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尺的距离》浅谷薰

1、重遇

　　她穿着米色的外衣提着行李包，就这样停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心跳忽然加快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随之沸腾，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一般透不过气来。她猛地回过头，风狠狠地划过了她的脸，擦红了她的双颊。
　　于是，一个身影倒映在了她褐色的眸中。
　　那个人，是他？
　　是他！
　　他还是背着那款adidas黑色的运动包，脸上依旧是慵懒的神情，一样帅气，一样让人心动，也一样的让人琢磨不定。
　　霎那间，泪水迷糊了她的双眼。五年了，为什么还是心痛？她问自己。原以为早已经放下的往事却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变得清晰如昨。可尴尬的却是他们从无任何关系。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在她发呆的时候，身后的汽车已经响了好几次喇叭了。司机不耐烦地从车窗伸出头来骂了起来，她这才回过神来，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红着脸跑到了马路对面。
　　再回头时，身后车流已奔流不止，对面的街道也没了他桀骜不拘的身影。
　　太快了，快得一切仿佛只是幻觉，清晰又痛楚，还有美梦之后的甜美。可她宁愿沉睡其中永不清醒。

　　这是她回来的第一天，下了飞机没有去学校报到，而是直接来了这里。这个她和他一起生活过两年的地方。顺着马路走下去就是他们曾在一起上过的高中。
　　她只是想来看看，没有想到自己好运到一回来就碰到了他。
　　不是没有准备，是理清了所有的感情才终于下定决心回到这里的。
　　却没想到见到他时依然的措手不及和惊慌失措。
　　没想到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往事在刹那间涌上心头，清晰如昨。
　　没想到五年来苦苦隐藏的感情却被眼底泛起的泪光轻易给出卖了。
　　是啊，从认识他开始一切都是意外。她却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被给与。

　　只是，已过了那么多年。
　　那么多年。
　　多到她已从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变成了打扮入时的女人。
　　多到曾对他展开的纯真笑容被精致做作的笑容所替代。
　　多到她不记得在多少个夜里一个人孤单。
　　多到她已不记得他们是在哪月哪日相遇的。
　　多到她心中早已破满了洞，用什么都填不满。甚至连他的微笑也。

　　她沿着马路向下走去，不远处被围墙围住的就是她曾在的中学。灰色的教学楼隐约可见，一切还和五年前一样。如果除去她心中的忧郁，是不是就回到了过去？
　　过去，他和她曾在一个教室上课。
　　过去，他每天早上在刚才那个十字路口等她。
　　过去，他曾在这里向她露出孩子气的微笑。
　　过去…….
　　不要再想了，她强迫自己。一切都已过去，那是过去。她这样反复的告诉自己。可是心却莫名地痛了起来，一种不知名的痛楚从心弥漫到了全身。原来她还没有麻木，麻木到想他的时候都无任何反应。她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应该难过。

　　不知道在学校门口站了多久，始终没有勇气进去。算了吧，下次。
　　她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习惯性的拐角，那是她以前的家的方向。她走了几步这才惊奇的发现，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居然还在。原来两年的时间并不短，至少足以养成一个难以改变的习惯。
　　那五年的时光呢？

　　她正低着头试着理清自己的思绪，有人和她擦肩而过，衣衫间轻微的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对方很高，她只到了他的肩膀。宽大的格子衬衫，没有扣扣子，很随意洒脱。好潇洒的男生。她暗想。
　　等等，她眼光一低，他身后的背包？
　　黑色的adidas！
　　是他！

　　“安旭。”她想要叫住他，喉咙却嘶哑着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他转过拐角，消失不见。他长高好多，以前不过和她一样高而已，现在至少有一米八了吧。头发也长了，还带一点淡黄，应该是染过了吧。除了那款背包没变，其他的好像都变了，变得她一点都不熟悉了。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而他呢？早已忘记自己了吧。要不不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掉了。
　　这样最好。
　　可是为什么心却疼痛不已？
　　无数次幻想过重遇的场景，谁知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她已无能为力抗争，唯一能做的只有认命。
　　不是没有抗争过，只是力不从心。
　　心力交瘁到，只剩下逃跑。
　　然而，一跑就是五年。

