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三千》万年虫

6、故人

　　回到客栈，小二殷勤的领着二人向后堂走去，君子楼后种着大片的竹林，细长的叶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穿过长长的走廊，是一座环水的竹楼，湖水波光粼粼，夕阳撒下灿烂的余晖，小二推开门扉，让夜非离先行入内，垂首询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
　　“热水，再弄点吃食过来。”夜非离将手中的小猫咪重重的扔在床上，听到身后的关门声，嘴角扬起若有所思的笑意，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摆设，在铺着松软皮毛的软塌上躺下，单手撑腮的勾了勾手指，某只训练有素的小猫咪顾不上摔得生疼的小屁股，自觉的绕到软榻的另一侧，替男人揉捏着肩膀。夜非离慵懒的眯着眼，不时指点一下小猫咪的动作，垂下的眼眸定格在墨绿的发丝上，琥珀的瞳孔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遮盖月亮的薄纱被风吹散，月华的光辉毫不吝啬的撒下大地，照的澄澈的湖面如水银一般，一两片被风垂落的竹叶飘浮在水面，缓缓流动，竹楼临水的栏杆上，银色的人影横躺，长及腰侧的发丝飘落在水面，单手枕在脑后，另一支手覆面，让人看不清容貌。

　　“出来吧。”等了许久，夜非离有点不耐，他很不喜欢自以为聪明的傻瓜，那人难道以为他会毫无察觉吗！

　　从暗处走出来一人，赫然正是白天的小二，依旧是平凡无奇的五官，眼睛却少了白天的灵活，多了些平静和刚毅，上前便单膝下跪：“属下青琉见过少主。”

　　“哦？”夜非离侧过身来，尾音拉长，依旧稳稳的卧在仅一指宽的栏杆上，足见身手之了得，青琉心中已有了相惜之意，夜非离一眼看透他心中所想，那在月色之下明暗难辨的薄唇微张，笑得诡谲。

　　“你如何肯定我就是呢。”

　　“属下曾在主上处看过少主的画像，早已铭记在心。”青琉心中暗叹，如此出色的相貌看过一眼定然过目不忘。

　　“爹爹要你们找我有何事。”夜非离话语之中是‘你们’而非‘你’，难道少主早已知晓，青琉否决掉这一猜测，影流中人皆是万众无一的高手，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自成立之初还从未失手，少主虽然武艺高强，毕竟年岁尚幼，如何能察觉，遂答道：“主上吩咐属下遇到少主之时好生伺候，切不可泄漏身份。”

　　“你是在愚弄我吗!”夜非离声音变冷，青琉话还没说，喉头便如被人扼住般，越收越紧，而那人已经慢慢的坐起身来，夜非离冷视着青琉那张痛苦的脸，更多的临死前的不甘，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他本不欲夺此人的命，只是想给一个教训罢了。夜非离收了念力，垂着眼也能知道半跪在地的人脸上是何种表情，于是随了他意的问道：“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待你。”
　　青琉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料对面的人却放了自己，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他在心中却很是不忿，这位少主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要伤人，影流向来是赏罚分明，主上更是不曾有如此霸道之举。但实在是被夜非离那诡异的手法骇住了，压住了不满，硬声硬气的道：“少主对属下的责罚，属下不敢有丝毫怨言。”话里的不满只要是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出来。

　　“不敢有怨言。”夜非离笑了，“今日我刚入客栈不久你想必就认出来了吧，下午在集市的一场闹剧，你派去监视的人一定也有向你汇报，君子楼不仅是天下第一楼，还是天下最大的情报网，所以早在五年前你们便发现了我的踪迹，这些我都说的没错吧。”夜非离每说一句，声音就沉下去一分，青琉的脸色也愈加惨白，夜非离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那个抖得如风中落叶般的身影，琥珀色的眼珠射出凌厉的光芒。

