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鱼儿鱼儿》花轻绝

56、第五十六章 傀儡

　　天色渐暗，树林中弥漫着一层雾气，地上铺着的厚厚落叶也都浸了露水。
　　少羽追至林中，向四周望去。
　　一颗果核在这时骨碌碌滚到他脚边，少羽低头将果核拾起，对这突然出现的小东西感到有些莫名奇妙。幽僻的林中空无一人，连风都好像静止了，感知不到任何身形呼吸的规律，周围有种凝滞的感觉。
　　这时，身旁的树梢上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少羽敏捷地扫视过去，“谁在那里？”厉喝一声，顺手将果核射了出去。
　　“哎呦！”一声惨叫从中响起，人影伴随着沙啦啦的枝叶扑通一声掉到了树下的草丛中，叶片在空中打了几滚。然后一个抱怨声高叫起来：“不会吧，连这里都能找得到？”
　　少羽一怔，这声音——
　　看着那人从茂盛的草丛中站了起来，惨兮兮地拍掉满身的草和泥。“夫子，我只是打了个盹而已……”
　　隔着一层湿润朦胧的薄雾，少羽却首先看见了一双仿佛被水汽浸透而显得更加墨亮澄澈的黑眼睛。
　　那是一双任何时候看到都绝不会被忘却和认错的眼睛。“是——凌希在？”
　　“项少羽？”听出来人是少羽，希在立刻恢复了大大咧咧的状态，随手扔掉了嘴里还在啃着的另一只果子，走到他面前，“吓我一跳！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少羽拈掉落在女孩鼻尖的一片草叶，“为什么躲在这里不去上课？”
　　他忽然想起隐在树梢间的那双张扬的血瞳，那也是澄澈通透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瞳孔，却因细腻鲜红的血色而显得诡异妖艳。
　　他看着凌希在的眼睛，还是那么漆黑，不安分地一闪一闪的。
　　“成天念那些儒家经典，我头都大了，出来找个清静地方睡一觉！”希在笑嘻嘻道，不动声色地将一手背在身后。
　　少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然后抬头环顾周围，“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怎么了？”
　　他看着希在，正色道：“我是被人引到这里来的。”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到山后，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深山静悄悄的。雾似乎有意识地朝他们身边聚拢，压低了脚步，不怀好意地包围上来，周围开始有了一丝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希在僵着脖子，眼睛转动几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雾好像越来越浓了。少羽看向下山的路，也只辨得出一条依稀的曲影，沉声道：“我们回去吧，否则就找不到路了。”
　　两人无声地相视点点头，同时转过身去，又赫然惊在了原地。
　　一排石雕般的盔甲浮在他们面前，那笨重的样子看上去死气沉沉，却连什么时候包围了他们都察觉不出。
　　盔甲下的眼睛都被盖住，也不知这些东西是如何行动的。四肢垂着，悬在半空，看上去就像是被无形的巨大的线网所操控的傀儡。
　　很明显，来者不善！
　　希在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凑近身边的人，“项少羽，你们楚家到底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一天到晚被人追杀。”
　　少羽盯着他们，嗤笑一声：“可能人家是冲着你来的呢！”
　　“开什么玩笑？”希在瞪着眼道：“跟这种‘东西’又不熟！”
　　不过他们现在也顾不上对手是什么了，总之先想办法脱身。看这一大帮，又想群殴了吗？
　　希在面无表情，回头淡漠地环视一圈，迈出两步去。
　　少羽奇怪地看着她格外冷静的背影，似乎，还看出点视死如归的架势。
　　“你们以为人多欺负人少，我就会怕了吗？”一句宣战很有气势地脱口而出，少羽却顿觉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好熟悉的台词啊。
　　前车之鉴证实，凌希在如果有不怕死冲在别人面前的时候，那一定是——
　　傀儡也不多话，直截了当地扑了上去，希在当即把头一扭，拔腿就跑，他们也就全数朝希在身后的少羽扑去。
　　就知道！少羽咬牙闪过，击倒另一侧的傀儡，从中间跑了出去，追上希在：“每次放完话就跑，最后还不是让我对付啊！”
