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忍葵

11、chapter2-6

　　上车的时候时念左脚刚刚踏进车后座，就被辛绍白两根手指扯着后领给拎了出来，“你坐前面去。”

　　车子上路，时念低着头坐在副驾上，看着刘海上的水滴由小变大然后掉在自己的牛仔裤上，变成个大大的水印子。这一天，她到底是怎么过得呢？

　　好好的被人请上车，很不争气的晕了过去。
　　好好的来参加了一个陌生人的葬礼，又是暴晒又是雨淋的，还被恐吓了一顿。
　　好好的……怎么又上了别人的车，这是要去哪呀？玛利亚妈妈……时念望着窗外飞速而过的风景，已经开了足足半小时了，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标志性建筑，这是要去哪呀？小女子没才没貌的，家里还有个体弱小弟要照顾，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

　　时念极度想做一个抬头问苍天的动作，可是头顶是一个硬邦邦的车顶。想去问开车的司机，结果眼角瞄到后座闭着眼休息的男人，生生压下喉头的话，改眨眼睛使眼色，直到眼皮抽筋，难受得差点掉下泪来，可到最后那司机也没回头看她一眼，时念悲催，瞎子当司机真是不容易，恨恨地甩着自己一头湿漉漉的头发。
　　还没发泄完心中的郁闷，脑袋就被一只大手给按住了，时念觉得如果他再大力一点，她就会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脑袋直接被按进肚子里去。

　　辛绍白很困惑，原本安安静静，很乖巧的坐在前座，也不说话，这会儿却好端端摇起头来，头发上的水还甩了他满脸。
　　“你……嗑药？”
　　“……”嗑药？嗑什么药？
　　“哦没有，先生，我只是有点烦恼，你能不能送我去市中心。你看，我今天好端端的就被人带上车送来参加了一位陌生叔叔的葬礼，这也没什么，叔叔年纪轻轻就过世了，作为年纪更轻的我来说也是很难过的，而且这直接教育了我要珍爱生命，奋发向上。所以，先生，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去打工赚钱呢，不然我这条命很容易就交代在饿肚子这件事上……”
　　“……”真会说话！
　　“你生活很困难吗？”
　　“是的先生，我三餐不继，勉强温饱，离小康还有一大段距离，先生您作为一个先进分子，您一定知道中国要实现全面小康社会，还需要一百年的努力……”
　　“何以见得我就是个先进分子？”
　　“……”
　　“先生，您别欺负我年纪小，我懂得还是蛮多的，这车是您的吧，刚刚来参加葬礼的那么多人，您家族系很庞大啊，进一步想，您家肯定还有大房子，再进一步想，您肯定还有很多钱啊，这直接体现了您在经济方面的先进，也间接体现了您在学识方面的先进，对于德智体美劳……”
　　“你为什么那么多话？”
　　“先生，您能拿开您的手吗？您手劲大，再按下去，我的脑袋就要塞进胃里去了，您看见没，我的脖子已经不见了……”
　　“哦，不好意思。”
　　“谢谢，先生，要不您找个公交车站台放我下来就行了，我自己回去。哦，对了，先生，我的书包不见了，您回头帮我找找好吗？”
　　“嗯，书包可以帮你找。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不要回去，以后跟我……”
　　“对不起先生，我看您是误会了，我是孤儿我必须回去！”

　　这段诡异的对话终于结束，辛绍白皱眉，这丫头的语气怎么一下子不友善了，是她自己误会了吧！
　　“你叫时念对吧，你怎么不奇怪今天自己遇到的事，你不打算问问我？”
　　“先生，说起来，我很奇怪，我奇怪到‘奇怪’这两个字怎么写得我都不记得了，可是您打算告诉我吗？”
　　“嗯，我打算告诉你。”
　　时念眨巴眨巴眼睛，那您说。

