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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人生聚散总难期 ...

  •   四月天就像孩子的脸,一会儿是晴空万里,一会儿就乌云密布。虽然还没到黄梅季节,可这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煞是恼人。晋峰中午下了课,走出教学楼,望望灰暗的天空,想着今天下午又没办法在操场打球了。他把手中的书夹怀里,小跑着回到宿舍。推门看见几员大将竟然都在,正热火朝天聊着什么。见到他进来,小六儿噢的叫了一声说:“听说了吗?”
      晋峰把书放到桌上,弯腰去桌下拿饭盆。“什么事儿?”
      小六绕过来拍拍他的后背:“昨天夜里,咱们学校后头的小树林里,校卫队拿住了两个人。”
      晋峰继续去找钱包,边说着:“我当什么呢,不就是一对青年男女,趁着大好春光,耐不住寂寞地互相慰籍了嘛。”
      身后传来哄的笑声。晋峰莫名其妙地转身一看,众人前俯后仰的跌做一团。老二李庆抽搐着说:“没想到老五还真有综合概括的能力。”
      小六一本正经地站直身子,用吃了一半饭还沾着肉汤的勺子点着晋峰说:“错!完全的错误!”
      “怎么了?”晋峰摸不着头脑。
      一旁坐着的许练咽下嘴里的饭粒,抛出一句话:“只能说是性别错误,是俩男的。”
      又是一阵笑声,晋峰一愣:“谁?”
      老刘摇头晃脑地说:“你可能不认识,平常挺蔫的。就是那个X化系的。”
      听了那两个名字,晋峰凝神想了想,果然不认识。
      老刘一屁股坐在桌上,摇头晃脑地说:“你们不知道吧,抓住他俩的时候,有一个裤子都脱了,被手电一照,嘿,真XX恶心。”
      一干人等开始起哄了:“老六,你亲眼看见了?”
      “六儿,你昨晚到那儿干什么去了?”
      “会MM去了呗。”
      混乱中晋峰抓起饭盆,微笑着说:“你们都吃上了吧,我也赶快去买饭了,饿死了。”大家并没有注意到他,还在跟小六讨论着当晚的细节。

      许练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众人,站起身来拿了水壶出门。在水房绕了个圈,许练寻到二食堂,果然见晋峰坐在凳子上扒着饭。许练把水壶放到桌上,一屁股坐到晋峰对面。晋峰抬头看看他,面无表情。许练看着晋峰大口大口地吃着,试探地说:“下午没课,去不去打球?”
      晋峰啪地一摔勺子,“没看天在下雨?”
      晋峰的反应意料之中,许练反倒笑了:“可以去体育馆呀。”
      晋峰也觉得自己的口气不对,想了想说:“好。”

      二人换了衣服来到体育馆,才发现两片场地都有人占了。好在其中一拨有许练认识的熟人,看见许练就热情地邀他们加入。其他的人看了看他们的身高,没说什么。可是真玩儿起来,两个篮球队的专业人员很快就显示出了实力,只能是他们两个对剩下的四个。后来那四个人中有两个渐渐跑累了,坐到一边去休息,场上就只剩下二对二的局面。虽然许练认识的那个人个子也很高,弹跳和协调性都很好,毕竟他的搭档拖了后腿,被逼得节节败退。最后累得弯下腰直喘气,指着同伴不无抱怨地说:“行,服了你了周唯刚,篮球队的都能找来!”
      那个叫周唯刚的甩掉一脑门子的汗,“不玩了,不玩儿了。咱们改天再战。”他的同伴重重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周唯刚嘴角牵了牵,回头看看许练两个,说:“累了,咱们歇会儿。”转身走到看台上,随便找了个空椅子坐了下来。许练两个互相看看,也扔了球,上来,许练挨着周唯刚坐了,晋峰由于和周唯刚不熟,心里又有事,捡了隔着两排的椅子远远坐着。
      三个人擦着汗,没有说活。馆里的人渐渐少了,没有人的场地灯光渐次暗了下来。只有球馆看台的四角还亮着几盏大灯。
      许练看看独自深思的晋峰,低声对旁边的周唯刚说:“喂,你的事儿,我听说了。”
      “呦,传得够快的呀!我出名了!”周唯刚嘲讽地撇撇嘴,“你看,今天下午一起打球的那几个人,我们系的,说不定也知道了,那嘴脸,说变就变,早不是当初求着我的时候了。”
      许练沉吟了一下:“你也别这么说,咱们学校也不只是你们这一对,现在这世道,谁管谁呀!”
