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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燕子点水 ...

  •   正值暖春,江南的水已经回涨了好几彼,有湖的地方,处处鸟语柳青,堤岸上人群络绎不绝,春色饱满。打这湖心亭望出去,石桥上撑伞而过的大家闺秀,肤白如脂,隐隐透着绯红,想必是约了情郎踏春去,又羞于仆从跟随掩饰喜色。再说这岸上的游人,身着色彩鲜丽的绸缎,各种笑说风情。然而这湖足够大,大到根本辨不清亭外的声音,除了这湖上不远处画舫中清悦的琵琶和着箫声。
      “王大人,看来连年的战火,并没有烧到江南啊,人人衣着锦绣,面带喜色,日子闲散,难怪说江南好!好啊!”言语者语气傲慢,边笑说边击掌示好。亭内人不由跟着鼓掌唏嘘道好。只有一位同样坐在上首的男子不露声色。
      说话的正是那斜倚在竹榻上的男子,身着青绿色长袍,腰间系一通透白玉,中间刻着“寰”字,姿态闲散却透出一身霸气,逼得众人不敢直视。一头墨色长发用白玉簪高高竖起,簪上雕的正是一条怒目圆瞪的龙形。他慢悠悠侧过身来,向着石凳上不言语的另一男子道:“振文难道不认为这江南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语气里含着不屑的笑意,又透着威严。这一下,众人皆失色。原来,这榻上之人和这石凳上端坐的公子竟然面目酷似,只不过,这头所谓“振文”的公子,含蓄温润,举止端正,一身月白色锦袍,手执玉骨扇,摇了摇头道:“哥哥说笑。如若心之所向,无所谓江南江北,天下地上都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哥哥若是心仪了那弹琵琶的女子,不妨着人请了来便是。”
      那头榻上的公子,哈哈笑起,摆摆手,说道:“弟弟拿哥哥我寻乐是吧?明明是你心仪了那吹箫人,何必说我欢喜人家呢?真是乱点鸳鸯谱。不过”那公子半撑起身,拄着腮帮子,若有所思道,“原来,这天下都是可以修身养性的啊。这样,弟弟不若留在这桃红柳绿的江南,与佳人耳鬓厮磨,还好免去回了北受寒孤独,岂不更佳?”
      亭内人个个迷糊,这怎么就从夸奖南方山好水好,好到了鸳鸯谱的事儿了呢?再说,大家都是明白的,回不回北面,又不是你们俩说了算,命在那里,岂由得胡闹?“要不,臣这就派人去请了那奏乐的姑娘来?”王大人不合时宜地打断公子的“苦苦思索”,边说边擦汗。
      “不劳了。振文,你亲自去,如何?”榻上人手一挥,一脸憧憬地望着这头的振文。
      振文玉骨扇一展,起身说好:“王大人费心了,这天气看来着实热了,您都出了一身汗,暂且歇着。还是我去罢。这样,哥哥可满意?”说完,又面向榻上人,颔首道。榻上人抿嘴一笑,允了。振文依旧摇着扇子,温润尔雅走出帷幔遮掩的湖心亭,腰间白玉垂下,一个“振”字嵌在正中。

      且说振文掀起帷幔,向着碧波中的画舫看去,隐隐隔着朱红薄纱见得里面端坐着一女子抱着琵琶的倩影,而船头,却立着一位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袭青纱背影,一头如墨长发单单用一根明黄发带松松系于脑后,若不是两颗玉石耳坠,单凭这身打扮,压根辨不出男女。箫声柔和细腻,幽怨如诉,似乎不够传情又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姑娘有的心思。振文的目光落在这身青纱后背,不觉恍惚,不觉心头一颤。
      约摸是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苏樱顼把箫声一收,慌张转过身来。却见得湖心亭一角,一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如玉天颜,正正凝视这厢的画舫,苏樱顼忙抬手止住失去萧和有些乱了节奏的琵琶声。
      “小姐,怎么了?”船内的琵琶搁置,人影起身向着舱头探过身来询问,见自家小姐的失神,不觉追问:“小姐,您这是看谁呢,这么呆呆的?”说完,丫头也顺着目光看过去,“呀,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呢!瞧,他也正往咱这厢看过来的样子。小姐”“苏琳,说话注意分寸!小姐怎么叫呆呆看着人家公子了?”船内呵斥一声,是一位成年妇女的声音,听得出是极有门第的大户人家夫人。
      苏琳纳纳地退回画舫内,嘟着嘴自言自语着:“可小姐的的确确是看呆了啊,那公子长得真真好看,比我在京城见过的孙先生还好看哩。”
      夫人是倚在竹榻上假寐的,听了这话,睁了眼不悦地斥责道:“胡闹!越发没有规矩,小姐是待你太好了,都丢了自己是苏家丫头的身份了是吧?回门自己领十鞭去!”
      这个叫苏琳的小丫头噗通跪倒在地,瑟瑟哀求:“夫人,您饶了我吧,我下次坚决不敢造次了,我,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想到上次领十鞭的重罚,还是小姐替自己挨了三鞭才捡了一条性命,当时自己都半死了,苏家的规矩是赐罚已出谁都讨不得人情,若不是小姐怜惜自己,这条小命老早丢了,可是一想到上次让小姐的金躯都为自己挨打,苏琳心下发慌,“夫人,我不敢了,求求您了。万一,万一小姐她”
      “呵,万一?”苏夫人手一扬甩开苏琳瘦小的手掌,斜睨了一眼说道,“苏琳,你可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小姐的娇躯怎能一次次替你挨这牛筋鞭的打?你这张嘴早晚是要惹事的,你好自为之。”说罢,苏夫人走到舱门口,正待掀帘,只见苏樱顼脚尖一点舱板飞了出去。苏夫人慌忙喊道:“樱顼,回来!”
