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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零二 ...

  •   ……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歌儿,你记住,为你的母后,守这天下……”

      儿时那双温柔的大手,总会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顶,为她做精致的秋千,甜美的果酒。祁剑歌看着前方的双手,跑啊跑,却总是追不上。那人的笑脸很温柔,唇角荡漾着柔光,晕染了这满园春色。

      “父王,逍遥江湖不好么?你为什么会进这宫中呢?”这个问题,她在心中藏了好久。直到鲜血沾满那双大手,她再也没有问的机会了……
      ……

      “哈……喝哈……”祁剑歌猛的睁开眼,大口的喘着气。木格子窗外,是隐隐约约的灯火。冷风从房间的破缝处吹进,她缩了缩肩膀。

      冬日的天亮的晚,再也睡不下去,她索性穿上白色的棉衣,提了盏灯笼走出去。漫天飞雪中,一个蓝色的小身影,挺着脊梁,坐在围墙上。从剑歌的角度望去,天边雾色半拥着他,那小小的少年,默然承受天地一人的孤独。

      听到开门的声响,白术瘦小的肩膀抖了一下,却没有转身。

      “落花跌碎在心田……恍惚映出你容颜……是谁执意别……谁凋谢了誓言……却只是当年……月光染白了思念……剑倾天下人已远……”

      身后的歌声飘荡在空中,白术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天快亮了,他竟是……一夜未眠吗?

      歌声渐近,如豆的灯火映着铺地白雪,缓缓移到白术身旁。

      “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唱的歌。”祁剑歌看着白术,笑了笑。白术看向她,心中一动,眼前的笑容与三年前的她重叠。

      “嗯。殿下那个时候,是坐在桃树枝上唱的呢,桃花开得像云霞一样,把您藏在里面。好多宫女侍卫都远远的听,不好好伺候主子了。为此,王君还批了您一通。”想着想着,他不由的笑了。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剑歌有些诧异,看到他笑了,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陪我四下走走吧。”言罢,向白术伸出手来。

      白术乌黑的眼睛闪了一下,自己从围墙上跳下,然后拉起剑歌的手,“殿下身份尊贵,怎么能做这种自贬身价的动作。”

      祁剑歌反握住他的手,“无妨,反正除了你,没人把我看做是个公主殿下。”她自嘲的笑了笑,顿了顿说,“走吧,我有种预感,进来一段日子,这偏院会热闹的。”

      二人踏着积雪并肩走着,在地上留下四排小小直直的脚印。洁白的雪吸收了声音,渺渺天地中,寂静的像就剩下他们。

      “殿下,您昨晚做噩梦了吗?”白术悄悄的问道。

      祁剑歌睫毛轻颤了一下,“算不上噩梦。我梦到了父王临终前,说的话……”话音刚落,她便咦了一声,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白术伸手搓了搓冻红的脸颊,“您只要做了噩梦,就一定会在天亮前一个时辰醒来的。我毕竟,也已经在您身边呆了三年了,这种小事,自然会知道。”他得意的说完,眼神却暗淡了下去,“我最近常常觉得,您变了许多。但看着殿下的笑容,又觉得您并没有改变。昨晚,我想了很久,发现,并不是您变了,而是我,渐渐了解真实的您了。想到这里,我就开心了许多。但同时却感到自责。如果我再强一些,再有力量一些……”他握紧剑歌的手,咬着牙道,“你是不是……就会轻松一些、快乐一些呢?”

      “傻白术……”祁剑歌叹了口气,把头靠在了白术肩上,“我们都还是小孩子……而孩子,总是会长大的。到那时……我怕是,早已坠落到无底深渊中了吧。”

      “殿下……”白术不假思索的伸手抱住她,“我答应你,白术永远会保护你的,不离、不弃。”

      雪,无声的落下,见证着,这高墙之中,小小而坚定的承诺。

      *=*

      “咳咳……”豪华的房间内,数个婢女捧着盛水的铜盆,无一不是清水进去,血水出来。土黄色纱帐内,不时传来阵阵咳嗽声。

      房内,龙静文褪去了一身的书卷气,皱着眉头来回踱步。祁和雅笼着衣袖,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一鹤发童颜的老者撩起纱帐,拿起婢女递过的湿布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龙静文几乎是小跑了过去,担忧的问道,“御医,本王的五哥性命如何了?”

