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琴弦]机械狂想曲～Inflexible Rhapsody～》叔喵酱

4、Part 3.

　　这是最为宁静的一次学年开幕式，没有校长的长篇大论也没有新生代表的演讲，没有集体咏唱校歌也没有新班主任的介绍。如果非要说的话，这个学园连开学典礼都没有。
　　「一群机械挤在小小的礼堂里干这种事……我想不用我多解释你也能想象得到，」
　　由于校舍全是复古式建筑，没有垂直穿梭机，我尾随老师身后踏上稳重的大理石半螺旋状阶梯。寂静。不是传统意义上授课中的宁静，而是真正的寂静。没有讲师的声音，没有桌椅挪动的声音，没有呼吸。
　　一枚繁复美丽的八重樱从窗口飘进来，老师伸手抓住，又百无聊赖地摊掌让其散去。
　　「八重樱……。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就算是在奈良本土也早已灭绝了……不过我不知道具体灭绝的时间。生物课好像曾经提过一点点，但那也是四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吧？」我歪头看着他。
　　他怔了一秒钟，苦笑，回头看我：「有人私养啊。你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敢怀疑老师，胆子不小啊你。」
　　我有点尴尬：「……我倒是没那个意思……」
　　老师轻轻叹了口气，手揣进兜里，有点像是要取烟的动作：「倒是你。既然要开始学习音乐了，就要把你的思维改掉。懂吗？不要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联想到科学知识上去。」
　　我已经保持这种思维十六年了……而且，在现在的社会，很少有人不是这种思维。
　　说话间已经走了三层楼梯，到达四楼。这一层通风很好，采光也很美，很雅致的感觉。再往上一层，就是天台。
　　「我们到了。」老师转了个弯，一根烟已经叼在嘴上，触动电热开关，端头燃烧，无烟无尘，烟草香气弥漫开。
　　由于烟草的急剧减收和红十字会的大力倡导，香烟在十二年前进行了大规模改革。灭除烟尘、烟蒂改成可以在空气中分解的化学成分，烟味也是改良过的，不再那么令人厌恶。虽然烟民们极度不满，但传统香烟已经全部停产，无奈只得该抽改良香烟，或者干脆戒掉。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好像甚至有人为此自杀。
　　我看了看老师，他一脸的烦躁。烟不对胃口？
　　「以后你……我们就在四层上课。练习室、授业室和特别教室都在这里，盥洗室也是。以后每天从宿舍到了校舍就直接来这里，不要在下面乱逛。听懂了没？」
　　「懂了。」
　　我的宿舍离学校一街之隔，叫菩提树寮，据说是星奏学园以前的宿舍，一直保留至今。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根本就是浪费，百分之九十的地方都落满了灰。除盥洗室和厨房改装成现代式之外，其余一切都是五十年前的老古董样子。
　　哎，以后得自己做便当了。
　　老师推开标有『授业室』透明LED牌的门，出乎我意料，里面是现代式的装潢，桌椅也是带有LED玻璃台面的现代式。不过，不像是教室。里面只有一张很长的平面桌和两张椅子，旁边是可移动的浮动双层手触黑板。
　　「一对一专门授业，这也是特别待遇。」老师打了个哈欠，「所有的教室都是迷你版，一般来说只能同时留下两个人。」
　　「该怎么说……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只要你满意就好了，公主殿下。」
　　「我说过我讨厌那个名字了，老师！」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啊。」完全听不到任何歉意。
　　我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乐器盒子和书包放在桌面上：「对了，老师，教科移动盘我还没有拿到。」
　　金泽老师绕到桌子另一边，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其他课的教科资料都和原本的高二课程一样，而音乐的教科资料无法与现在的移动盘相容，所以我只能想办法从资料馆借到资料盘影印出来。」
　　「影印……是指要用纸质资料吗？」
　　「唔，嗯。」
　　纸质资料，这个词我说起来都不甚流畅，那是古化石一般的存在啊。我在心里默默惊叹一下。
　　「……反正这几天的音乐课还用不到教科资料，我再想想办法。」
　　「老师要做好手抄到黑板上的准备哦。」
　　「真啰嗦。想想就觉得好麻烦……」
　　老师伸手启动屏幕开关，桌面上霎时浮现熟悉的屏幕样子。Mitochondrion8系统啊！虽然早已见惯，此时却有种想要扑上去好好拥抱一下的感觉。今天我在这所老掉牙的古董学校里面见到的诡异的东西够多了……

