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蛰居人》顾芷

8、七

　　这一段回忆就到此为止。
　　在寒夜里一直坐到现在黄濑凉太感到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坐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转了转手腕和脖子，身上的三黄早已睡去，此时又被他的大动作弄醒，不过小狗是没什么怒气的，大概也是感觉到了主人的伤悲，便只轻轻「汪汪」了几声以作安慰。

　　黄濑看了看三黄漆黑的眼睛，摸了摸它的头，「你还在，真好。」
　　「汪呜。」
　　「三黄应该不会像小黑子那样突然一下子就一直不理我了吧。」
　　「汪呜。」
　　「……到现在都……不理我呢。」

　　他把狗放到地上，然后自己慢慢站起来，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年轻时不在意的打篮球造成的伤病现在也隐有发作的迹象——如果起身太猛烈的话会感觉得到腰上一阵抽痛。每当诸如这些预示着自己已经老去的征兆出现的时候黄濑也只能无奈的笑笑，然后半开玩笑的说「小黑子你这么早就离开我该不会是考虑到人老了以后真的很麻烦吧？」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又何必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呆下去呢？」

　　只有吹进屋子里的风「呼呼」作响。
　　没有人回答。

　　「我多希望有一天早晨醒过来，就能看见你嘴里含着一根习惯喊我起床。」

　　不过黄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看，此刻的他连入梦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站起来之后他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经亮了，不远处的湖面上闪烁着粼粼的碎光，像一层金片浮在水面上。不过还算凉爽——太阳没有出来，看样子是个阴天。

　　黄濑看着窗外，想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扭过头看向三黄，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醒了跑出来舔了舔他脚踝的大黄，说，「有没有想去看看妈妈？」

　　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他们去看黑子。

　　一人一狗一猫就这样悠悠哒哒地向黑子哲也被埋葬的地方进发。那个地方离这里不算远，不过一路照看着小猫小狗防止它们走丢倒也耽搁了不少功夫。黄濑一边走一边擦了擦汗心想人老了果然连出这点力气都变得费劲，然后心里又开始埋怨起高中时的笠松学长来——
　　刚搬来的时候他一直一直守着那个骨灰盒从未离开过黑子身边，最后被看不下去的学长一脚踢了过来。

　　「笨蛋！你给我醒醒！黑子哲也已经死了！拜托你赶紧振作回到现实中来好吗！」

　　到现在黄濑还有印象被踹飞的那一刻他心里那些乱糟糟的想法，成主流的是「一定要护好小黑子别让他受伤」，也间杂着一些比如「笠松学长的踹人技术真是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啊」的思考。

　　有些人和事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有的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不过最后还是在学长的监视下乖乖的将小黑子送入黄土。

　　「每个月都会来看你的，小黑子。」笠松在一旁上土，黄濑就边看边对着那座墓冢笑，眼神里也俨然有些痴痴的意味。
　　「应该不会寂寞的吧。」
　　「毕竟那个时候是你说的，要呆在这样的地方，一辈子不是？」
　　「带上我的，一辈子。」

　　他很久以前就问过黑子哲也这样的问题，「所以小黑子老了以后想去哪里？」
　　「啊，找个深山老林，带哲也二号度过一辈子吧。」当时对方还是一副表情淡淡的样子。
　　「嘻，开什么玩笑。哲也二号怎么能活那么久……」
　　「啊，」对方顿了顿，然后目光移过来，「那，就带上你好了。」

　　带上了黄濑凉太的小黑子长眠于此。
　　他想了很久在墓碑上写了这样的话，也不知道符不符合什么规矩不过笠松学长是没有说什么，那个男人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有点可惜的摇了摇头，却没有阻止。

　　「你要早点走出来。」离开的时候学长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黄濑就笑，表情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只是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明的东西，「学长你，开什么玩笑啊。」

　　走出来，如果没有黑子哲也的话，走出来的黄濑凉太要去哪里呢？
　　黑子哲也是个多甜蜜的陷阱，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出来了。

　　「汪汪！」两声狗叫把他的思路拉回现实，脚边的小家伙微微不满的叫起来大概意思是「走了这么远到底要干嘛」，黄濑就很好脾气的笑，蹲下来拍了拍它，「都说了是去看妈妈啊！」
　　小家伙扑闪着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懂不懂，然后就摇了摇尾巴乖巧的向黑子所在的方向前去。

　　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到那座突起的坟包，黄濑又听到了三黄的叫声，里面还含着一点不安的情绪，于是他笑，「三黄你最早见我的时候不是很凶吗？怎么现在一副这么窝囊的样子。」
　　「汪！」三黄的叫声却更大了起来，然后对着墓地的方向跑动着冲了过去。
　　黄濑顺着它的运动轨迹看过去，嘴角边的笑容就有点僵硬，那个远远的人影，如果没猜错的话……

　　三黄停在了距离那人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不敢冒然进攻，就用吠声来增强气势。看着它那么激动黄濑赶紧走过去将它抱起来，安抚了一会儿以后才抬起头，笑眯眯的看向这位意料之外的来客。
　　「哟，小火。」

　　对方却只是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真是挺巧，如果小黑子知道今天这么多人来看他的话，应该会很高兴吧？」黄濑试图很自然的向前走两步不过最终还是失败了，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能感觉得到脚步在颤抖。
　　「和你这样的人一起来看黑子，我会感觉不舒服。」对方却仍是一副冷淡的表情，黄濑知道，对于过去的那些事，火神大我毕竟是耿耿于怀的，如果不是因为小黑子，说不定自己早就被他打了一顿也说不定。

　　毕竟，从小黑子死后就再也不沾篮球，和效忠于职业篮球联队多年之后还转为教练的火神大我比起来，现在的黄濑体质真的很弱。

　　他也不作声，就笑笑然后走到小黑子的墓边。

　　两个人都很安静，站在一起，眼睛盯着的方向也是一致的。

　　看了一会儿黄濑伸出手，擦了擦墓碑上的扬灰，「小黑子越来越不注意卫生了，这么脏的地方要怎么住啊，」半埋怨的口气，「之前不是说好了小黑子负责全部家务的吗？到头来又反悔了真是好让人伤心啊。」

　　「每次都是你出尔反尔呢。」他笑道若有所思。

　　这样的小事也是你出尔反尔。
　　说好了在一起一辈子也是你先反悔的。

　　「哈哈，小黑子真是可恶啊。」他干干的笑，一个人说话的感觉，特别是当着另个人的面这样说话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沉默了片刻对方说出了这样的话。
　　「咦？」黄濑惊讶道，「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火会使用成语了呢。」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对方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敢不敢做事干干脆脆？这样逃避话题过日子真的有意思吗？混蛋你还不吸取教训啊你！」

　　黄濑默不作声。

　　「我希望，至少现在开始，你能照顾好他。」对方深吸一口气，调头，不再打招呼就离去。
　　晌久，黄濑才轻轻说了一声，「你说得对。」

　　你说得对。
　　黄濑凉太就是个不干净利落有想法也不去争取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