      “这……暗器虽是取出来了,不过这上面淬的毒却当真奇怪。微臣行医数十年,却也是头一遭碰着。”老者师雨幕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你倒是快说啊……五哥情况如何!”龙静文焦急的一跺脚。在那吃人不眨眼的皇宫中,就是这五哥龙傲云打小疼他。兄弟二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亲厚,此次也是他硬要五哥跟着,若是五哥出了意外,他真该抽自己。

      师雨幕面向祁和雅,拱手行了一礼,“王君,臣当真束手。眼下五王子性命垂危,依臣看……”

      “让孤低声下气的去请出六公主为他疗伤……哼!你倒是疼你那徒弟,千方百计想让她出头。”祁和雅长袖一挥,背过了身去。

      “臣不敢。”师雨幕又行了一礼。

      “王君,”龙静文一撩长袍,跪在了祁和雅面前,“听你二人这么说,五哥是有救的!还望您大发慈悲,留他一命!”

      “六王子这是如何,快些请起。”祁和雅连忙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六王子有所不知,我这女儿,虽是极有天分,精通医理,却毫无医者仁心。我担心,她会向你们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要是……”

      “王君放心,我龙静文答应您,绝不会答应她任何违背道义之事。”龙静文指尖朝天,信誓旦旦的保证到。

      “那就好……”祁和雅脸色略有缓和,素手一扬,“来人,宣六公主——”

      门口的侍女弯腰称“是”,然后面对大殿长阶喊道:“宣六公主——”

      “宣六公主——”

      “宣六公主——”

      守在殿外的各个侍女层层喊道,嘹亮清晰的嗓音在宫殿群中回荡激扬。曙光,从遥远的东方,缓缓升起。

      温暖的房间,对于祁剑歌而言,当真是久违了。白术跟在她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个沉默侍卫的形象。

      华丽丽的房间,说实话,差点晃花了她漂亮的黑眼睛。待适应了之后,祁剑歌环顾了房间一周,没有看到母后的身影。那女人,怕是嫌她脏了那双王眼吧。

      “咦?师大人怎么不在,他不是御医总管吗。”本以为可以趁此机会和师傅一叙,可惜。
      龙静文原本都急的火烧眉毛了,可是这淡然的声音却像当头凉水,泼的他一下子熄了火,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五哥有救了。他转头向声源看去,愣住了。一个穿着破旧,还有缝补痕迹的白袍的女孩,施施然走了进来。

      到底也是一国公主,怎么……如此寒酸?走错地方了吗?

      那女孩不过十来岁,头发用一个丝带束起,肤色莹白,大大的眼睛黑的纯粹,凝视的久了便油然而生一种被吸入之感,小巧的鼻子搭配着红润的唇瓣,尖尖的下巴收住了婴儿肥的脸颊。可爱而动人,将来一定是个美人坯子。

      “我猜,你一定在想,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祁剑歌挑眉问道。龙静文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失礼,姑娘想必是六公……”

      “客套话免了,”祁剑歌脱下厚厚的外衣,对龙静文伸手,朝外挥了挥,“碍事者闪远些。——白术。”

      她将纱帐挂起的同时,白术也极有默契的将屋内的炭火搬到门边,并将所有的窗户都开了一个小缝,好让空气流通。然后从门外的侍女中端了盆热水,快步走到她身边。

      “红枣汤呢?”祁剑歌撩起衣袖,张开虎口,从龙傲天的肩押骨开始,一点一点向下给他的身体按摩。

      “吩咐厨房去准备了。”白术干练的回答。

      “我的针呢?”

