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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月下暗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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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月下暗战
神奕楼坐落在扬州城最耀眼的地方,每日最先迎着朝霞,看遍日出,主殿清凉台芭蕉环绕,不雨风自凉,木制殿宇楼台高耸,如若问天之台。四周赤金黑白四大名阁风格各异,分别由四大阁主萧放、陈佑澧、葛衣和方鹤镇守。
曾经的神奕楼在江湖之中犹如一颗耀眼的夜明珠,四处搜刮江湖珍宝,引人垂涎,直到三年前商公子继楼主之位后,改入商道,做着玉石、瓷器生意,事业反而更加辉煌。
据说,神奕楼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全藏在某个地下宫殿中,最有名的当属“锦语”。
今日的神奕楼不似往日,只见气势恢宏的神奕楼正门之外早已被灵剑、青峰、峨眉三大门派的弟子团团围住,那种跃跃欲试之感,好比一件唾手可得的绝世珍宝就放在眼前,那一双双闪着精光的眸子都紧紧盯着这座绿意盎然的殿宇,恨不得一口吞下。
当商予华回到神奕楼之时,已是月上柳梢头,天色正晚时。他风尘仆仆而至,带着满身流溢的星辉,拾级而上,循着芭蕉叶的清凉,立于“清凉台”上,淡淡地望着大殿中站着的三位掌门,想来这三位已经等候多时。
站定在大殿正中,他先施一礼,言道:“神奕楼已不过问江湖烽烟多年,本本分分做着玉石、瓷器生意,扬州城中虽是小有名气,却不知究竟缘何误会,让三位掌门兴师动众来此?该不会是为庆贺中秋佳节的吧!”
他欢乐地一笑,就好似一个孩子等待着圆圆的月饼放在面前,任谁都不怨对他发脾气。
峨眉慧因师太眉间正拱起的那座山丘,逐渐变成了一马平川,她咳了一声道:“商公子年纪虽轻,可不要忘记自己已是神奕楼的掌门,庆贺中秋这种事未免太过天真。出了事,你身上的责任要担起来,可不能对不起你在江湖上的名声。”
灵剑山庄掌门单以修盯着商予华打量了半晌,此人五六十岁光景,青袍素衣,飘飘荡荡,看起来是嶙峋瘦骨,不堪一击,却精神矍铄,目若朗星,神似孤峰。
他将一屡青丝握于掌中,口中气势咄咄逼人,眼中怒火迸出。
“你可知这缕青丝是谁的?”他顿了下见商予华仍气定神闲,眼中含笑,继而怒吼道:“这是我徒儿汪连生的,杀我徒儿之人便是你神奕楼赤阁阁主萧放。当街杀人,数名弟子作证,你难道会不知道?中秋佳节,本该团圆,你叫我徒儿与谁团圆,你叫灵剑山庄数千弟子与谁团圆!”
眼见他气势正凶,商予华再施一礼,眸光坦坦荡荡,灿若晨星,明如朗月,他淡笑着言道:“单掌门请息怒,杀人放火从不会没有理由,我神奕楼萧放阁主也是扬州城赫赫有名之人,为何当街一枪挑杀你不名一文的徒儿?但凡他勾勾手指就能做到,何须在众目睽睽之下?”
商予华气势决不在单以修之下,问得坦然,问得畅快,忽而他抬高声音,“如果我说是您徒儿有错在先呢?”
单以修身后站着的三大门派的弟子一片哗然,有的已经开始小声嘀咕着,神色犹疑,他们好像是在谈一件江湖上令人津津乐道的八卦奇闻。
商予华眼见弟子有松懈之色,轻启一丝微笑。
“几位掌门,据我所知,萧放阁主未过门的亡妻安氏,容颜姣好,品性善雅,你那徒儿鬼迷心窍三番五次前来侵犯,萧阁主堂堂七尺男儿,怎堪忍受这般屈辱。”他顿了下接着道:“安氏性格刚烈不堪受辱,含恨死在这株树下。常言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最为难当。萧阁主为情杀人行得端正。这对男女一个因情而死,一个为情而杀,比起鬼迷心窍,贪图美色之人,难道以阎王爷的心智不会判断吗?”