　　“我其实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父亲身前一直在找你，哦我父亲就是刚刚墓碑上那个人，他请了很多私家侦探找你，找了快要18年，最近侦探社才回复说有了你的消息，可是我父亲还没来的及联系你就不幸过世了，当然他也还没来的及告诉我他为什么找你，你又是什么身份。但是父亲他既然不间断地找了你那么久，那么你肯定是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既然你现在生活困难，我想代替父亲照顾你，你可以考虑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当然你不想搬也是要搬的，我不可能任由你再继续流浪在外，你必须生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辛绍白打学会说话那会儿开始就没一下子说过那么多的话，一时间口干舌燥，习惯性的抬了左手食指想去拿红酒喝，但哪来的酒。

　　时念也懵了，有人曾锲而不舍地寻找她，而那个人现在跟上帝在一起。

　　“……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坚持不懈地找一个人，除了你说的我对于你父亲是很重要的人这种情况外，还有一种情况。”
　　辛绍白倒是真的疑惑，问：“什么情况？”
　　“我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
　　黑线，果然不能抱有什么希望。
　　“你电视看太多了，我爷爷是癌症去世的。还有我虽然不确定父亲为什么找你，但可以肯定，情况绝对是我说的那种。”

　　后背凉凉的，毛毛的，可是却有种陌生的感觉，这感觉就像地底深埋的岩浆里不停泛起的热泡，是一种状态演变至另一种状态的临界，或者说是一种状态的极致，极致到不能维持数秒，当泡泡脱离出岩浆，哪怕只有一半的形态，就已经用不到转眼的时间就猝然爆破。这种烫到无以言表却又架空虚无的感觉在时念身体里不断上演，心口有些暖暖的。

　　消化了一下后，时念偷瞄辛绍白的五官一眼，又联想了一下每天早晨镜子里的那张脸，很快cancel了一个可能性。

　　“那有可能查出我是谁吗？额……先生……”
　　“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肯定会查出来的。你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吗？”
　　“先生，您能保证您所说话都是你的肺腑之言，诚实可信吗？”
　　“既然你觉得我是个先进分子，为什么现在会质疑先进分子呢？先进分子是不撒谎的，就跟那个去泰国取西经的和尚一样。”
　　辛绍白讲完这话就觉得自己被前座的人带坏了，这说得都是什么啊？

　　“那个取西经的和尚去的是印度，不是泰国，先生。”
　　“……”
　　“哦，一样，都是出国。我保证不会回头把你按斤称两给卖了，你就安心搬吧，我让司机待会儿送你回去整理东西。”

　　时念支着脑袋皱着眉头认真思考，觉得不管怎么样，起码现在他还没查清她的身份，她这样贸贸然的答应，肯定是不妥当的，还是推掉为妙。

　　“那个……谢谢先生的好意，但是……。”
　　“没有但是，我说过你不想搬也是要搬的，我不可能任由你再继续流浪在外，你必须生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时念皱眉，这是赤裸裸的威逼。

　　“可是……”
　　“你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个想为亡故父亲尽最后一点心意的人吗？”辛绍白做人最大的成功就是对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招。
　　“那……我再考虑考虑……”
　　“你！”
　　“那那……那好吧，谢谢先生。”
　　成功。

　　可时念想这真是一个莽撞的决定啊，太轻率了，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算了算了，死就死吧，世上哪来那么多坏人，况且她要什么没什么，人家能图她什么！
　　她越想越有理，于是她觉得这时候该体现一下厚脸皮的价值了，“先生，我能另外提个要求吗?”

　　“没问题，你说。”
　　“我有一个弟弟，叫时希，我走了就没人照顾他了，他平时就被人欺负，能不能让他也搬过来啊？”
　　时念感觉自个儿心里被人塞了只梅花鹿，那叫一个蹦蹦乱跳。
　　其实在塞梅花鹿之前，已经被人塞了只猴子又一只狮子，那只猴子在她那颗两室两厅的心房里，晃荡来晃悠去，搞得她心里七上八下，恨不得落荒而逃，而那只狮子吼一吼就给她壮壮胆，好让她舔着嗓子勇敢的参与对话。
　　殊不知，那一股股从她脊梁尾骨蹿起来的凉意，沿着脊梁，一阵阵地往她天灵盖冲去，时念快觉得天灵盖被冻得都裂了条缝，头发上的水就顺着这条缝流进脑子，这就是俗话说的脑子进水，不然她怎么能如此镇定自若的跟眼前的某男聊了这么久，还不带停顿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