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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 此生相随 ...

  •   一种微妙的平衡支撑着枫山,互不相扰的两种生活,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交集。杨曲浓在谷内的日日荒废,欧阳应歧在谷外的静默守候,时光就这样过了,仿佛再不敢有什么期待?若是没有那日的不速之客,大概这种平静永远不会被打破吧。

      按照自家孙子说的路线一路进了山,山谷在枫山阴面,入谷处狭窄不易发现,好不容易找到的时候陆多磨总算松了口气。再往近了走,那大树下静静矗立的可不是个人吗?

      陆多磨犹疑地走上前,待看清那人清隽高贵的面容,心中狠吸了一口气,这不正是那为陆家主持公道、救出自己的钦差大人吗?

      欧阳应歧早就发现了陆多磨,却连一眼都不曾看向他。他平静地目光落在谷内,凝视着这枝繁叶茂的山景,他知道,在这些郁翠后面,掩着他想见但是不能见的人。

      “欧阳大人,你怎么在这?”

      似是恼他扰了自己,欧阳应歧眉头迅速一皱,“等人。”

      淡淡的神色,敷衍的语气。

      等人?在这?

      看欧阳应歧一直盯着谷内,陆多磨心中寻思,这年轻的将军等的人究竟是杨曲浓还是杜牟。他有些好奇,但是见欧阳应歧不耐的样子,也就不再问,直接入了谷。

      望着陆多磨消失在谷中,欧阳应歧眉峰又锁了起来,杨曲浓当初会去帮陆家,可是和他家有些渊源?如今陆多磨能找到这来,究竟……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陆多磨刚刚踏上的路,入谷的路,却是他无力走出的一步。

      谷外的欧阳应歧依旧沉寂,而谷内,杜牟却在跳脚大怒。

      “你快滚听到没有,这是老子的地盘,不欢迎你!”

      “要我滚可以,你得跟我一起滚。”

      “凭什么凭什么?!徒弟,你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吗?让老子跟他走?!他谁啊他!”杜牟扯着杨曲浓的领子吼,吼得杨曲浓耳朵嗡嗡响,心想幸灾乐祸地看戏什么的果然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写在脸上会被人泄愤的。

      “小一,都这么多年了,咱别置气了行吗?陆家家主之位我已经让出去了,这次来,就是希望你可以原谅我,咱以后好好过日子不好吗?”陆多磨可谓语重心长,杜牟却更生气了。

      “你那狗屁家主谁爱当谁当,关老子屁事啊!过日子?没有你老子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好,原谅你?你大爷的王八也做白日梦啊?!”

      “小一,你别生气了,这么大年纪,不怕把身子气坏吗?”任杜牟怎样骂,陆多磨都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反而好言相劝。

      杜牟简直气得要冒烟,“你才这么大年纪!你才把身子气坏!早该知道的,当初便让是了一了百了,何必到今日被你这老王八膏药般黏上!”

      “哈哈,说的是啊。你这么多年都不愿见我,恨我恨得要死,却为何在我有危难的时候又助我脱困呢?小一,你心中其实还是念着我的,对吧。”

      “放你X的王八屁!”杜牟回头对杨曲浓嚷嚷,“徒弟,咱们走。这家咱不要了,留给那老王八当王八坟!”

      乍一听到杜牟要走,杨曲浓眼中隐隐有惊色,看着他没有说话。

      杜牟眯了眼,“你不乐意?哦~~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傻小子呢?”

      在杜牟看来,欧阳应歧那样明知不会有结果却还死等的行为就是傻到家了。

      “没有。”杨曲浓果断地否认,侧过头看向他处。

      “哼~你就口是心非吧!也就那傻小子能一天天这么等你。你要真不肯原谅他,就干脆远远地躲开,留在这里,是折磨你们两个人。”

      “这是我家,为何要为了他离开。”杨曲浓嘴硬道。

      “那也行,我就去跟欧阳小子说,你烦他烦得要死,天天堵在谷口还让不让人出去了?!让他快滚!”

