殿下，来喜便送你到此，珍重吧。”

　　我起身便要强行下车，身后的重桓却是沉声道：“哥哥说的没错，你果真是个心思纯善、可以利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