      周唯刚恨恨骂了一句,“怎么就我那么倒霉!这下,我怕是呆不下去了。”
      许练一挑眉:“这也会给你记过吗?
      “当然了,逃不过去,不过”周唯刚停住话头,转身看着许练:“我认了。只要能保住他,我可以跟学校说,我申请退学,只要不给他处分。”
      “你是说----小兵?”许练狐疑地问,他不知道周唯刚竟已存了这样的想法。
      “对,他家是农村的,考上大学不容易,家里还要靠他呢。我没什么,大不了回家,找个工作算了。哪还不是一样混。”周唯刚说着往椅子靠背上一躺,长出了一口气。
      “你别太悲观了,事情总还有圜转的余地吧。”许练嘴里说着,心也凉了一半。这样的结果是他始料不及的,却也无可奈何。
      “别安慰我了。许练,当初我和小兵在酒吧被你撞见的时候,我就感觉,我们俩这事儿,迟早得让咱学校知道。我不是说你,我相信你不会说的。我只是觉得,老天爷不会让我们好过。我们这样的人,是要被诅咒的!”
      许练急忙喝住他:“说什么呢,喝了吧?”
      周唯刚坐直身,正色说道:“许练,我一直都没问你,你为什么到那种地方去。你,该不会……也是吧?”
      许练的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马上堆出满脸的笑容:“我是喝糊涂了,进错了门,哪里知道水深水浅啊。”
      “不对,你那天根本没喝酒,我记得清清楚楚地。”
      看周唯刚还不依不饶地,许练急忙作揖:“啊呦我的好哥哥,你要审我也不挑个地方,喏,我室友还在旁边看着呢,改天,我全向你交待,好不好。来来来,今天就算兄弟赔罪,咱们不醉不归。”
      周唯刚跟着许练站起身,看看文晋峰,又凑着许练的耳朵说:“哎,你那朋友,他不知道这些事吧?”
      许练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了,你当我什么人了。”
      周唯刚歉意地笑笑:“你别怪我,我现在都神经了,老觉得别人在说我。”又补了一句,“叫上他一起吧。”
      许练抬头喊晋峰,把独自沉思的晋峰吓了一跳,听到他们邀他去喝酒,想了想就答应了。
      三个人来到学校门口的街上,捡了间饭馆进去,随便要了几个菜,点了几瓶啤酒。都跑了一下午,胃早空了,片刻间风卷残云,菜吃了大半,酒也当成水灌了不少。
      肚子里有了货,晋峰也不觉得烦了,别人的事情何必来让自己烦恼了,他从来都有极好的自我调节的能力。
      许练一直和周唯刚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许练的酒量好,周唯刚却很差,涨红了脸,舌头都有些大了,拍着许练的肩膀说:“来,都是同道中人,咱们干!”
      许练心里怕他说出什么来,急忙一兜他的杯底,咚咚咚灌了他半杯,又一仰脖把自己那杯也整个顺了下去。
      周唯刚晃晃脑袋,“好,今天咱们喝个痛快,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晋峰拉拉许练的衣袖,“喂,他说什么呢,什么有今没明的?”
      “噢,他说醉话呢。”许练随意地说,手里护住了自己的杯子,却把晋峰的递到周唯刚拿着的酒瓶前,让他加满。
      拼酒比赛的结果没有一点悬念,心事重重的周唯刚醉得最早,被许练连拖带拽地送回了宿舍。晋峰喝得也很多,凭着最后一点清醒慢慢走回宿舍,倒在床上就睡了,一夜无梦。
      许练是久经沙场的人,这两个小绵羊根本不放在眼里。送周唯刚回了宿舍,他也不着急回去,慢慢在校园里转着。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丛丛的丁香树被雨水压弯了枝条,千万多白色紫色的小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比酒还醉人。
      许练早就认识周唯刚。
      这话还得从三年前说起。许练十六岁那年跟着老爸在B市各个新兴的娱乐场馆胡混的时候,偶然间碰到过老爸的一个朋友,有一次在俱乐部里搂着一个清秀的男孩子,对那男孩的举动倒像是对个三陪小姐,看的许练一楞一楞的,老爸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那有什么,玩儿谁不是玩儿?”
