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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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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吹过晴昼海,带起一股幽幽的香气,天空晴朗,又是个安静的下午。
窗边一抹墨色身影,侧对阳光,仔细端详着手中银针,阳光照射下,可见指节修长,肌肤近似透明。
“这里似乎应该……”针尖在空中比划了几次,复又放下,少年低头看向桌上铺展开来的书卷。
“南风师兄,南风师兄!”女娃儿略显尖细的声音由远及近,被唤作南风的墨衫少年转过身,迎面扑来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儿。
“连翘,什么事儿这么急?”南风拍了拍女孩儿的背帮她顺气。
“师兄,杜师姐…杜师姐回来了!”女孩猛喘了几口气,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而听见这消息的少年先是一怔,眼里随即添了几抹亮色,仿佛听到天大的好消息般,满心满眼的喜悦。
师姐,师姐,倘若那日是我奉命出谷,或是你不曾在谷外遇上他,一切的一切,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阴阳相隔,一世痴怨。
万花谷自动乱初期便鲜少有弟子外出,此次杜柳笙是奉了师祖孙思邈之命远赴洛阳寻冻顶牡丹,一去一月有余,今日平安归来,谷中弟子自是欢喜,年纪略小的还围着她询问谷外新奇事,一时间一向安静的万花谷也热闹起来,竟没人注意到她身后还跟了位一身戎装的男子。
“师姐,这位是……”南风眉头微皱,眼神一直没离开过那明显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他不相信直觉,却从心底想要这个人远离师姐。
“啊…”杜柳笙略一诧异,很快反应过来,“看我这记性,回来一高兴就把重要的事忘了,”她调皮地一吐舌头,拉过沉默不语的男人介绍道:“这位是赵枢赵将军,我在洛阳遇险时多亏他救我一命。”
“在下天枪营从八品左禁卫军偏将赵枢,见过万花谷各位。”男子双手抱拳,略一低头,背上长枪铮铮,闪着凛冽寒光。
“我先去把东西交给师祖,回来再聊。”言罢,自然地牵上男人的手向三星望月处走去,男人笨拙地反握回来,两人渐行渐远。
“师兄,你去哪儿?前日晒的药材该收了我们一起去吧!师兄?”连翘跑上去,却只拉到一片墨色衣角。
“我要沐浴,你自己去吧。”南风脚下走得飞快,踏断几株幼芽也浑然不知,“一身的血腥气……”
“师兄。师兄?”左淳见南风呆了半晌,出声唤他。
“…啊,什么事?”南风回过神来,手边药草已被左淳收拾了大半。
“师兄,”左淳将剩下的药材三下五除二地归拢分类,边做边说,“你这几天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
“是么,”南风不自然地笑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左淳看了看他,又低头做事,“有空去安慰下连翘,她以为自己惹你生气,已经难过好几天了。”
“那丫头…”南风摇了摇头,“小孩子家家心思这么敏感。对了,师姐带回来的那个将军,走了没有?”
“当然没走,不然我们干嘛要收拾这些。”
“这些是给他的?”
“准确的说,是给天策府的。”
“天策府?”
“听说前线出了疫情,药材紧缺,那位将军奉了命令来我花谷取药。”
“万花谷岂是寻常人想来就来的,若他没有遇到师姐……”
“若他没有遇到我,说不定你就再也见不到师姐了。”杜柳笙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笑盈盈地插上一句,身旁少见的没有那位天策将军。
“师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左淳站起来给杜柳笙让座。
“来看看你们。”杜柳笙笑着坐下,“南风,回谷这几天怎么也不见你去找我,不过一个月,情分就淡了不成?”
“师姐,你……”南风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什么。
“嗯?”
“没什么。”南风低下头,捆扎药材的麻线将手勒得生疼,左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退出了屋子。
“叮嘱你多少次,行医诊穴靠的就是这双手,有一分半点损伤都不行。”杜柳笙拉过南风的手,心疼地揉捏被麻线勒出的红痕,“你总是这样不小心,让师姐怎么放心出谷呢?”
南风一颗心砰砰乱跳,只觉手上触感柔软温暖,指尖似触了电般微微战栗。
等等,出谷?
“你要出谷?”南风霍的站了起来。
“等药材准备好,我便随了赵将军去军中行医。”女子温柔的眼对上惊慌的少年,话语中不由分说的坚定。
“你可知那军中危机四伏疫情泛滥,万一……万一……”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不过一名随行军医而已,身为医者岂有成日闲在家中弃病疫苍生于不顾的道理。况且有他在,定会护我周全。”杜柳笙安慰似的笑笑,“时候不早了,我去别处看看,你这里准备好就去休息吧。”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师姐!”南风唤了一声,“不要走,好不好?”
“傻孩子,又不是一去不回了,等师姐回来给你带点新奇玩意儿,乖。”杜柳笙拍拍南风的头,离去的背影被夕阳镀上金色的光边。
生命中重要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丹朱,还好有你,为何是你。
杜柳笙离开那日南风并没有去送,只是后来听说,工圣特意派了木甲云雀将药材运送出谷,一向冷言少语的裴元大师兄破天荒的嘱咐了几句,二师兄阿麻吕操着东瀛味儿的陕西方言将赵枢说得晕头转向,连翘哭得眼睛三天不能见人,画圣捐了两幅画的钱给他们做路费,就连成日家宅在三星望月的东方谷主也亲自将二人送至谷口,等等等等。
罢了,罢了,南风躺在落星湖畔,身旁是几只见了底的酒坛。便当这谷中一日,世外三年,我日复一日的等,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是吧,师姐。
是吧,一定,是这样吧。
这一年南风二十岁,比战乱结束来得更早的消息,是杜柳笙的死讯。
孙思邈接过天策士兵手中啼哭不止的女娃,裴元大师兄皱了皱眉头,终是叹了一口气,阿麻吕师兄一脸愤愤地念叨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语言,花圣将女娃收入芳主门下,取名,丹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