　　“记住，下属永远是下属，不要妄想爬到主子的头上，而我，更不是你们可以愚弄的棋子，好好记住这番话，你要的只是衷心的服从你主子的命令，如果这点也做不到，你的生存意义便消失了。”说完这番话，夜非离转身进入竹楼，剩余青琉跪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银色光芒的消失。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打在窗棂上，红木雕镂的大床，帷幕后朦胧可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米诺眼皮颤动了一下，张开眼来，小心的挪动着身体，靠向身边的热源，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视线热烈的让夜非离再也无法继续装睡，他一向浅眠，睡觉对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只是这个小家伙，粹不及防的抓住不安分的小手，坏坏的笑道：“小黑猫不乖，吵醒了主人可要受罚。”

　　米诺一头扎进夜非离的怀里，闷声闷气的抱怨着：“哥哥装睡，还骗人。”

　　丝毫没有诚意的拍了拍小猫的脑袋，夜非离起身着衣，透过打开的窗户看过去，青琉站在门外，神色却较之前更加沉稳，看来是想通了一些事，夜非离传音过去：“弄些早饭过来。”青琉惊异的抬头，短暂的一眼后迅速的离去，懒懒的靠在窗边，夜非离的神色是满意的。

　　青琉端着早饭过来，米诺已端坐在餐桌旁，眼巴巴的看着青琉……手中的早点，那快流出口水的摸样，连一向沉稳的青琉嘴角都染上了笑。

　　“馋猫。”夜非离捏了他一把，米诺热切看着食物的视线稍稍转移了一小半，青琉目不斜视的摆放着早点，晶莹剔透的水晶虾仁，皮薄馅厚的蟹黄包，热气腾腾的海鲜粥，无不令小馋猫食指大动，米诺选了个最大的水晶虾仁喂给最重要的哥哥，夜非离细嚼慢咽的吞下后，才安心的享用着自己的早点。

　　夜非离含笑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家伙，端起桌上的茶盏，入口熟悉的香味让他多喝了两口，青琉赶紧解释道：“这是上好的雪芙蓉，用冬天的雪水泡制，主子说少主应该会喜欢这种茶。”

　　夜非离不语，只是不时的喝一口，白若花瓣的茶叶悬浮在水中，茶水透彻沁香，淡淡的茶香萦绕鼻尖，就像那个记忆中温润如玉，却有着铮铮傲骨的人，十年不见了，不知他是否安好。

　　“备好马匹干粮，去天下第一庄。”将茶盏搁在桌上，夜非离如是吩咐，想了想，在青琉踏出房门前，又添了一句：“你跟着我一起去。”

　　青琉心中一喜，极为镇定的应了一声，只是离开的步履颇为轻快。

　　“哥哥，吃，吃……”米诺是唯一不为所动享用美食，嘴里塞得鼓鼓涨涨，油乎乎的。桌面上也是一片狼藉，滴满了汤汤水水，哪还让人有吃饭的胃口。夜非离世想到这个就头疼，大概是以前饿肚子饿怕了，这个孩子跟在他身边什么都好，就是吃饭的习惯让人不敢恭维，掉在桌上的饭粒一定要捡起来塞嘴里，撑死一要将饭菜吃的一粒不剩，盘里剩下的汤汁还要舔干净，这不，专心舔着盘的米诺在对上哥哥的目光，讨好的笑了一下，继续伸出小舌‘吧唧吧唧’的舔着，无奈的摇摇头，夜非离决定眼不见为净，闭目靠在榻上假寐，顺手变出两个小绒球塞在耳朵里。

　　临祈国祈王府

　　夏日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炎炎的午后透着沉闷，如今的锁澜阁更是萧条凄凉，只有树上的蝉虫在鸣叫。

　　阁楼内的物品摆放一如从前，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昔日韩千倾常坐的软塌前，祈王——司弄人静静的站立良久，深邃的五官，眼睛如刀剑般犀利，玄色的劲装英气迫人，只是掩藏在眼眸深处的哀伤，让这个临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显得有点脆弱，却也只是片刻，空气轻微的波动，黑色的人影凭空出现，五官极其平凡，眼底没有生气，声音毫无起伏：“维扬传来消息。”

　　笔管大小的东西呈到司弄人的手上，将里面的信报取出来细细看了一下，他嘲讽的轻哼了一声：“方青岩那个废物，瞧他生的好儿子，看来还得本王亲自走一趟。”那信报早在说话间被碾成了一撮粉末，在指缝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