      杨曲浓冷笑着答道:“你尽管去说啊。让他滚了我也好离开这,你便自己解决饭食与牛皮糖吧。”说着瞟了陆多磨一眼,意味所指再明了不过,陆多磨也不生气,反冲他和蔼地笑了笑。”
      说着理也不理二老,直接出了山洞。

      杜牟干瞪着老眼,这是威胁吧?这是威胁吧!这尼玛是那啥啥啥的威胁啊!

      陆多磨看准了时机在一旁插话:“你倒知道劝小辈放宽心,怎么却不肯原谅我?”

      杜牟恶狠狠地反咬回去,“你能一样吗?再没有人能无耻甚于你了!”

      陆多磨无赖地笑,杜牟咬着牙恨到,这臭乌龟真是叫个好名字,多磨多磨,只是磨的尽是旁人!
      踏过草丛,穿过林隙,终于看见了,在阴暗的树下,那个一如既往挺拔的身影。杨曲浓面带阴郁。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来谷口看欧阳应歧。

      那么高大的个子,静静地立在树荫里,宛若雕塑,打满了黯淡的色调,没有多余的表情,看着却让人心里发紧,那双本是波澜不惊、清泠无影的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这个方向,从来没有什么光能够照进欧阳应歧的心中,就像他干净的眼,太过清明,印不出任何东西,于是无心无情,直到杨曲浓的离开。若说以前欧阳应歧的心是块冷硬的石头,那么现在,就好像将这石头拿到炙火里烤过后又丢到寒冬里,往上泼一盆水,石头表面逐渐结冰而内里却已出现裂痕的过程。

      杨曲浓突然觉得,让欧阳应歧体会到爱,却最终离开他的自己,也有一些残忍。

      欧阳应歧不知道,自己想见的人就在前方某个地方,默默看着自己。两个人,各自一方明暗,眼神却无法汇聚,直到风声哭过了山谷,树叶落了地,花残破了心。

      宁静被打破,今日注定是无法安宁了。杨曲浓皱眉看向身后,欧阳应歧也被风中隐约的吵闹声吸引,一大一小两个嗓门儿由远而近,杜牟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在前面,身后陆多磨老神在在地跟着,一步不落。

      杜牟上前二话不说地拉了杨曲浓,还不待人反应过来,就到了欧阳应歧的面前。

      “徒弟,你说!你会不会原谅欧阳应歧,和他和好?”

      杨曲浓有些傻眼,欧阳应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但他很快就把目光定格在了杨曲浓一个人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入谷多久了,杨曲浓的身影充斥在他的生活中,一切交错的光影,逝去的年华,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他不知晓,他只知道,自己守候在有杨曲浓的地方。

      而现在,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一点都没有变,是真实的血肉,而不是忽闪忽现的幻影。他险些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还有今日?一伸手,就能触到距离,他早不敢期望了。

      本来只是远远看着,突然就出现在了欧阳应歧面前,杨曲浓有些尴尬,何况对方还一双眼火辣辣地直盯着自己,他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身后陆多磨帮着向杨曲浓解释,“我和你师傅打了赌,你若是能够原谅欧阳应歧,他便原谅我。”

      他不清楚这欧阳大人究竟同杨曲浓之间有些什么,但之前听师徒俩说的,又见欧阳应歧这样举动,也能猜个大概。心中不禁感慨,这一对还真不愧是师徒啊。

      杜牟不看陆多磨,紧紧抓着杨曲浓胳膊,“徒弟,你说!”

      “我同他从来就没在一起过,何谈和好?况且,我不曾气他怨他,不需要原谅什么。”杨曲浓目光闪烁,自己只是想开了。

      欧阳应歧闻言向前逼了一步,又觉自己太过着急,身子退回去,嘴却仍死死抿着。

      听到这个答案,杜牟却不依,“你别扯淡!只要给个准话,师傅便让这俩混蛋一起滚!”

      杨曲浓深深地看着杜牟,轻轻一叹,微笑起来,“师傅,这么多年了,你一个人呆在这荒无人烟的谷中,真的快乐吗?”