　　她提着行李包走在夜色降临的大街上，身边是三三两两的人群，拥挤而热闹。不时有情侣和她擦肩而过，无一例外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自嘲的笑笑，嘲笑自己此刻的孤单，目光却定格在那一对对情侣紧紧相握的手上。看着他们时而不小心撞到路人，手却依旧紧紧地握着，从未分开过。那十指相扣的甜蜜，任谁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没有太过复杂的情绪，只是单纯的羡慕，羡慕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那对于她来说太过奢侈的东西。此刻右手的孤单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寂寞。
　　“欢迎光临。”她走进了一家很小的酒吧。淡蓝色的灯光洒落下来，昏暗中只看见几个模糊的背影。最前面的小型舞台上空放着乐器，乐手还没上台。她找了一个离舞台近的位置坐下，点了几瓶啤酒。她酒量不大，却很敢喝，弄的每次聚会后都得别人背她回去。她不是真的喜欢喝酒，只是喜欢醉的感觉，那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感觉，适合用来遗忘。
　　一阵冷风吹进，门被推开了。一群人说说笑笑得走了进来，她一抬眼却看到一个个身影后对街繁华的灯火。他们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清澈，纯净，无杂质。她这才留心起他们，清一色的休闲装，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长相，感觉像是大学生。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样的单纯美好。她现在虽然仍在读书，却离开了大学时的朋友们，不免心生寂寞。放弃已拥有的一切回到这里，她不知道是否正确。这本就是无解的题，唯有时间能作出解答。
　　她一杯杯的喝着啤酒，金黄的液体进入胃中，头开始昏昏沉沉起来。她就是要醉的感觉。迷迷糊糊中，慢慢遗忘现实的世界。只有这样她才能忘记他的笑容有多温暖，忘记他曾对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忘记他每一次留给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完全没有觉察到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就这样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这位客人，应该回家了。”酒吧的服务生轻摇着她，她却只是换了一下头的位置，又沉沉的睡去。服务生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这是他第五遍叫她了。虽然酒吧常常会有一些酒鬼来闹事，但他总有办法对付。可是这位小姐好像不太一样，穿着很得体，却随身带着行李。一下就点了很多酒，酒量很大的样子，可一瓶不到就醉了。他试着翻出她的钱包，找出她家的地址，好叫出租车送她回去。但他从她米色的外衣中找出钱包时，惊讶的发现她身份证上的地址不是本市的。这可麻烦了，他不禁皱了皱眉。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一位客人从旁边的座位上站起，健步走了过来。“她是我的朋友。把她交给我吧。”一个从容的声音说道。
　　服务生抬起头来，孤疑的看着那个声音的主人，忍不住问道：“她真的是你朋友吗？怎么刚才没看到你们打招呼呢？”旁边座位的人也不禁发问：“毅风，她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一阵沉默过后，只听见那个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她是我高中同学。”
　　“有办法证明吗？”服务生还是不相信。
　　“她叫楚文清，1月11号生日，家在C市。够了吧？”那个声音开始有些不耐烦了，飞快的说道。
　　服务生反复察看女生的身份证，实在找不到任何破绽，只得把身份证放了回去。又抬头问那个人：“那你能把她送回家吗？”完全是不放心的口气。服务生还没说完，只见那人已扶起了那个叫楚文清的女生，嘱咐他的朋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
　　“又有什么事？”那人显然已经很不耐烦，急于离开这里。
　　“那位小姐的酒钱还没有付掉。”服务生小心翼翼的答道。
　　“给你，不用找了。”几张崭新的百元被放在了柜台上。
　　“谢谢惠顾。”
　　门被用力的推开了，对街的灯光淡淡的映出了那人侧脸的轮廓，优美而坚毅的线条。可褐色的双眼中有的却是与之不配的，温柔？

　　她侧了个身，准备接着睡。好久没睡过这么柔软.这么温暖的床了。温暖的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妈妈身边时那样的舒服和惬意。她忍不住抱住了身上的被子，像是找到了宝贝一样紧紧不放。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旦找到温暖的东西就抱住不放。心理学家说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或许吧，心中的洞总是要一些东西来填满的。
　　不知她这样睡了多久，反正醒来时太阳光已经刺的她睁不开眼睛了。她坐起，懒懒的伸了伸胳膊。揉揉眼睛，看见窗外阳光灿烂，不由心情大好。穿好拖鞋，准备下床去吃早饭兼午饭。
　　不对，等等。她现在在哪里？环顾房间，发现这里居然不是自己家。完全陌生的环境，雪白的床单和被套，装满法律书的书架，墙上贴满了足球明星的海报。不大，却很干净。但还是知道这是男生的房间。
　　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记得昨天晚上她在一家酒吧喝酒，好像喝醉了，不小心就睡着了。难道是好心人把她捡回家了吗？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的还是昨天的那套衣服，只是外衣被脱了下来，挂在了门后面。她的行李包也被放在了床尾处。这样看来对方真的是个不错的人，至少没有乘人之危。
　　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她无奈的叹口气，起身想去找点吃的，顺便会会救她的好心人。
　　她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像小偷一样的惦着脚走进了客厅，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可在房间里走了几圈都没看到好心人的影子。她却顿时松了一口气，恢复正常的走路姿势走到了厨房。她打开冰箱一看，意外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肚子又在咕咕叫了，她想起来她昨天晚饭也没吃。她不禁有点埋怨起那个神秘的好心人了，好事应该一次性做到底嘛。
　　“你在找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惊得她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吓死我了。”她轻轻的拍着胸口压惊。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对方温暖的笑容，微微带一点宠溺。
　　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
　　“是你吗？韩毅风。”她用不可思议的口吻问到，脸上写满了惊讶。
　　“是我。”在亲耳听到对方的答案后，高兴的跳了起来。
　　韩毅风，她高中的同学，也可以说是好友。如果不是她匆忙的离开，没有和他联系的话，他们应该一直都是好朋友吧。绝没有想到五年后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遇。
　　“肚子饿了吧？我买了小笼包回来。一起吃吧。”韩毅风指了指手上的袋子，满脸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