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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林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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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林幼来砸门的时候,我正躺在又潮又热的竹床上妄图催眠自己没那么热。外面天闷沉地要压下来,巨大的黑色雨云堆得高耸离奇,雨就是不下。每到夏天傍晚的这个时候,这个小城的电网就会准点罢工,像一个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病怏怏的小姐,让你火大又拿她没办法。暴晒一天后的大地蒸出的余热声势浩大,把整个城市弄得如同和恒温箱。那些吃了饭出门散步纳凉的是不是热傻了。我心烦意乱地想些有的没的,一边被客厅巨大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这是在敲门吗?简直是在和门同归于尽。我被这撞门的架势搞的有点忐忑,过去把门打开一点露出半个身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拳头就直直地砸我胸口上,跟着是一个头发半长不长的脑袋和一句山响的“surprise!!!”
这一锤一喊顿时把我唬住了。
“surprise你个头。这里没人叫surprise。”我痛苦地定定神,挥开她的爪子,“还有,门铃,门铃知道吗?林幼你个村姑你什么时候能跟上城市化的脚步?”
“切,装个门铃还了不起了,本姑娘就是乐意敲门。”林幼鼓着脸振振有词。
“……敲?”我大惊失色,捂住胸口,“林幼你这是姑娘的敲法吗?哥哥我差点就血溅门板了啊?”
“干嘛呀,我又不是故意的,”林幼一脸不乐意,轻描淡写地模糊重点。“敲半天谁知道你会突然冒出来呀。”
“额……”
“话真多!让我进去!”林幼一瞪眼。
“哪敢拦您。”我赶紧把门再拉开一点。
“许廷,不是我说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伤风败俗呢……”林幼踢踢踏踏换鞋进了门,想起什么事儿似地眼睛瞪得圆圆,指着我大惊小怪,一脸纯情:“你穿的这是什么呀!”
纯情,纯情怎么不见你捂眼睛?我关上门腹诽,再说你也不是没见过啊。
“短裤背心,怎么了?全世界男人都这么穿,”我皮笑肉不笑。“你看了害臊啊?”
林幼翻个白眼,悻悻地哼哼“我是替你害臊,这种灰色四角裤和白背心的搭配只有40岁以上的大叔才穿,许廷你真给80后男青年拉后腿痛、痛痛!……”
我瘫着脸收回手,“喝什么?”
林幼比在自己家还随意地往地板上一坐,拉开了她那个巨大的背包,我这才发现那个大包里哐哐当当装的全是罐装啤酒。林幼哗啦一下全倒出来,熟练地啪啪开了两罐。
“来,干杯!”她自顾自举起一罐,一脸灿烂地朝着我虚碰一下,却避开了我的眼睛。
我拿起另一罐,慢慢地喝了一口。从小到大,林幼做错事,或者觉得对不起我的时候,说话就不敢看着我。小时候我们一起逃课放风筝,结果林幼扛不住她爸妈的盘问先招供了,那时候她就是这个表情。从我们四岁第一次认识到现在二十三岁,这样的表情我见了几百上千次。怎么能瞒得了我。这个傻姑娘。这么多年都不思进取没有变过,怎么会觉得瞒得了我呢。
但既然她什么都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就陪她一起沉默地喝酒。
以前也没发现林幼这么能喝。半小时不到,地板上空酒罐已经堆了不少。我略微估计了一下数目,寻思着是要拦她还是麻利点把酒抢过来都喝了,想的我一阵心烦,怎么就没有别的好点的选项?
“廷廷。”林幼突然小声开口,带着一点轻轻的含混不清。外面已经黑了。夏天漫长的白昼总算是过去,清凉也开始一点点混着夜色从窗户外漫进来。这几乎是一天里我最喜欢的时候。可现在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廷廷,”她低着头,又小声叫了我一句。也许林幼醉了,我有些迟疑,可能我也醉了,否则为什么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我还是喜欢他。”她像终于鼓足勇气一样,抬起头来,看着我带一点怯怯又斩钉截铁地说。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里还是带着一种光亮,像一层透明柔软的水,楚楚动人的清醒,昏暗也不能遮掩。
外面匡啷炸开一个惊雷,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送你回去。”趁着这巨大的声响,我站起来仓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