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天上掉下个小破孩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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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秋烟起，萧萧枫树林。
十月，正是枫树漫山红遍的时候。一目眺之，枫山漫山遍野的红，撞进人眼中，有种生命燃烧殆尽前歇斯底里的火热。清晨青灰色的天空高远不可及，与这热情如火的枫山一冷一热形成鲜明的对比。遥遥的，一丝青烟袅袅升起在重重叠叠的山间，在枫山深处，坐落着一座山庄。
山庄正门高悬的牌匾上赫然四个苍劲有力的黑色大字——千枫山庄。
随着阳光普照大地，沉睡了一夜的千枫山庄也开始进入了新一天的忙碌。下人的身影来来回回穿梭在回廊间。厨房中响起乒呤乓啷的声音。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激情与快乐，脚步轻快有力，落入行家眼中，自然会发现，这大多数的下人竟都身怀武艺。
一个梳着双平髻、容貌清秀的小丫鬟来到山庄东苑的主卧前，轻敲房门，柔和的声音响起:“少爷，该起了。”
几乎是立刻的，里面就传来孩童清脆明亮的声音，“知道了。”
片刻后，房门打开。一个不到10岁的男孩儿从里面走出来，男孩儿虽略显稚嫩，但掩不住骨子里的贵气逼人，五官俊俏，大眼有神，一件宝蓝色对襟外坎更显的他皮肤白皙，就是没什么表情，透出股与他这个年纪颇为不符的冰冷。
小丫鬟领着男孩来到山庄正中的大厅，一位衣摆上绣着金线枫叶的宫装女子正坐在那喝茶，女子不到三十岁的模样，生得雍容华贵，鬓上花黄细，钗点双刀髻，举手投足间优雅而迷人，五官依稀与小男孩有些相似，但眉宇间总有淡淡的愁容挥之不去。
见到小男孩，女子放下茶碗，瞬间绽放的笑容映亮了整个大堂。
她伸出保养良好的玉手轻轻召唤，修剪精致的指甲透明晶莹，“歧儿，快来！”
叫歧儿的男孩儿见到她，小脸顿时柔软了许多，快走两步扑入她的怀抱，脆生生地唤道：“娘亲！”
“歧儿今天要做什么？”
“嗯……要练功！下午还要将昨日先生教的课文背好。”
“歧儿真乖！切记练功莫要着急，待会儿先陪娘亲吃早饭好不好？”
“好。”
早饭用过，小少爷欧阳应歧就迫不及待地冲到后山练武。美妇人站在亭廊中凝视儿子远去的身影，即使看不见了仍然久久伫立，如花美艳的脸上怔怔地，模糊在晨间雾气中。
房檐上还缀着一夜的露水，一滴一滴，不急不缓地落着，一次次将一片晶莹的世界模糊……
身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似乎是因为看见她而停住，片刻后，传来低低一声幽叹。有人走到美妇人身旁，是千枫山庄的总管——福伯。
“小姐，您又在想他了？”
山庄里的人都管她叫夫人，也只有自小照顾她长大的福伯还在叫她小姐了。欧阳枫雨收回远眺的视线。
“不是的，福伯。”
福伯又是一阵无声地叹息，他是看着欧阳枫雨长大的，又怎会不知晓她的心思？他家小姐虽然已经退出江湖，不问世事，可是却经常一个人黯然伤神，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陆博良的男人——家中小少爷欧阳应歧真正的爹。
想当年，欧阳枫雨正是二八年华，出落得娇艳无双，自幼修习霓裳剑法的她身手不凡，再加上性格落落大方、一身正气，赢得四方尊赏，更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
这美人一说，可绝无讽其花瓶的意思，绝对是众口一词的美誉。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女侠竟然在声名鹊起时突然隐退，从此不在江湖上露面，不知伤了多少青年才俊的心。
这其中缘由也只有他这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了，不过是佛前一次回眸，便注定了欧阳枫雨的一场孽缘，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在第一眼就俘获了欧阳枫雨的芳心，而对方更是将欧阳枫雨惊为天人。
陆博良不同于欧阳枫雨见惯的江湖汉子或粗鄙或狂妄，他的温柔与才学都让她不可自拔。可是，直到欧阳枫雨怀上了对方的孩子，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爱人是有家室的，其妻善妒，家中也是武林世家，陆博良一介书生，在家中如何有说话的时候。