      “这叫同性恋。”老爸的心腹三叔在许练耳边说。许练刚想再问,被他老子打了后脑勺一下。
      “哎,老三,说归说,你可不许带坏我儿子啊。我还等着他传宗接代呢!”
      三叔哈哈大笑起来,“许练才多大,你就等不及了?我看啊,你还是正经把自己的事办了吧!”
      对着三叔的调侃许练的老爸假装瞪起了眼睛,嘻嘻哈哈一番胡扯,事情就过去了。
      许练后来又见过那个男孩子两次,和不同的男人,他慢慢知道那种男孩在俱乐部里叫MB,和小姐一样。他心里萌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不知道和这样的男孩做会不会比跟女的更有意思。少年人的好奇和无限精力让他颇为心潮起伏了一段日子,努力搜索有关的信息,又大胆尝试,终于在十七岁那年初尝禁果。当然,他是男的女的都试了试,总结的结果是:只要有钱,是好的就行,不分男女。
      去那家Gay吧其实是许练的一次心血来潮,没想到却碰上的同校的周唯刚,他们两个曾经参加过同一个编程小组,后来coding写得实在太辛苦,又总是被高年级的同学当苦力使,两人先后退出了。但是周唯刚在计算机上的聪明劲儿却让许练念念不忘。他从来都只佩服比自己强的人。
      那天他喝得差不多了,起身往卫生间走,正碰上周唯刚从卫生间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个也是学生模样的人,脸上还带着情欲未退的潮红。周唯刚见到许练下了一跳,无路可躲只得尴尬地笑笑。
      许练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儿,都是玩玩儿嘛,放心,我不说,你不说,没人知道。”周唯刚没说什么。后来在学校里见了,不自觉地多出一份亲热,象是见了对方脱了衣服的样子,赤诚相见之下,自然肝胆相照。
      许练经得多了,也渐渐的放下心来,告诉自己只是玩玩,决不是什么该死的Gay。同性恋的下场如何是不言而喻的,今天的周唯刚就又一次证实了这点。不过,如果有了钱有了地位,玩玩是可以的。这就像玩票和下海的不同。玩票,乃是情趣;下海,就是卖艺了。许练的心从来都是清醒的,油盐不进,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男孩子。
      许练初见遥泉,不禁惊叹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如同天使来到了人间。遥泉的纯净如一面镜子照见自己的粗陋。他不自觉地想要去接近他。可是,他的旁边还有自己的朋友,文晋峰。冷眼看着他们两个人在晋峰家的后院眉目传情,许练心里十分的不甘。凭什么他文晋峰就可以早认识他,凭什么遥泉眼里就只有晋峰一人?他下意识的嫉妒心可能连自己也并不明白,从来都是由着性子行事的他于是想出了江边放炮的恶作剧。谁知却搞砸了,把两个看起来还对自己的感情懵懂不觉的人硬是赶到了一块。他望着月光下紧紧抱在一起的影子,觉得好像有人用一把割肉的钝刀子,一下一下捅着他的心,即使不流血,也是生疼生疼的。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宁愿把它理解成为兄弟的感情。他自己没有兄弟,就不许别人有兄弟之情了吗?后来他再探晋峰的话,没想到他竟闭口不谈,还莫名其妙的住到学校,让许练摸不着头脑。不管怎样,我许练认定的事,谁也挡不住。心里这样想着,许练又高兴起来,吹着口哨一路往宿舍走,碰到大的水洼,也不避过,只用那穿着名牌篮球鞋的大脚用力一踏,地上积的水原本静静地映出点点昏黄的路灯,被他这么一踩,金黄色的水珠四下里迸散,泼溅到石板路上。

      第二天是星期六。遥泉前一天晚上贪看小说睡得很晚,早上直到十点了还缩在床上大睡。正梦里和苏眉争论什么,忽听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叫他,说孟春要来。
      遥泉这才想起母亲跟他说过找到了更好的工作要回安化的话,他自然就托付给了刚来B市工作的哥哥孟春。起先他还很不乐意,可是想到母亲为他这两年吃了不少的苦,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等一下你孟春哥哥就来接我们,还不赶快起来收拾收拾。”
      “什么?”遥泉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今天就走?”
      “是啊,快点,别让哥哥说你偷懒。”
      母亲说完,就打开柜子帮遥泉收拾东西。遥泉这才记起来,蹭地一下跳下床,跑进卫生间,风一般洗漱完毕,就要往门外冲,一把被母亲揪住,“晓泉,这么多东西还没收拾,你还要去哪儿?”