      “在这。”白术从腰间掏出一个棕色的小布包,一字摊开,放在小木桌上。长长的布包上,插着数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最末端有一根极长的金针,突兀而显眼。

      “让侍女都端着水站在外面。”

      “吩咐过了。”

      “要一些活血草汁来,给你半柱香。”

      “是。”白术得令后,转身便跑了出去,刺溜一声,消失在门外。

      龙静文看着手脚麻利的祁剑歌,只觉得心安不少,可还是奇怪,“师太医已经敷了止血草……要活血草何用?”

      祁剑歌按摩到了他的腰腹,闻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止血草有用吗?”

      龙傲天腰间的白色纱布,已经渗出了大片的血迹。她扯开纱布,仔细的看着那个伤口。暗器很小,所受的伤不过是小指长,但是从出血量来看,伤口极深,而且伤到了动脉。

      “你——过来帮忙。”她对龙静文勾勾小指头,用血布在伤口的近心端缠了一圈,“我是小孩,没有力气。你用劲把这个纱布绑紧。出血量的大小,可就取决于你这一绑了。”

      龙静文惊讶的接过布头。他头一次见不用纱布缠伤口的医者。压下惊奇,他还是用劲的把布条打了一个死结。令人惊讶的是,不一会儿,伤口的出血量真的大大减小了。

      “咳……唔……”龙傲天咳了一声,闭着眼睛皱了皱眉。

      “你绑的太紧了,估计他有点血液循环不畅。”祁剑歌脱掉鞋子,走上床榻,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然后撑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眼球有些充血,红的发青。“毒性快蔓延到他大脑里了,去从外面端盆冰水进来。”

      “哦。”龙静文应了一声,快速照做。等他回来时,祁剑歌已经把龙傲天扶起坐着,把针包摊在榻上。

      “现在,你只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冷水,一点一点洒到他脸上,让他不会昏过去。针灸排毒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只能靠他的毅力来撑了。”祁剑歌从盆中撩了些水,洒到龙傲天的伤口处,病人明显一颤,额上冷汗更多了,“——这种毒让人很疼吧?我知道你醒着,不说话也可以。不过如果之前你一直用内力与之抗衡,那还是早点放弃吧。毒会随着内力流遍全身,放松一些反而有好处。”

      “……知、道咳咳……”龙傲天皱着眉,拼尽力气,从牙缝中蹦出这两个字。他半睁开双眼,黑瞳看向祁剑歌,后者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拿起手中的银针对他摇了摇,“害怕吗?”

      “呵呵——咳咳咳。”龙傲天被她的笑容感染,忍不住也轻笑出声,换来的却是更多的咳嗽。

      “你想表达‘七尺男儿怎怕针灸’这一意思对不对?我知道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乖乖受针了。病房里禁止吵闹,以防影响本医生的心情。”祁剑歌不着痕迹的为龙傲天的不能言语找了个借口,他不禁扬唇又是一笑。

      一旁的龙静文却是惊愕。他那一向不苟言笑的武痴五哥,居然在一个外人面前笑了,还是两次!

      祁剑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银针刺入龙傲天的眉心,护住他的意识,一边仔细观察他是否有不适的反应。她刺好后,便按压住他的太阳穴,慢慢揉着,“有不适吗?”龙傲天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算是回答。她长出一口气,“那我继续了。”

      三人就这样相互配合着。等到水稍稍变热,龙静文就跑出去换一盆。随着时间的增加,龙傲天也越来越像一个混入人群的刺猬兄弟。但最辛苦的却要属祁剑歌,没有时间点朱砂确定穴位,她只好精神高度集中,小心翼翼的施针。她身上的汗已经出的像瀑布一样哗啦啦,其夸张程度丝毫不亚于龙傲天身上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祁剑歌这才虚脱一样向后倒去。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大口的呼吸着,“好了。诶你别动!只能眨眼睛。”

      龙傲天刚要抬手,她便慌张喊道。这些针可都还插在他身上啊!