正妻带着人直逼上门，陆博良却无计可施，可怜欧阳枫雨刚刚怀上孩子，正是胎最不稳的时候，虽然武艺高强却施展不开手脚，被一连追杀数月，期间多次受伤，差点一尸两命。
后来欧阳枫雨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和福伯来到这枫山买下原来的山庄，修整后改名为千枫山庄，至此近十年，欧阳枫雨再没下过山。虽然有欧阳枫雨的父母当年留下的家产让其吃穿不愁，可这心里的伤，是什么仙丹妙药都治不好的。当年陆博良的软弱伤透了她，有着身子却一直奔波受苦，导致她元气大伤，早产生下欧阳应歧虽然母子平安，一身武艺却尽数废了，难怪她要心灰意冷，再不愿见外人。
欧阳枫雨一向视福伯为亲人，此时见他陷入沉思，不忍福伯为己之事再伤神，便柔声安慰道：“福伯，您莫要担心我。我这辈子且如此了，便只盼歧儿能够好好的，我自再无遗憾。”
“小少爷当然会好好的，昨儿府中的郭先生还说了，小少爷心思聪颖、灵慧非凡，远胜同龄的孩子。”
“是啊，歧儿很聪明，千字文他一个时辰就背下来了。他在武学上也很有天赋，小小年纪玉龙心法便已练至第三层，我在他这个年纪连第一层都还没突破。爹娘若在泉下知有这么个出息的外孙，也该含笑了。”
“那是自然。玉龙心法是小姐家传的高绝内功，再配以霓裳剑法，堪称独步天下。小少爷这般天赋异禀，又勤学苦练，将来的安危小姐也是可以尽管放心的。”
“我倒不担心他的武功，只是歧儿这性格……唉，怨我当年怀他时还那般与人斗狠，才让他性格上有了这样的缺陷。”
欧阳枫雨的口气中尽是深深的自责与难过。对于这点，福伯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毕竟欧阳应歧的性格缺点是有目共睹的，这孩子实不知是在娘胎里少了哪根筋，生下来不哭也不笑，跟谁都不亲热，脸上总是挂着冷漠，真不像个孩子，这么多年除了与欧阳枫雨、福伯有点暖意，对着谁都是一般冷眼，那清澈的大眼中完整地映出整个世界，却惟独没有情感，被他盯着颇有种慎得慌的感觉。
这样的性格，当然是不讨喜的，难怪欧阳枫雨要担心了，福伯也只能尽力安慰她：“千万莫要这样说，小姐，当年的事如何能够怪你呢？要不是那……小姐放心吧，小少爷现在还小，以后若是接触的人多了，见的世面大了，自然会好的。”
只是三岁看老，他的此番说辞怕是自己都不信。欧阳枫雨也再无言，重又望向不明的远方，福伯摇头叹息着转身退开了。
当日头爬得高了，千枫山庄后山的大花园中不时传出孩童稚嫩的呼喝声，欧阳应歧正在大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练拳，早秋天气已有些微凉，但是不一会儿他就挥汗如雨了。欧阳应歧虽然年幼，但是偌大的练武场中却再没有一个人，只有墙角大树下一张石桌上摆了些茶水点心供他食用。
欧阳应歧练起武来极为认真，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汗水迷了眼睛带了涨涨的酸痛感，可他连停下来擦一次都没有。
“诶！”
突然从天而降的喊声吓得欧阳应歧一个激灵，收了拳势，四面张望。
大概是怕有人偷学自家绝学，欧阳枫雨下令小少爷练武时谁也不准靠近后山，所以这突然听到人声让欧阳应歧颇为惊诧，险以为大白天的见鬼了。
四下张望都不见人，板着的小脸也不禁皱眉——真的听错了？
正自疑间，又是一声“诶！说你呢”响起，这次欧阳应歧听清了，声音是从南边的高墙外传来的。他慢慢行至墙下，终于看见了墙头一个小脑袋正在努力往里探着。
那是个同他一般大的小孩儿，趴在墙头，见他走过来，便兴奋地招手，一个劲儿地冲欧阳应歧笑。
“你是谁？”欧阳应歧口气中带着提防地喝问道。
那小孩儿却并不回答他，仍旧笑着对他说：“诶！你帮我把那个拿来，对！就是那个！”
欧阳应歧顺着他的手看去，原来是石桌上下人备的点心。
小孩儿见欧阳应歧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不禁有些不耐，只见他手一撑，人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墙上，欧阳应歧微微挑眉，竟是有些轻功的！
那孩子先是自得一笑，然后坐在墙头晃着两条小短腿，吆三喝四地使唤欧阳应歧去给他拿点心。
也许是第一次遇见同龄人难免亲切，也许是觉得他不像坏人，也许是觉得这小孩也挺有意思的，欧阳应歧迟疑片刻后竟真的拿了桌上的点心盒子，从墙下递给他。
小孩儿先是欢天喜地地塞了一嘴点心，边吃边叫道：“好呵（吃）好呵（吃)！真和哦（是我）这为（辈）子呵哦（吃过）最好呵（吃）的点心！”