　　希在露出一口白牙，厚颜无耻地笑了：“你的武功比我好嘛！”况且，希在将头偏到一边，她现在根本连挥臂奔跑都做不到，持续蔓延着的疼痛让她几乎没有了知觉，强忍着才没让少羽看出端倪。
　　怎么会，偏偏在这种时候……
　　浓雾中的树林弥漫着无声的杀机，两道急促的脚步从一地落叶上跑过。
　　他们迷失方向了。
　　拨开雾气，前面总是更加幽深的树丛，风单调地在耳边呼呼交织着逐渐沉重的呼吸声。少羽和希在顾不上回头，只知道那些阴森森的追兵正纠缠不舍地紧跟在身后。
　　没有办法，只好迎坡向高处跑去。
　　光线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缭绕的雾气飘浮于掌心，阴暗中的少年从中看着两个奔逃的身影，就像看待笼中的玩物一样，邪气地勾起嘴角。
　　没有路了！
　　少羽和希在猛地停下脚步，他们想不到浓雾尽头会是这样一片悬崖。
　　游魂般的傀儡已经从身后追了上来。两人只好沿崖边一路躲闪，少羽的余光里却看见不远处的希在似乎极为吃力。
　　幽幽跳跃着的紫色火焰映着一双危险睥睨的眼眸，与眼周的紫色纹路相应，更显得诡异绝伦。少年一边欣赏着手心凝聚的雾气，另一只手牵引着一根细巧的丝线，红艳胜血，就像少女手腕、发间飞扬的红绳。
　　冰凉的指尖缓缓将绳拉紧，希在顿时脚步一滞，捂住心口。
　　心脏像被一根无形的线勒住一样，猛地揪痛！
　　一停下来，迎面见一个巨大的阴影朝自己袭来，那死气沉沉的脸几乎和她面对面了，她却无力躲开。“凌希在！”少羽伸手拉开她，两人刚一后退，一道紫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了过来，擦过少羽的手臂，刚刚拉稳希在的少羽随即被这股力量带了出去。
　　希在才一抬头，便看见少羽从身边跌出了悬崖。
　　“项少羽！”希在惊呼一声，冲到崖边抓住了他的手，一瞬间的重力带来的扯痛感让她的左手像被撕裂了一样。希在另一只手抓住崖边粗糙的土石，十指嵌入其中，一时血肉模糊。
　　崖下云雾茫茫，少羽仰起脸，瞳孔中倒映着少女隐忍着巨大痛楚的脸庞。
　　他忽然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希在的嘴角渐渐浸出了腥红浓稠的液体。“凌希在，你……”
　　“这种时候你管我干什么？”希在竭力喊道。她当然知道是蛊毒在发作，可是她现在什么疼痛也管不了，只知道收紧手臂：“你抓住啊！”
　　少羽在震惊过后，又恢复了对情势的思考，看着希在纤弱颤抖的手臂，冷静下来道：“凌希在，你放手。”
　　“说什么傻话，看你掉下去嘛？”
　　“下面有可以落脚的崖石！”
　　“万一那些石头松了呢？要是站不住人你就摔死了啊！”
　　少羽尽力平静自己的声音，诱哄她：“你先放手，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掉下去的。”这种简单的算术题凌希在不会不明白。可是现在她的大脑好像只是执拗地坚持一个想法，简单到认死理的地步：“不管，你说什么都不放！”
　　“你……”少羽无话可说，她这样是在拿两个人的命无理取闹。
　　可是他对上希在的眼睛，就再也不忍心这样想了。向来一眨眼就满是狡黠戏谑，隐藏得深沉的眼睛，这时却像是虚弱无助地请求不要将她抛下一样。
　　凌希在，竟然会是凌希在。一向以自己的命为至上，喂不熟的白眼狼一样的凌希在。
　　她不怕被自己看穿了吗，而没有掩饰自己的脆弱。
　　浓腥的血液滴落在少羽的衣衫上，随即渗入了一片紫色当中。希在抓紧少羽，咬牙一字一句道：“所有人离开之前都是这么骗我的，我不信，我不放手！！！”
　　山野寂静。
　　希在看不清少羽此时的表情，她的眼前已经渐渐模糊了，一切的光与影都渐渐扭曲、重叠在一起，旋转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样。黑暗中，一切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挤过一道狭小的缝隙。那些斑斓的、灼人的、可怖的……最后全部化成了手中的灰烬，被坐在崖上的她轻轻吹散了。
　　远远地，她看到一个白衣身影立在风中，被吹动的衣角就像天边一抹抓不牢的浮云。
　　能不能，带我走……曾经的女孩站在崖边最后乞求着她最不愿开口的人。
　　风中，少年侧过脸漠然地睨了她一眼，杳杳而去；她不哭也不追，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她果真是个被抛弃的人了。
　　这样的人生还是死了比较好吧。
　　……就快死了吗？
　　一直以来，她都这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可是这一次，这一次……
　　娘，我可能要食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