他指着神奕楼院中那株擎天的桂花树,桂树在月下散发着旖旎的幽香,馥郁的香气如若那一缕芳魂,自缢后却不舍离去,依旧痴痴缠缠地围着这株桂树,守着自己心爱的人。
三大掌门被他这一段荡气回肠的话惊得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有一弟子怯生生地言道:“那安氏生前一副狐媚相,谁知道是不是先勾引连生的……”
单以修紧接道:“萧阁主当真行的端正,那他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如今斯人已逝,死无对证,但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起码的尊重倘若不知还不如不必习武,请单掌门的弟子收回不敬之言。”
单以修望着商予华,他的那张脸在月光的涤荡下绽放着不可一世的光芒,他的眼中竟含着超越年龄的果敢与不可抗拒。
“守敬,收回不敬之言。”单以修不再看商予华的面容。
“弟子知罪。”
这时久未言语的青峰派掌门明醇操着一口浓重的绍兴话,细声细语地道:
“下月这江湖之上要推举武林盟主,辅助朝廷剿灭陵山王叶宗留叛乱,如果能够得到这神奕楼第一至宝——锦语,以作为受任盟主之礼,吸引武林各派参与,对你我乃至整个大明都有利。如果商公子能把锦语交予我们保管,萧阁主这件事就暂且不提。我们也怕伤了和气,不然的话我们就算是踏破这神奕楼也要血债血偿。”
商予华唇角笑意逐渐明朗,他暗自感叹,他的猜测不错,寻仇是假,夺锦语是真!
锦语是何宝物?
那是他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一只青色瓷瓶。
相传“锦语”与“香华”是一对绝世青白瓷。
唯有“锦语香华”能解天下之劫数,唯有“锦语香华”能成镇国之祥瑞,唯有“锦语香华”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双瓷璧意”,似一对璧人,相互通灵,心有灵犀。
只可惜这对瓷瓶一碎,一失,天下大劫!
当然“锦语香华”的秘密远不止这些……
他微微闭上眼睛,静静地思索着,大殿之中,突然就这样静了下来。三位掌门望着不再言语的商予华,心下全在敲着小鼓。他们也想见一见,那宝贝瓷瓶的真实面目,缘何这对瓷瓶能造成十年前江湖上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又缘何在十年后出现在这小小的神奕楼中。
忽然他睁开眼睛,明亮的眸光如入夜新月顷刻射向大殿里的三位掌门。
“不如这样,萧阁主是我神奕楼的人,全因我这个楼主管教不严,让他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如若我能接的了单掌门的三掌,就请三位掌门带弟子离开神奕楼,锦语之事我们另做商量!如果我就此毙于单掌门的掌下,那就算是以命抵命了。”
单以修完全没有想到商予华会做这般打算,他虽然未与商予华交过手,但他清楚地知道,商予华是凭借着头脑经营神奕楼的,他的那双手是用来制瓷的,而不是用来拿剑的。
再者说来,以他的江湖经验,早就发现商予华此时正当内功外泄,身体虚弱之时,就更容易被打败了。
他的那三掌,灵山飞沙掌,一般人一掌便毙了命,他是要执意送死吗?
“单掌门,动手吧!”
商予华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闭上了双眼,单以修硬着头皮言道: “既然商公子执意一人承担责任,那老朽只怕是真的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说着单以修便扎稳马步,运起内功,正当一掌击来,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哀怨的歌声,幽美的嗓音,如冰下清泉呜咽,如泣如诉,唱的正是一曲《长相思》。
“玉纤淡拂眉山小,宝鉴慵拈嗔共照。锦机难织相思袄,鸿雁天涯碧水绕。而今月桂难栖凤凰鸟,平山冷月怎堪抱,独守婵娟垂泪悲年少,奈何桥上路迢迢。恨恨恨,一潸然,此生错堪阴阳境,怨怨怨,病缠绵,今生相思来生报!”
