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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忆晴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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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一路低着头。他带我走过繁华的长安,繁华盛世,笙歌霓裳舞不断。
突然他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我就那样撞在他背上。一点点小尴尬之后,晴空慢慢摘下一斜挂在竹竿上的包公假面,说真的,那个假面太大,他戴着面纱的脸一对比小的可怜。我忍不住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给我买糖葫芦,腻到心里发疼。我一个人就那么吃了四五根。
“倾儿。怎么会喜欢吃这个?”他招招手,又把一支钗送到我手里。我把钗举起来,对着阳光闭起右眼。
以前我曾送给朝歌,他总是嫌太女气而不戴,我怒斥,他只是默默地把我揽在怀里安抚,顺手就把钗子放到最近的抽屉里了。
他是个讨厌妆扮的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的一根青色丝带牢牢地把他的青丝束扎在耳后,他对某些事情的执着到了病态的地步。比如即使有一小缕青丝不小心散下来,他都会认真地重新把头发梳一遍。
想起朝歌,我又傻傻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以前从没有吃过。味道很好啊。”我又啃了一颗。
他的眼睛有一种宠爱显露:“你还喜欢什么?”
“套圈。”
“套圈?”
我们站着,就吸引了不少的视线。一个二八少女从旁边走过,故意丢了一条锦帕。
“有人东西掉了。”我想上去捡。晴空拉住我的手,“不要去。”
他走上去,似乎犹豫了片刻,终于将锦帕捡了起来,浓浓的香薰味,他把帕子递给那位姑娘。
姑娘生得很水灵,有种江南女子柔软的韵味,云袖微飘,右脸有一个漂亮的图腾,似乎是牡丹。晴空和她似乎说了什么,姑娘突然脸一红,拿帕子捂着脸跑开了。
我站在断桥边,鼻子有点酸酸的。
“怎么不往前走了?”晴空的面纱在空中微扬,隐约能看见他如水玉般润泽的红唇。
我指了指,前边的桥塌了。
长安连雨,官吏贪银,那些百年古桥终究受不住岁月的冷酷,倾倒在了碧波之中。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官人,姻缘桥塌了。唉,岁月无情折伞骨,尤记桥下虹影照。”
她的官人只是摇了摇头:“姻缘桥是年轻人求月老的地方。像我们,一辈子都快过完了,孩子都那么大了。何必再谈儿女姻缘呢?我们就在一起了却残生就好。”
我的心里莫名地很感动。
我想起朝歌,我们不会老,也不会死。我们永远都是对方眼中的二八岁月,正因为我们有足够的热情去燃烧,我才会时时感到不安。
我担心那一天,万一时间太久,我或者他变心了怎么办。
毕竟岁月悠久,整天面对同一人,难免会尴尬无趣。
尤其我还是一个男人。
我担心那一天,万一朝歌突然来对我说:“倾儿,我们在一起都几千年了。我想换换口味。”
那我一定要压倒他,狠狠地这样这样那样。
突然就站在姻缘桥边傻笑了起来。“了却残生。”等到花甲之岁,彼此都没有再去盯着看那些年轻姑娘才俊的闲心,生命才算是安定下来吧。
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年轻人的激情,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绝对和他在一起,知道自己的余生就此安宁。
才能真正安心叹息吧。
晴空拉住了我的手。他低下头突然问我:“倾儿好像有心事?”
“嗯。我想起了师哥。对了,你不是说他还在宅子里等我们么?事不宜迟,还是快些去的好。”我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的骨架很修长,我需要抬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晴空微微笑了,他领着我穿过小巷,一条条弯弯曲曲的道路,无边的蔓延进深处。突然眼前一亮,一个布衣的老婆婆在墙角摆了个摊子。
她手中捏着几十条柳条编的圈圈。“少侠,要不要玩套圈呀?”老婆婆说话的时候挽起的小髻会一抖一抖,像个生气的小老头,与她那身黄布衣一比,更显逗趣。
“倾儿,这就是套圈么?”
我兴奋地点点头。
晴空给了婆婆一锭银子,婆婆没有推托,她接受后喃喃地道谢,并提及了自己是如此与孙子相依为命,如何艰难度日的琐事。
晴空听得很专注,他优美的眉毛微微蹙起,显得无比同情。“原来如此。”他从绣有仙鹤的锦袋里又取出了一锭银子。“这个也请收下。”
老婆婆擦了擦眼角,她踌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接了过去。
就在他与老婆婆话家常时,街角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年音:“老太婆!快把今天的钱给我!新货到了!”
老婆婆明显缩了一下。她伸出手想摸摸那孩子,却被一把推在墙角。“让开!碍事!”少年骂骂咧咧地开始摸钱袋,他不时抽搐一下。
“该死!怎么才这么少?!”少年面容很清秀,但此刻因为愤怒,他的眼睛微微发红,骨瘦如柴的他面色铁青。
我紧紧握了握拳头,想起刚刚老婆婆提起的小孙子,不由得一阵愤怒。我冲上去给了他一拳。“你真是混蛋!怎么和你奶奶讲话的!”
“娘的!”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哎呦呦地乱哼起来。
突然间他不哼了,他口吐白沫,面容铁青,浑身无规律的抽搐起来,那僵硬般的视线紧紧盯着晴空,手向上指着:“药。给我药。”
晴空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他毫不怜惜地上前就踹了他一脚。然后拉起了我的手,“倾儿,他吸安宁香。”
老婆婆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瘫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孙子竟迷上了安宁香。哎呦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啊!”
安宁香?我抬头不解地看着晴空。
“那是一种苗疆特有的香料。如果食了之后会使人出现幻觉,六亲不认,但同时也会在食用时感到极乐。”
“它会使人上瘾。如果一旦在瘾头上未食,就会……”晴空停了下来,他淡淡的视线扫过去,那双眼睛美得勾魂,我竟然被他微微忧郁的视线电到。
“给我!给我!”少年的脸扭曲着,他连滚带爬到晴空脚边,狠狠抱住他的大腿。晴空茫然无助的目光与我对上。
我一脚把那少年踹开。老婆婆惊呼一声,上前搀住了少年。“奶奶,给我香!”少年又吐了一口白沫,难闻的味道弥漫在空中。晴空咳嗽了一下。
“乖孩子,乖孩子。”老婆婆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似乎在哼唱一首熟悉的摇篮曲。突然她狠下心,拿起旁边的榔头一下子敲在他背上。
少年明显晕了过去。扭曲的面容稍微缓解,身体仍不停地抽搐。
老婆婆把少年靠在自己肩上。
我一点没有套圈的兴趣了。“走吧,去找朝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翻箱倒海,有一种即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的仙法太弱了,弱到除了虚无舟能辨别出我是仙体,别的神仙基本都把我当凡人看待。我们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老婆婆哀怨的哭泣声。
“哎,天上的神啊,睁开眼看看。别让我再受苦了。”
我的心痛了一下。
突然晴空回头,他沉默了半响开口:“平常吸食安宁香的人发作,嗯,是怎么制止的呢?”
老婆婆的眼皮耷拉着,她宠爱地揉揉少年的头发,眼角的泪水又忍不住涌了出来:“还能怎么样呢。有钱的人家去买,没钱的人家……”她顿了一下:“只好用铁链把人拴起来。眼睁睁地看。”
晴空淡淡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