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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七个故事 ...

  •   竹笋和奇拉比

      每次到了下雨的时候就会想,如果有一个温暖的屋子,一碗温柔的汤,拯救了差点被淋成落汤鸡的命运,那就是天堂,就算这些全都没有,仅仅是一个屋檐,也可以成为旅人最好的落脚点。说到底行走在外,哪里又有那么多的奢望呢。

      梢握紧手里的纸伞,抬头看看已经变得灰暗的天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们的面前是一座有着三开大门的寺庙,南隐寺三个字刻在牌匾上有些陈旧,但干净清晰,从敞开的大门里看过去是空旷的院子,冷冷清清的,就连院子也是用的枯山水设计,地上的黄沙上画着如同河川一般的线条,平静悠远,仿佛脱离了时间的亘古绵长,整个寺庙十分安静,看起来人气不旺。

      梢和尤加利站在寺庙的门口用力敲门,并没有得到回应,按理来说这种时候是应该离去的,可看看那样的天色,两人实在无法让自己做出就此离开的决定。一番犹豫之后两人便踏上了黄沙之上的廊桥,桥面的木板之间存在着缝隙,从那里望过去偶尔可以看到蜥蜴快速的通过沙面。就好像那里是窥视另一个世界的窗口,让人觉得十分有趣。

      梢一边问着有人吗一边前进,回廊九曲十八弯,通过了不少殿堂,放置于深处的神像从外面看得并不太清楚,只有供奉有天照大御神的那间大殿里灯火通明。她们走到一间屋子的时候终于迎出来一位僧人,他大概四十多岁的年龄,眼睛很小,但并不显得凶狠,反而有种慈眉善目的感觉。

      “哎呀,怎么会有小姑娘来到这里。”他走到两人面前,微微弯下腰与两个女孩对视。

      “对不起。”梢和尤加利先为自己的擅自进入道歉,接着梢对他解释说:“因为眼见就要下雨了,我们也没办法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市,所以只能请求借宿了。”

      听到她们的要求,僧人沉吟了起来。

      “请问……不方便吗?”梢小心的问。

      “啊,因为虽然是小姑娘,但你们是女眷啊。”僧人说。

      “和女眷有什么关系。”尤加利上前一步说:“还是大师你其实是貂伪装的怕我们发现?”

      “乱说什么呢。”梢啪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赶紧给僧人道歉。

      “貂?哈哈哈,是也说不定啊,虽然不是深山老林,但这样偏僻的地方的寺庙里住着的的确不像是人类啊。”僧人笑着说:“不过不是这样的原因,这个地方是一座‘投込寺’,年轻的女孩住在这里可不太合适。”

      梢和尤加利这才明白了不妥在哪里,投込寺指的是专门帮无亲无故的亡故妓女置办丧礼的地方,她们曾经遇到过一位颇负盛名的花魁,女人斜倚在扶手上,和服的领子滑过肩头,在手腕处层层堆叠,每每向着客人一个媚眼,那眼角的一抹胭脂简直可以点燃城市。

      可就是这样的人,她在说到自己的将来时却也是十分无奈的:“我们这种人啊,从入行的那天起就不干净了。别看男人现在捧着我们,又是小姐又是大夫,穿着漂亮的衣服用着华贵的食物,把钱财美酒都不当做一回事,想要就要,想丢就丢,可等到死去了,那也不过是薄席一张,运气好的加上一点薄金送到投込寺,运气不好的,就不知道卷到哪里去了。”

      会收留那些女人的尸体,帮她们超度,安葬,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地方,那就是投込寺了。

      这样的寺庙在这种烟花楼阁繁多的城市边总能找到几个,供奉着死去女人们的排位,有的甚至会供奉有出云阿国。那些以此为业的女人们逢年过节都会来此参拜,多数也只求死后能够有一方安宁之地容身。

      这样的地方,对于梢和尤加利这样一看就还未成年的姑娘来说,确实不是可以留宿的地方了。

      “可是这样的天气……”梢担忧的抬起头,云层更厚,风吹得树叶呼啦呼啦的响,眼见雨水就要落下,而这个势头,可不像是小雨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老天要一鼓作气的将这里淹掉了。

      “就当我也是一卷草席送过来的吧。”尤加利仰着头说:“这种天气真的是没法走了。”

      “童言无忌大风刮去……”僧人慢慢的说完这句话:“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是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有这种结局的。”

      “可是……”

      “算了,在侧殿的旁边有一处以前人留下来的居所。”僧人说。“虽然现在也是寺庙的财产但确实不属于寺庙的范围,只是那里长年没人居住,不嫌弃的话就在那里住一晚吧。”

      梢和尤加利连忙点头,两人都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们随着僧人一起走过寺庙,从一处侧门里出去就到达了目的地。听僧人说出来似乎很破旧的地方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原木的房子刷上了清水漆之后保留了木头的浅黄色,如同一户正常人家一样的规模收留两个姑娘简直绰绰有余。

      “在你们之前已经有一位客人了,还请见谅。”僧人一边带着两人走进去一边说。

      “没有的事,该是我们感谢您收留我们了。”梢摆着手说。知道这里是投込寺之后她也明白了若真的留下会给对方带来诸多不便,能够有一个地方睡上一晚已经很好了。

      “哟~让我看看,这是哪里的姑娘~”僧人刚刚拉开房门,就见榻榻米的蒲团上坐着一位黑色皮肤的壮硕男人,他的身边放着用皮质刀鞘好的刀,额头上带着护额。见到来人,他用一种奇怪的韵律这样说。