欧阳应歧低垂下眼睫，忍不住在心中暗道，您多大就这辈子了？
好不容易将满口点心咽下，小孩儿此刻看欧阳应歧那是大大的顺眼，眉开眼笑地伸出手招呼他：“诶！你上来吧，我拉你。”
冷冷看了眼那只手，欧阳应歧后退两步，突然前冲，在墙前跃起，半空中对着墙面一蹬，顺势接力跃上了墙，冷眼看着那孩子，虽然面无表情，但举动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这招对于10岁大的孩子来说当然是极漂亮的，那孩子有些讪讪地伸回空荡荡的小手，倒也不恼，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刚才逆光看不清，上来了才发现，这小孩竟长得极为秀气，细看简直就像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子，要不是那身装扮，真不像个男孩儿。
小孩儿拉拉欧阳应歧的衣摆，硬是让他坐了下来。还故作大方地要将点心分给他，欧阳应歧心说这本就是我家的东西，轮得到你充好人？再加上自己本就不爱这些，撇开脸拒绝了。
“诶……”好似巴不得欧阳应歧拒绝，小孩儿立马收回点心享用起来，一边吃一边开口，刚想对欧阳应歧说什么便让他打断了——“我不叫诶。”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小孩儿瞪着双黑白分明、清明无辜的眼看着他，好像不自报姓名是欧阳应歧的错一样。
欧阳应歧又不说话了，就算对方是个孩子，他也不想将名字告诉陌生人。
小孩儿见他又是那般闷声不吭的样子，有些生气，哼了声甩过头去，“你这人真没意思！”
有意思没意思欧阳应歧是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只觉得自己不应该丢下好好的功夫不练却浪费时间与一个小屁孩儿废话。正准备跳下墙去练功，那孩子却自己消了气，又嬉皮笑脸地回头对他说：“我叫杨曲浓，你呢？”
精致的小脸，笑起来真是很好看的，但欧阳应歧看着对方的笑脸，心中却只有四个字：莫名其妙！
不过这一次，欧阳应歧没有再沉默，“我叫欧阳应歧。”
听到欧阳应歧回应自己，杨曲浓又笑将起来，一边还不忘往嘴里放点心。
欧阳应歧想，这人还真的是很爱笑啊！
自那日以后，杨曲浓便日日来找欧阳应歧……蹭点心吃。当然，这个是欧阳应歧认为的，按照杨曲浓的说法是他们一见如故，特地来联络感情的。不过欧阳应歧认为这个时候用“们”字不是特别恰当。
欧阳应歧不知道杨曲浓这样小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杨曲浓告诉他自己随师父四海漂泊了数年寻找一个容身之地，前几日见此地风景秀丽、人烟稀少，是个隐居的好地方，便住了下来，就在枫山后山的深谷里，会认识欧阳应歧就是因为第一天搬来他闲得没事干，到山上闲逛时听见欧阳应歧的练武声才会循声找来的。
欧阳应歧是那种想法都放在心里的人，所以这些话自然是杨曲浓自己嘚啵嘚啵主动交代的。
欧阳应歧刚奇怪为什么要找“容身之地”，杨曲浓便说：“都怪那个死老头，没事就爱在江湖上现跩，装逼装得顾头不顾腚的，得罪了一票的人找他麻烦。等他回过味来，早已是人人喊打，只好美名其曰退出江湖，带着我满世界乱窜，其实就是避祸来了。可怜我年纪轻轻便被他连累吃苦，抬头纹都愁出几道……”
不提那厢杨曲浓自怜自哀良久，欧阳应歧暗自疑惑这师父倒真放心徒弟满山乱跑，也不怕让野兽叼了去。
装模作样叹气够了的杨曲浓又道：“哼！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要让我天天面对那么个糟老头，我宁愿让那些人捉了去。嘿嘿，反正我要跑出来他也拦不住我，还得老老实实地在我身上放驱兽的香囊，我要是死了他就等着饿死在这吧！亏他能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害我都担心这种地方呆久了会得自闭症，还好竟遇到了你！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啦！”
杨曲浓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对于“好兄弟”这个话题欧阳应歧不置可否，不过欧阳应歧开始觉得有趣了，这人竟真的总能猜到他的心思吗？
作者有话说第1章 01 天上掉下个小破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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