      且说在苏夫人与苏琳的对话时间,舱外却是另一番景象。苏樱顼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面上通红,低垂了眼帘不敢再看,却也没有回身。振文知道自己冒昧,探手在瓷瓶中捏过今早王大人新插的柳条的一叶,放唇边轻轻吹起刚才苏樱顼的调子,虽然只听了一遍,但对其曲调早已熟记,更是那份情愫了然于心,专门捡了苏樱顼刚刚转不过来的那一小节吹起来,音色犹如清丽的笛声,可谓萧和笛清,正是这等美妙画面。振文知道,若是真懂五音之人,这姑娘是只有这等法子才肯一叙的,看其清淡模样,恐怕任何言语都打动不得她。可他哪里知道,单单凭借自己的相貌,内心虽无所爱慕无所追求的苏樱顼还是神游到湖心亭了。再加上这一曲相和,苏樱顼的心内有一股莫名的喜悦,真的,是喜悦,虽然自己往时没什么特别的情欲追求和情绪波动,但今日却是真真喜上心头。也不知怎的,脚下一使力,整个身子飞了出去,直听到娘亲身后一声“樱顼,回来”方才回神,却收不住身子,本来身轻如燕的自己险险要从这半空中掉入才回温的天目湖,不禁慌了手脚。
      还以为要惊起一滩鸥鹭的苏樱顼,突然感觉自己没有直直往下摔,身子被人箍得紧紧的,一缕冰凉的发丝滑过脸颊,酥痒痒的感觉。振文看着怀中的苏樱顼一张剔透的小脸莫名染上一层红晕,娇羞得不敢睁眼,小嘴却露出笑意,一只手紧拽着玉箫一只手捏拳在胸前,心内暖意升起。苏樱顼直到对方落住了脚,才从那深深的香薰中回过神,紧张地慢慢睁开条缝再看到对方眼中如水的温柔,苏樱顼吓得一哆嗦,忙从对方怀中挣扎开,脚下不留神又一滑,再次被胆怯推回对方怀抱。这一幕,看在苏夫人和岸上游人的眼中,别是两番情趣。
      岸上传来响亮的掌声、赞许声,振文心下道,看来这江南的人们是真的活得闲适,这种事也好凑热闹,世风开放得,啧啧,真不怕人家小姑娘害羞。正这么想着,怀中人突地挣脱也没留意,又立马回扑过来,自己都差晃了晃。
      “哎呦!”振文下颌被一硬物抵到,不禁痛呼。苏樱顼一紧张,边抬头边往上一举手,再次顶得振文的下颌一阵生疼。
      这时候的苏樱顼,小脸红得能滴血,喃喃道:“公子,是你自己将我往这亭子顶上放的,我没踩稳”
      说得有理有据,万分委屈。振文仰着下巴哭笑不得:“小姐,你可方便将这玉箫放下,我且将你送回画舫?”
      “失礼失礼!”苏樱顼慌忙垂下手来,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不对,是两颗心脏的声音嘛!苏樱顼正好伏在振文胸口,听得分明。你说这佳人如斯,还能坐怀不乱的恐怕只有方外之人了。“公子,你不用飞回去了,我娘亲已将画舫划过来,这么等着如何?”苏樱顼贪婪地闻着对方身上的熏香味儿,不舍得离开,“公子,您这是何品种的熏香?真好闻嗯。”毫不掩饰的单纯的心思,哪里像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啊!“是波律香。”振文回答道。
      待得画舫靠稳,苏樱顼轻身跃下,站在母亲面前,一脸欲哭无泪的委屈模样。苏夫人虽年到中旬却风韵犹在,完全不是一般世家大族的夫人能匹及,对于爱女的失礼,却只上前一拱手谢过,正待转身,王大人一声令喝:“大胆,你知道今次救你家丫头贱命的是何人?竟敢如此傲慢,敢在我王大贤的面前放肆,真是丢我们南郡的颜面!还不快快赔礼道歉?”
      “呦,我说这位王大贤,您可知道,这里原本是越国的领地,无非是为了两国修好,特特分出这块地作为两国和睦交好的见证,此地既不属于越国,也不属于汉廷,这里的百姓自是天地为大,哪里来的山野村夫敢在此称王作孽?!”苏夫人正色道,“您要是还想在此地立足,就请把刚才的话语咽回去,我也可当你没说过。否则。”苏夫人故意顿了顿。
      “否、否则,如何?”王大贤在这自他爹去世后就接手管理南郡,也从没什么人敢和他生事的,何况今儿是在何等高贵的人面前,简直是反了,竟要他下不得台阶。
      苏夫人冷哼一声,柳叶眉斜飞:“否则,叫你爹王仁德从墓里爬出来把你一起带走,顺便清了你祖宗十八代的牌位,滚出南郡大祠堂!”
      王大贤心下咯噔一声,这是谁家的夫人?竟然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身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燕子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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