      在母亲责备的目光下,遥泉呐呐无言,又退了回来,慢吞吞地帮母亲收起了东西。
      孟春进门的时候母子俩已理好了两个箱子,丹琳热情地把孟春往沙发上让,又招呼遥泉去倒茶。孟春见了遥泉,亲热地上前想说几句话,没料到遥泉只是礼貌地把茶递到他的手里就退到一旁不理他了。倒是丹琳又说了不少打扰了之类的客气话,弄得孟春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看看时候不早,孟春起身拿起遥泉的箱子,叫了遥泉下楼,丹琳因为还要回来再归置自己的行李,所以只是草草锁了门,相跟着下了楼。丹琳和孟春一路闲聊着往街口走,遥泉在后面磨磨蹭蹭地跟着,心里像长了草似的难受。马上就要走了,却忘了跟晋峰说,他心里直懊悔自己的粗心。到了街口,孟春招呼了一辆出租车,把行李塞到后备箱,开车门让丹琳坐了后座,这才发现遥泉还在路边站着,神色焦急地四下张望。“晓泉!”孟春叫住他,“上车了!”
      心急如焚的遥泉听到这声呼唤,明白自己是等不到那人了,只好低下头慢吞吞往车这边走,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遥泉!”他猛回头,看到晋峰刚刚顺着人行道飞快地跑过来,遥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几步走过来跟孟春说:“哥哥,我跟朋友告个别,就一分钟,行吗?”
      对着遥泉充满期待的目光,孟春无法拒绝,点了点头,拉开门坐进副驾驶的座位上。
      这边遥泉得了许可,欢快地跑到晋峰身边,晋峰刚喘匀了气,急急地问他:“我老远看着背影象,跑过来没想到真是你,你这是……”
      遥泉打断晋峰的话说:“我要搬走了,到我哥哥家住。”他歉疚地低下头,“我……忘了早些告诉你。”
      晋峰的胸脯轻轻地起伏着,刚跑出了一身汗,好闻的体味一阵阵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晋峰吃了一惊,不想他这边还乱糟糟地没有理出个头绪,那边人就要走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用。在肚子里搜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大狗会很想你的。”
      “那你会想我吗?”遥泉一下子抬起头,紧盯着晋峰的眼睛。每次都抬出大狗来当幌子,骗小孩的把戏演多了也就没用了。晋峰料不到遥泉突然变得这么的直接,吭哧了两声,还是老实地说:“会,我会想你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柔情。在这最后的时刻,晋峰实在不想欺骗自己。
      遥泉听了脸一下就红了,心怦怦跳得厉害。眨了眨眼睛,他鼓起勇气说:“那,你等着我,我考上大学就来找你!”口气中的坚定是晋峰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晋峰下意识的说了声:“好!”还没回过味来,遥泉已经一转身跑到出租车旁,开门钻了进去。出租车响了几声喇叭,绝尘而去。留下晋峰愣在原地,嘴里喃喃地说:“你等着我,你等着我……”
      晋峰摇摇晃晃回到家里,抱着大狗在篮球架下坐了一下午,一边摩挲着大狗的毛一边说:“狗狗,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你等着我……我等他做什么,做什么嘛?”可怜的晋峰,一向自诩聪明过人情商良好,只是一碰到遥泉,就容易犯晕。
      楼上窗边沙发上坐着的文长澜气得把手中的报纸啪地往茶几上一拍,冲着夫人说:“你看看你的儿子,整个下午丢了魂儿似的,成什么体统!”
      夫人好脾气的劝着:“年轻人嘛,总有感情丰富,想不开的时候。”
      “他要是因为什么谈恋爱耽误前途,我饶不了他!”
      夫人想了想说:“晋峰的学习不成问题,大学生谈恋爱也是正常的。与其怕他乱来,还不如我们给他介绍几个合适的,要是将来真成了,那不是两全其美!”
      长澜听了觉得有理,点了点头,捡起报纸继续读了起来。,
      孟春并没有仔细看那个跟遥泉告别的高个子男生,他心里高兴得紧,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弟弟身上,哪还顾得上别的。他要是能预知这以后演绎出的种种故事,无论再怎么有学问有修养,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抡起砖头把晋峰砸扁不可。可惜,尘世中多的是肉眼凡胎的俗人,被七情六欲牵扯,早就丢了魂,乱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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