      “打扰了,今晚我们也将在这里借宿。”梢和尤加利弯下腰打招呼。这人似乎也是所谓的忍者,在这个世界流浪了这么久,有些常识至少知道。只是不知道那个护额上代表的又是哪一个国家了。

      “没问题~这里是热爱说唱的奇拉比,你们是?”他似乎每一句话都要压上节奏一般,断句和停顿听起来都有些奇怪。

      “我叫尤加利,这是梢。”尤加利对奇拉比说。

      “那么,我先回去前殿了。”僧人对梢和尤加利说完之后又向着奇拉比点点头,回去了寺庙里。

      不久之后云层终于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哗啦一声大雨倾盆。随着雨越下越大空气开始变得有些寒冷。奇拉比在开始下雨之后就离开了这间屋子,也不知去了哪里。梢和尤加利准备再等等,若他依然不回来,就自己先去选择房间来休息。

      纸门哗啦一声被拉开,男人手里举着两壶酒对屋子里晃了晃:“柜子的夹层,里,一定有宝藏~”

      梢和尤加利依然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奇怪,尤加利站起来指着他说:“大叔你随便拿别人的酒。”

      “大叔?”奇拉比似乎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男人走过来将酒壶放在榻榻米上,对着尤加利竖起了一根手指:“年轻的奇拉比,只能是哥哥,绝不是大叔。”

      他说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居然从角落的一个柜子里翻出了碗筷酒杯,他又离开屋子,变戏法一般的带回了米饭,菜花,炒蛋,甚至还有一只毛蟹。

      “为什么寺庙里会有这些?”尤加利瞪着那只螃蟹目瞪口呆的问。

      奇拉比一边将东西分给她们一边说:“池塘物产丰富,供食十分简单。”

      原来是从池塘里抓来的……梢捏着奇拉比递过来的一只蟹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该吃下去。不过仔细想来,如果真的是从池塘抓出来的,又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熟,大概是专门为她们准备的吧。

      吃过一些东西之后奇拉比将酒倒进了杯子里,两个姑娘都表示自己不喝酒,奇拉比顿了顿,拿着筷子轻轻敲击着碗,难得的用正常的调子唱了首歌:“遥望城镇炊烟灭,星斗满天独自瞧,有缘相聚屋檐下,月明岂能无酒杯。”虽然这首和歌乱七八糟,和现在的情况也丝毫没有相似,但梢和尤加利都觉得再无力推脱。

      那些酒是僧人们的私酿,喝起来有些甜,像是山里的泉水,倾倒出来都能听到涓涓的声响。可后劲也很足,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一阵火焰从肚子里燃起来了。僧人寻着酒找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的三人面对面坐着,梢一边给奇拉比添着酒一边唱道:“且玩焉,生于世,且戏焉,生于世……”

      这首今样在平安时代后期曾经十分流行,听起来十分悠闲。

      “孩子在游戏时就会忘记人生疾苦,忘记人生流逝。”奇拉比举起酒杯,语调变得正经起来:“不随人意的事情很多,例如出生,例如成长,例如自己是谁该做什么,只有这样面对,人生才会变得轻松。高兴的时候,痛苦的时候,都应该和孩童一样好好的生存下去才对。”

      梢和尤加利看着他,觉得无论是那个花魁,还是这个用奇怪的语调说话,用听不懂的东西介绍自己,还会去僧人那里偷酒的人似乎也并不像他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洒脱,所有的人都有着千万种不同的悲哀与秘密,区别只在于如何对待而已。

      “你唱了一首好歌,能继续下去吗?”奇拉比问。

      “且听玩童之声,或然此身,亦动乎……”梢接着唱了下去。僧人站在门口,打消了去拿回那些酒的意图。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梢的歌曲也到了尾声。奇拉比一拍地板站起来说:“有天赋的小姑娘哟,可要做伟大的奇拉比的徒弟哟~”

      “啊!!不可以!”梢还没反应,尤加利已经跳了起来拦在了两人中间:“大叔要带走梢先得打赢我!”说着姑娘挥着拳头就要打过去。奇拉比伸出一只手抵住了她的额头,任尤加利如何挣扎都再无法前进一步。

      “哈哈哈,小小姑娘,如何在奇拉比手上讨好~”

      “死也要守住梢啊!”

      僧人走进屋子,对着一脸无可奈何的姑娘招招手,梢过来之后他又叫上了身后的小沙弥说:“这两人醉了,收拾收拾休息吧。”听到这样的话,梢只觉得万分丢人,赶紧对僧人表示感谢。

      她回过头,看向一口咬在奇拉比手臂上的尤加利,笑的有些无可奈何,又觉得这个同伴就是那样子,一直都像一个孩子一样,什么都阻拦不了她,一往直前。

      和那首歌真的十分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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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有传说貂会在深山里找一间庙,变作僧人的样子住在里面。

      尼轰的和尚可以结婚,寺庙也没有不能留宿女眷的习惯

      出云阿国:歌舞伎的创始人,以前是出云的巫女,后来变成了带着一个歌舞伎团的游女。

      今样是平安时期出现的一种曲子风格,唱的多是发生的事情。这首歌出自今年的大河剧《平清盛》,是清盛的妈妈舞子唱的。梢唱的就是全部了。

      有兴趣的姑娘可以听一下,很好听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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