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镜中月（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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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咫尺之距
正午时分，郑成业差人邀萧雨李离二人到前院一道用餐。本以为借此机会能见识一下名震一方的福威镖局旗下的诸位镖师，不想这一餐也只有郑成业、萧雨、李离三人而已，站在边上侍奉的小伍自然是不计在内。
主客三人坐在一桌，吃得虽不甚精致，不过是闽地小菜那，却贵在清淡可口，一餐下来也可谓是宾客尽欢。
李离放下竹筷，接过小伍递过来茶水，轻轻道了声谢便默默地啜饮起来。坐在她对面的萧雨正不亦乐乎地向郑成业询问当地的风土人情。李离虽坐在边上，心念却没有跟着二人的话语走。她的脑海全被那“引蛇出洞”之计盘踞着。
引蛇出洞。
说来容易，可他们如今连这“蛇”的品□□好都不甚了解，这要如何“引”得？
即便他们碰巧引出了，对方可是比他们道行高上许多的妖怪，一个已经丧失理智陷入癫狂的妖怪！
他们要如何与之抗衡？
她不是不明白萧雨是为了她才冒险放手一搏，可是不值得！
可白云飞说的不错，她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妖怪，只是若不是为了还柳延哥哥一命，也不会苟延残喘地在世间挣扎。
这样的她，如何值得少年以性命相搏？！
“万一……万一你发生了意外，我又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儿，少女的眼神不由黯淡了许多。“我已经欠了柳哥哥一条性命，再加上你……即使挫骨扬灰，我也还不清啊！”
“离儿？”
本还在与郑成业侃侃而谈的萧雨，不经意转过脸来就见李离将空茶杯往嘴边送，于是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李离回过神来，莫名地瞧了萧雨一眼，低头时便瞧见空空如也的茶杯，于是“唰”地一下烧红了脸。
一旁的郑成业见状笑着捋着长须，为她解围道：“李离姑娘定是乏了，萧老弟还是带她回院子歇息去吧。”
少年正有此意，点头说道：“也好。占用总镖头的时间，萧雨心中颇有不安，只是初来乍到，不免好奇，望总镖头多多见谅。”
“萧老弟多礼了！有人乐意陪我这糟老头说说话，老夫可是乐意之至啊！况且老夫与萧老弟一见如故，恨不能继续促膝长谈，就如当年我和白兄那样……只可惜身子骨不行啦！”说着，老人又呵呵笑了起来。
“在我看来总镖头仍是老当益壮，得您这样的英雄人物青睐，萧雨可是惶恐。”
他的一席话果然引得郑成业开怀大笑。
“好了好了，二位先去休息吧。”
郑成业挥手示意小伍领二人回院，却被萧雨推却：“那我二人就先告退了。”他拉着李离作揖便径直回了小院。
郑成业又在堂中坐了一会儿，才对仍候在一旁的小伍道：“小伍。”
“老爷有何吩咐？”小伍低头应道。
“他二人是老夫的贵客，虽只在镖局住一晚，也莫怠慢了，若他们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无理的，尽力满足就是！”
“是。”小伍恭敬地答应。
“另外，”郑成业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真是辛苦你了，现如今镖局里里外外都要你都要顾及……”
“这是小伍份内的事儿，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老爷多多指正。”
“哎——你已经做得够好了！”郑成业挥挥手，面上满是疲色，“让你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老夫已经过意不去。……老夫说过，若是你要走，老夫绝不阻拦！我们郑家已经亏欠你太多太多！”
“老爷莫要这样说，小伍的性命还是二少爷救回来的。”
小伍忽然提到郑欣业，郑成业原本就苦皱的脸上更是皱成一团，“也不知欣业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我郑家如今也只剩下他了！是我造了孽，现在却让我儿来承担吗？老天爷……”起先还算是正常的对话，渐渐向自言自语转变。
一旁的少年不自觉地挑挑眉，无奈地说道：“二少爷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明知这不过是句安慰话，老人仍是欣慰地点点头。
这或许是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心理慰藉了吧！
“我也乏了……”郑成业边说着闭上了双眼。
整个人深坐在椅中的老人，或许是在客人面前强作欢笑已耗尽了所有气力，半天都没有起身的动静。小伍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老人一眼，便习惯性地垂下眼并没有吱声。
人类，真是奇妙又脆弱的生物呢……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老人仿佛从睡梦中醒来，有气无力地搓揉了自己略为发麻的脖子，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对了，欣业他今天还好吗？”已经走出去老远的郑成业忽然停下脚步，问道。
“嗯，二少爷他喝了药便躺下去了。”
“哦。”
“少爷今天咳得不那么厉害。”小伍补充道。
“那就好。看来药还是有些效用。”
“是的。”明知道并非汤药起了作用，少年仍是顺着老人的意答了下去：“大约再吃几贴，二少爷的病也就该好个七八分了。”
“但愿如此。”自欺欺人，就是如此吧。
待郑成业摇摇晃晃地走远了，仍留在堂中收拾碗筷的小伍若有所思地笑了。
那笑容包含了太多情感，连他自己也理不清。
期盼多年的自由近在眼前了，他应该欣喜吧！
嗯，应该高兴！少年袖袍一挥，桌上的残羹瞬间消失不见，零乱肮脏的碗筷也变得闪亮洁净。