      杜牟手一抖。

      “师傅,你的武功,你的性子,被人追杀躲逃这样的理由,你当到今日我还会相信吗?山里埋的酒,是‘醉相思’吧?我偷喝这么多回,早就尝出来了。”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唯有情之一字,能让自己落荒而逃。

      “师傅,你将我抚养长大,我心中知道,你不容易,过得很苦,早年我那么小,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还要处处护我安好,武艺也是倾囊传授,嘴里骂我,却从来不舍得真的打我,你明明可以过呼风唤雨的日子,却甘愿蜗居在个阴暗潮湿的小山谷中,只为我归家时能有一处干净卧榻。师傅,够了,已经够了。徒儿长大了,日后的路能自己走好,你为我付出的二十年时光,徒儿自知无以回报,接下来的生命,你合该为自己活了。”

      杜牟哆哆嗦嗦地放下手,双眼湿润,看着长得比自己还高的青年,嘴角颤抖,似乎想笑,又像是要哭。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杜牟狷狂一生,视人命如草芥,把纲常当粪土,可对这唯一的徒弟,心中到底是放不下、舍不得。这么多年不是都过了吗,就算偶尔怀念一下过去叱咤江湖的日子,但年纪大了,看得也就淡了,徒弟守着自己,每日吵吵闹闹的,日子也不寂寞的。

      一直看着的陆多磨见此叹一口气,上前握住杜牟干巴的手,像哄孩子一般摇了摇,“孩子看得比你清楚,想得比你开。你让曲浓来救我时,我就知道,你虽然气我,但毕竟那么多年前的事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会来找你,就是做好了准备的,任你打骂,都不再走。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等哪天你折腾不动,赶都懒得赶我的时候,我就好好守着你,照顾你,你不会煮饭,我来煮,两人好好过日子呗。”

      杜牟一甩手,闷道:“原来我若赶你,你就不伺候我了?!”

      一听此话,陆多磨脸上露出喜色,再次抓过杜某的手忙道:“哪能啊!你便是赶我一辈子,我也是心甘情愿伺候你的!”

      他拉过杜牟往回走,杜牟做着挣了两下,便也由着他,两人一前一后牵着走进了山谷,杜牟还抽着鼻子。

      杨曲浓看着两人走远,笑容温暖而柔软。

      良久,他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回头,欧阳应歧仍旧盯着自己。

      杨曲浓咽咽唾沫,正待开口:“你……”

      “陆多磨赌赢了。”

      “……什么?”

      “你若原谅我,你师父就原谅陆多磨。现在你师父原谅陆多磨了,说明你原谅我了。”

      杨曲浓无语,这神逻辑……

      欧阳应歧见杨曲浓不说话,有些失望,心中亦有些自嘲。他往后落了小半步,正退回最初的位置。

      “明天我会在这里,后天我还是会在这里,欧阳应歧欠杨曲浓,会用一辈子来还。所以你尽管回去,我不会扰你。你若出谷,我也跟着,你不想见到我,我就不让你看见,但是我会跟着你。”
      看着那人执着而坚定,杨曲浓沉默。

      时光静默下去,万籁俱静,恰逢午后日头最高的时候,浅金的阳光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落了一身,淡去了花容青年嘴角,难以捕捉的弧度。

      欧阳应歧眯起眼,眼前的一切有些看不真切。

      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当晴月公主与霍竹方站在他们身后,而那两片柔软的花瓣附上自己的唇时,他听见,有一刹那,自己突然变得柔软的心里有个声音:

      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

      就这样吧,既然已经有他在身边,再得到或失去什么,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流芳历二十五年八月,听说江夏暴雨连日不断,城外有山,突发山洪,冲毁山下村庄数座,其名为枫。

      听说唱戏的红角杨曲浓金盆洗手,宣称再也不唱戏,不知碎了多少男男女女的心。

      听说武林奇侠佛妖已经很久不出现了,上一次现身是在边境扬西的犯人劳改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采石场,大肆破坏了一番,在引起极大恐慌后长笑而去。奇怪的是佛妖未杀一人,只挥剑砍下了一名陆姓犯人的双手。在场的人后来提到,佛妖身边还跟了一名黑衣蒙面男子,武功似不在佛妖之下。

      ——未完不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46 此生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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