　　我有些不安。或许我有点退缩了。

　　「这个是课表。」一秒钟之后水蓝色线条勾勒出表格，我低头看了看，每天的课时安排与普通高校大致相同，但是科目多了许多。
　　「和你以前的学校一样，都是早上七点半上学、晚上八点放学。一天六节课，一节课八十分钟、课间二十分钟、午间休息八十分钟、晚间休息半个小时。」老师轻点每节课前的节数，上课和下课时间马上在旁边标识出来，「但是科目数是你以前的一点五倍。」
　　我觉得脸有点垮下来，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没有双休日？」
　　「唔。」金泽老师摸着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特许你周日只上两节课。」
　　这就像毫无胜算的砍价，我赔了钱还得帮卖主叫好。我耸耸肩，没办法，来学音乐纯属我自找。当初父母差点跟我闹翻，最后我提出妥协条件，就是只读一年音乐，高三会回去接着念普通高中，而且这一年内不会耽误一点点标准课程。
　　我扳着指头数着科目：「世界语、数字语言、高等数学、生物化学、物理化学、有机化学、基础物理、生物科技、资讯统合，这些都和以前一样，这样子就九科了……然后是新追加的音乐理论、音乐历史、演奏、意大利语。呃，为什么要学意大利语？」
　　「因为所有的音乐用语大多来自于意大利语。」金泽老师淡淡扫了我一眼。
　　意大利语，我打赌这世界上还会说这种语言的人不超过亿分之一，会书写的就更少了。在世界语差不多已经掩埋所有语言的光辉的时候，就我所知还在一定范围内流通的语言只有汉语、英语、西班牙语、俄语和阿拉伯语，而这几种语言也几乎被世界语同化得差不多了。而且现在书面书写一律使用世界语，所以汉字和阿拉伯字符也已经进入灭绝的窘境。至于日语，那早就是不知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在我们家里，只有我的奶奶还可以流畅而大量地书写日文。
　　「这几科都是我一个人担任，真是麻烦死了。日野，来点敬佩的态度吧？」
　　「哦——老师好厉害——」怎么可能一人担任这么多？难道说以后的日子要在自习中度过。我慢慢按下主屏键，桌面被清空为零，只有右下角有浮动的状态栏在闪烁。
　　「真没诚意啊。」
　　「老师既然觉得那么麻烦，为什么又要担下这份职务啊？」
　　「你以为我愿意吗？笨丫头。」
　　对哦，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学音乐的人了，找到他好像也是迫不得已。不过难道全世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拥有关于音乐的知识吗？
　　每个时代都会涌现与时代相悖的思想与人，而在某些时代中他们选择不为人知而非英勇地站出来，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不存在。这是从基础物理理论推出的理论公式，不考虑误差的话直接代入一些常数就可以得出数据。对不起，扯远了。我的意思是，虽然并不为我所知，但是默默从事音乐的人肯定存在，虽然很少，但肯定不止一个。
　　呃，要是说到为什么只有我一下子被捧上舆论焦点，我猜大概是因为我那身为国际议员的父亲和哥哥吧……
　　我歪歪头。第一节课是资讯整合，我打开书包取出教科移动盘卡入桌面下方的插槽，桌面上马上浮现整洁的目录画面。
　　「老师为什么会学习音乐呢？」我点选绪论，大量文字和插图涌现在眼前。
　　金泽老师起身，打开黑板荧幕：「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孽缘之类的吧？」
　　「孽缘？」
　　「至少在我那个时代，音乐还没沦落到这番地步。」老师板着脸，脸色在一瞬间阴沉下来。我闭上嘴，隐隐觉得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好像被金泽老师那副厌世而悠闲的脸给骗了。他真的很厉害，上午的三节课，资讯统合、世界语和生物化学，竟然就那样被他八十分钟八十分钟地讲下来了。天啊，他难道不是把时间都倾注在音乐上的那种人吗？况且就算他是专注于高等教育的学习，也不太可能这样精通于每一学科啊。
　　我一边啃着他借给我的压缩饼干一边瞪着他：「……老师大学的专业是什么？」
　　「音乐。」他咬下一口面包。
　　「哎——怎么可能！」我更惊讶地高声反问，「绝对是生化科那个分支的专业吧？」
　　「……说了是音乐，你好烦啊，日野。」他故意掏了掏耳朵，「好吧，看在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告诉你。我的选修科是物理科。」
　　就好像五十年前高中生会分文理系一样，现在的分系有物数科、生化科和资讯科三种。而且，是从一上高中就分科。我是生化科。
　　当然了，还有摆设一样的艺术类别科目。没有人会正大光明地选就是了。
　　我鼓起腮，嚼着饼干含糊不清地说：「老师你就别骗我了。」
　　「怎么会有人拿这种事情骗你？笨丫头。」
　　自从我反复强调我不喜欢什么恶心的『公主殿下』的称呼之后，老师在课间时分就用『笨丫头』称呼我。呃，该怎么说，就连我哥哥都没骂过我笨，只骂过我蠢而已。不知道哪个的程度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