“只是希望那二人莫要坏了我的好事。……否则我绝不手下留情！”
本以为拿定了主意便会立即展开行动，不想等到傍晚时分还不见有何动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李离终于耐不住了，开口问道：“萧雨，你究竟作何打算？”
“咦？”还坐在院中冥想的少年呼地回过神，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只是现在时候未到。”
听他如此回答，李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莫是接着要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哪知萧雨竟双手一拍，道：“知我者，离儿也！”
李离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既然萧雨已如此说，她倒不好再继续追问，只能陪着他坐在院中看这山石绿树。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就见小伍提着食盒近来，说是总镖头临时有事外出了，请他二位在暂住的小院里将就一餐。待放下食盒将里面的饭菜取出一一摆好，青衣少年便要转身离去，萧雨忙拉住他的衣袖说道：“小伍兄弟为何不一同坐下？我看这饭菜如此丰盛，不如就我们一道吃吧？”
“这怎可好？！”小伍俊脸微寒，“小伍虽是粗人，却也晓得不可与两位贵客同席而食，萧公子莫要作弄小人了。”
“此言诧异！”萧雨正色道，“我二人虽是客，却谈不上一个‘贵’字，不过是总镖头抬爱以礼相待罢了，倒是小伍兄弟不是一般人。”说到这儿，他双眼微微一抬若有似无地从青衣少年面上扫过，“总镖头不也曾当面夸奖小伍兄弟吗？再说，我二人虽只在镖局暂住一晚，也多亏小伍兄弟尽心照料，而今不过是借花献佛一表谢意，希望小伍兄弟赏脸。”
萧雨说得句句有理，小伍却仍是面无表情：“萧公子有心了，只是打理镖局各园中事务本就是小伍分内之事。公子的好意，小伍心领……”
不等他说完，就见一旁伸出一只无瑕玉手捏住他衣袖的边角轻轻地摇了几下。
萧雨连忙低下头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才又扬起脸来，笑道：“小伍兄弟请就坐。”
青衣少年面上红云翻滚，只得讪讪坐下。
萧雨先前百般劝诱竟比不上李离这漫不经心地一扯，本是心中颇有不平，但见了小伍这付模样，又不由地暗自偷笑。倒是对面坐上那位始作俑者，面上云淡风轻不见有何异常，一眼望去只让人赞叹，好一个端庄尔雅大家闺秀！
若他想得不错，离儿已猜得他所谋才会唐突出手相助。于是萧雨举杯道：“明日我与离儿取了画卷就不便继续叨唠，总镖头又事务繁忙，届时还请小伍兄弟替我二人向总镖头转述不告而别之罪，萧雨现在此谢过。”语毕，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此情此景小伍不得已也端起杯子，顺势喝了几口，哪知酒才下喉，一阵火气便烧得他面颊绯红。
萧雨倒了杯温茶递给小伍，一面别有深意地看向李离。女孩面前的酒杯中酒水与初时无异，一滴不多也不少，仍是八分满。
这不，“东风”来也！
桌上一壶酒，有佳人相伴。
即使风再寒、夜再深，经由文人墨客之口就成了好一派风流缠绵的美妙时刻。
若在平时，萧雨也乐得酸腐，对着寂寥星空吟上几句。可今日毕竟不同！
他在等一个人。准确的说，他是在等一个“妖”。那个白云飞曾向他与李离提到的那位千年树妖。
“他真的会来吗？”李离低头看了眼一旁的人，问道。
女孩的面容拢在树影中，萧雨瞧不清她此时的神情，却能体会她的“近乡情怯”之情。
“会。有了他，‘他’自然会来。”如此说着，萧雨也打量了身边人一眼。
石桌上趴着一人，一动不动。
就酒量而言，这位小伍兄弟实在是不济，仅仅一杯水酒就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再一杯竟然就栽倒不醒人事！不过就酒品而言，还是不错，不哭不闹，两眼一闭倒头就睡，正和他的心意！
“夜凉，若是再不来，他会着凉的。”李离幽幽地说了一句。那两杯水酒其实并无太大酒劲，小伍之所以会醉，不过是他自身的原因。想借着微薄酒力露野一宿，往往第二日会着病。
这道理萧雨自然懂得，但他却不吱声，反倒了杯酒，自斟自酌起来。
一杯复一杯，不消片刻半壶的酒就下了他的肚，他这厢喝得浓畅，一旁的李离却看得颇为心焦。就以往的经验而言，她晓得萧雨对杯中之物并不偏好也不排斥，兴致好时也曾邀她一同小酌。她不胜酒力通常都是浅尝则止，少年则是轻笑着慢饮，再时不时与她聊上几句。从未见他如今日这般埋头豪饮！
“萧雨……”
听到她的呼唤，少年缓缓仰起他姣好的面孔，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了，离儿？”
明明是最温柔的语气，听在耳里不知为何就带出了一丝绝望，李离心中微动，劝道：“别再喝了，酒冷伤身。”
萧雨“呵呵”笑了两声，仍就举着酒杯往自个儿嘴边送，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掩盖眼角就要满溢的哀伤。好不容易等到待壶中的酒见底，他才兴致黯然地将酒杯放下，李离逮住机会说：“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先回房歇息吧。前几日在船上都不见你睡得安稳，今日好不容易有了软炕香被，就先好好睡上一觉吧。”
“……人不是还没来吗？”萧雨歪着头，又将酒壶拾起，左右摇了几回，确认倒不半滴酒后颇为不甘心地将酒壶放到一旁去。
“不是还有我等着。有小伍在这边，想是不会有什么要紧的……”虽说对方是千年的妖精，但她不过只是想问一人的消息，对方应不会为难她才是！
还不等她将话说完，萧雨忽然笑起来。
“离儿，莫是真这么想？”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镜中月（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