      后者听话的睁开双眼,静静的和祁剑歌对视。他的眼睛同样黑的纯粹,有如无底深渊。但如果说祁剑歌的双眼是黑的灵动,那么那双眼便是黑的深沉。

      龙傲天一头黑发湿漉漉的披在背上,有几绺滑到胸前。他剑眉斜插入鬓,星目透着一股玩味,凝视着她。他的睫毛很长,末端上翘,带出了异域的风情。高挺的鼻梁下,是惨白的薄唇,它微张着,唇形是完美的弧。就算是技艺高超的雕刻家,也难以描绘的脸庞俊美而冷酷,纤长的脖颈下延伸出肩膀的优美曲线。他本就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白色长裤,出了汗,布料都贴在他的腿上,露出结实的质感。

      好吧,他确实很帅。但是,祁剑歌还是不自觉的转过了头。要问为什么,很简单,谁想和一只刺猬,一只对你感兴趣的刺猬对视太久?那感觉,真是诡异……

      “你好很多了吧。”她绕到龙傲天的后面,缓缓取掉那些头上的针。然后依次按摩着他的睛明穴,风池穴,太阳穴……“头脑有没有清醒一些?”

      “没有……”龙傲天全身那种酸麻无力,心气郁结的感觉已经舒缓了许多,说话也不会很费劲。他舒服的闭上眼睛享受,随口扯了个谎。不得不说,这小鬼按摩的技术真的很不错。

      “……好,你清醒了。”祁剑歌秀眉一挑,忍着脾气,继续拆针。靠!当她是三岁小孩好欺负!

      拆针比施针简单的多。祁剑歌很快就弄完了。

      “王子殿下,可以请您高抬金身,平躺下去吗?”祁剑歌收好布包,没好气的说。

      “咦?不是已经施完针了吗?让我五哥下床活动一下吧,他这人闷在屋内会出毛病的。”龙静文忍不住插嘴道。

      “毒还没有排出来,你想让他出去?先把本小姐放倒了再说。”祁剑歌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龙静文却听话的乖乖立到一旁。这次以后,他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已经有些敬佩了。

      龙傲天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被祁剑歌强硬的按了下去。她故技重施,从他的肩膀开始,一点一点按摩着他的身体。龙傲天常年练武,皮肤却还是白如玉。不过照样有肌肉就是了。所以祁剑歌按摩的很痛苦,毕竟她的力气很小,又是肩不能提的公主一个。怎么同样是皇家子弟,他就舒舒服服的躺着享受,而她却要辛辛苦苦的跪着按摩呢?

      “你叫什么名字?”龙傲天突然问道。

      “你又叫什么?”祁剑歌累的不想说话,便随口敷衍了一句。哪知龙傲天认真的回答道,
      “我叫龙傲天,你呢?小姑娘。”

      “……祁剑歌。”

      “祁剑歌?不是只有墨祁国的帝王家才用这个姓吗。”龙傲天奇道。

      “不好意思。穿着寒酸的我,却是墨祁国的帝王家成员之一。”她奋力的按完了他的全身,又是一身的汗。用袖子擦擦脸,她对门外喊道,“白术,进来吧。”

      蓝衣少年头顶、肩上早已落满了雪花。他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碗漂着浮冰的红色药汁,“殿下,您要的药。”

      “你……不会静悄悄的进来啊。”祁剑歌心里一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般有人会穿着薄衣服,在外面站到水结冰吗?

      “我怕打扰到您……们。”白术扬唇一笑。她走过去,闻了闻,将其中一碗汤递给龙静文,“这是活血草汁,让你的五哥把它喝下去吧。然后运气一个周天,估计他会吐,让他吐干净,毒就排的差不多了。”

      “哦。多谢。”龙静文接过碗,走到塌边。

      “殿下,那这碗红枣汤……?”白术轻声问道。祁剑歌拿起来,小小的抿了一口,“难喝死了!我不要。你拿去喝了吧。”末了,她补充了一句,“这本来就是我衬着治病要来喝的。”

      “是……诶?!”白术瞪大眼睛看着她,却在后者凌厉如刀的视线下,慢慢的把汤咽了下去。

      看着他喝完红枣汤,祁剑歌这才展眉一笑,拉起白术冰冷的手,柔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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