“哪里来的妖女作怪!”慧因师太耳听这痴缠哀怨的女戏子唱得连绵不绝,回荡在月色中令人毛骨悚然,不禁大喝出来,让她的那些女弟子不必惊慌。
单以修第一掌一击而过,心智已被夺去一半,功力自然大大降低,商予华接得倒也顺利。眼见对面的单以修心智已乱,不禁感谢余暮芸,她的确唱得太过缠绵连他都差点意乱情迷。
“会不会……是……是……安氏的魂魄,化作怨鬼来找师兄算账来了。”
“连生师兄已经死了,安氏怎会来找他呢!定是来助萧阁主一臂之力的。”
霎时间,听见曲子的三大门派弟子全都慌了神,左顾右盼,俨然不知所措。
“商公子使得是何妖术,请个唱戏的来乱我阵脚!”单以修明显怒火中烧,他运起内力,一个转身,那刚劲有力的掌风就向商予华袭来,这一掌他使了九成功力。
商予华运起内力硬接过来,即便单以修使再大力气,魂魄已失,斗志全无。一掌接下,震得商予华霎时间眼前模糊不堪,他一个不稳险些栽倒过去。
“还有一掌。”
余暮芸的歌声不断,似一缕芳魂,万丈碧纱,飘渺无踪,却绵延不绝。
“恨恨恨,一潸然,此生错堪阴阳境,怨怨怨,病缠绵,今生相思来生报!”
这如同咒语般丝丝纠缠在单以修心间的曲辞,逼得单以修额角渗出汗迹,犹似被那青纱勒紧脖颈,快要窒息。他的眼中倒映出一个倩影,却一瞬间灰飞烟灭。
谁人没有年少轻狂,谁人没有心底痴念,单以修念的是他所爱之人,生前缘浅,只得岁月长相思,千里共婵娟。
他的最后一掌,单以修闭上眼睛,索性将心中对爱人所有的痴念融于掌中,纵身跃起,灵光万丈,飞沙走石。
霎那间,一个黑影腾空而来,猛然挡在商予华的身前。他粗壮的手臂,厚实的掌心对上袭来的浑厚掌风。四掌相对时,犹如惊雷炸响,在场所有人闻声无不惊骇。
来的这个人正是神奕楼赤阁阁主萧放,他一身缁衣,襟口金线云纹,在月下浓黑的眉眼怒叱着眼前的单以修,丝毫没有畏惧。
商予华眼见萧放挡在他身前,暗舒了口气,却轻推萧放一掌,单以修老辣混实的掌风便震在他胸膛之上。
“公子!”
萧放大惊,他为他挡下这掌,而他却并不领情,执意要接。
商予华瞬间喷出一口鲜血,鲜艳的红色染在牙白色衣衫上,如同一朵朵怒放的红梅在玉雪中纷飞,又如给那雪色纸笺题上一句动人的绝笔。
“萧阁主,谢谢你来,你不怨我了?”商予华望着萧放的脸淡淡地问着,像个孩子,笑得单纯又无辜。
萧放搂紧那逐渐虚弱的身子,那斑斑血迹让他如梦方醒,眼前这个人正用他的生命去捍卫他所珍视的东西,而自己却为了一己之私,抛却了他该承担的责任。
随即掏出一粒药放进商予华的口中,颤声道:“早就不怨了!公子为神奕楼做的太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商予华逐渐虚弱的身子再也撑不住了,他只得坐到地上调息。
单以修满眼之中荡出的都是那个倩影,那曲中唱的是一对痴男怨女阴阳两隔,明着是唱萧放与安氏,实则唱给他听,他的心智早已被绝妙之音一点点抽走,如今他早已忘记自己还应该谈的条件。
青峰派掌门却还记得清楚,“那锦语的事商公子我们是不是要谈谈?”
萧放跟着坐下,为商予华疗伤,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想都别想!”
商予华刚想开口,只听殿外响起一个声音。
“江湖至宝并非只有那小小的瓷瓶而已,或许我的这把折扇也可以当做武林盟主受任的信物。”
所有人都被这个怯生生的冰一般纯净的声音吸引,那个锦衣公子,站在大殿门口,正高高举起他手中的那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