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山庄》百里坞

5、铁锤

　　眼看以至正午了，齐岳带着牧歆往城东而去，那里是凉州最热闹的地方，平常凉州百姓与胡人交易的地方，也有凉州最好的酒楼天酒楼。

　　街道的前面行人群聚着围成一圈，人声鼎沸，不知在做什么。

　　齐岳知牧歆不喜嘈杂，但去天酒楼必得过这条街，绕路又太远了，只得领着牧歆向前去。

　　越走近，声音也越是清楚了，原来是在贩卖奴隶。凉州地处边疆西境，战俘奴隶的买卖也有过，只是不频繁，今日有人来贩卖奴隶而且不是战俘，故此百姓都围过来瞧热闹。有个人瞧上了一个女奴，正在与卖主讨论价钱。

　　“我说这女奴是生过孩子的，长的又不如醉香楼里的姑娘，你卖三吊钱不是昧良心吗？”一个一身庄稼汉的粗布短衣三十几岁的大汉皱眉道。他三十好几了，还没媳妇，这回进城遇到卖奴隶的，里面刚好有个女奴，便想买回去做媳妇，虽生过孩子，但边境穷苦人家也不那么计较，能生个孩子就行了，只是觉得价钱有些贵，便说道说道，想少些银钱。

　　“醉香楼里的姑娘那么漂亮的你买得起吗你？生过孩子证明她好生养，没准买回去明年就给你添个崽”，卖主抱着胳膊仰天自豪着“再说了，我这可是新罗婢，平常只运到京城去的，可不会到这里来卖，这回顺道回家路过，我这还算便宜呢，错过这次可就没下次了。”

　　“我可不知道什么新罗婢旧罗婢的，三吊钱多了，最多两吊钱。”汉子才不管那么多。

　　周围的人有些认识汉子，有些给他说清有些调笑挖苦。那卖主理都不理他们，挥动鞭子抽打在地，发出‘啪啪’响声。等大家的主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时，来到一个牵着个同样穿着粗布衣跪着的孩子低头跪坐的女奴身边，抬起她下巴大声说道：

　　“大家看看，这是从新罗来的女奴，最是乖顺能干了，做生意的最重诚信，不瞒大伙，她生过一个孩子，看看，健康伶俐，证明是个好生养的。”

　　又指着跪在后面的两个高大黝黑带着锁链的奴隶道：“这是昆仑奴，京城的公子少爷们都挣着买的，各个体壮如牛，温良驯服，虽然这两个瘸了腿，但什么活都能干，只要四吊钱。大家可得想好了，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汉子犹自不死心，嚷嚷道：“我买一个还得养另一个，吃得多又做不了什么事，浪费粮食。”

　　卖主不耐烦了，挥挥鞭子道：“去去去，你以为连买带送啊，这孩子要买再加一吊钱，别说空话，有钱拿钱，没钱别瞎闹。”

　　那汉子皱眉想了想，咬牙道：“两吊半钱，不行就算了！”

　　卖主思道，这女奴也不漂亮又生过孩子，再卖也就这样了，早天脱手也好。于是就同意了，拉着汉子到旁边桌子上交钱换卖身契。

　　那女奴和她的孩子知道即将分离，抱头痛哭，不住的哀求那汉子买了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才五岁，没什么力气干不了多少活，找不到买主的话，很有可能会被饿死扔掉，她必须为孩子找到一个买主才放心。

　　那汉子没多少钱自是不会花冤枉钱买个孩子，不耐她哀求，交了钱换得了卖身契就要拉着她回家去。女奴见求他无望，慌乱中挣脱了他，来到围着的人群中跪地哀求别人买了她的孩子，百姓中大多数也只是来瞧热闹的，就是要买也不会买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纷纷散开了。

　　这边围观的人群散开来，那边汉子又要找卖主给他条绳子来绑她，慌乱绝望下，挣脱了汉子。正好牧歆和齐岳路过，猛的扑向前抱住了牧歆的左脚，绝望哀求道：“求求小姐发发慈悲，买下我的孩子，他一定听话乖巧，每天只要给他一点吃的就行，他会做很多事的。”

　　刚刚人多，齐岳带着牧歆躲闪不开，此刻不好也不忍去拉开女奴，只能任她抱住牧歆的脚，见她如此可怜也有心要帮她的，只是突然想看看牧歆会做如何反应，因此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

　　牧歆猛的被抱住脚，只微微惊讶了一瞬，又恢复了她波澜不惊的样子，低头见到抱住她的女人满脸泪水，眼中尽是希望与哀求，也不顾她身上的尘土，弯腰扶起她。

　　女奴自牧歆看过来，就知道有希望，不说不敢违逆，便是要杀她，只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也做不出什么反应了，便被牧歆扶起身来。

　　那卖主是见过世面的，看齐岳两人衣着气质不凡，又见牧歆扶起女奴，知道可能今天就能把那孩子卖出手，就拉着那汉子在一旁看着，也不上前了。

　　女奴看着牧歆的眼睛愣住了，直到牧歆转移视线看向她身后，她顺着看去才发现是自己的孩子，这才想起她孩子的事来。急忙拉过孩子一起跪在牧歆跟前，磕头道：“小姐行行好，我的孩子吃得少做得多，求小姐买下他。”

　　牧歆看着低头跪在一旁的男孩，一身粗布短衣包着瘦小的身子，在冬天里微微颤抖着，短衣简陋却并不脏。

　　牧歆蹲下／身，问道：“他叫什么？”声音轻轻浅浅的像水中的漂浮的落叶。

　　女奴急急道：“他叫铁锤，若是小姐不满意，叫什么都好。”

　　牧歆静静的看着他们，“那就叫铁锤吧。”

　　女奴知道这是要买下她的孩子了，又拉着男孩磕了个头，“谢谢小姐”。

　　女奴托起铁锤的头，盯着他的眼睛，“以后小姐就是你的主人了，要好好听话，知道了没？”

　　铁锤的肤色显然不如昆仑奴一般黝黑，只比女奴黑一些，一双眼睛却是如牧歆一般黑白分明，清澈澄静，带着孩子的纯净与些许成人的沉着。

　　铁锤盯着娘亲的脸，乖巧的答道：“知道了，娘。”接着扭过头对着牧歆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响头，“奴谢谢小姐的大恩。”

　　女奴忍住泪意，点点头，转身走向新主人，不再看孩子一眼。

　　那卖主见事情成了，乐呵呵的过去，问道：“这个孩子要一吊钱，请问姑娘尊名，小的好换写卖身契。”

　　齐岳正要拿钱袋，却见牧歆从身后独角马鞍上挂着的小袋里拿出了钱，正好一吊。

　　给了钱后，卖主去换写卖身契。铁锤直直的望着娘亲离去的身影，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再看不到，才低下头默默的跟的牧歆身后。

　　牧歆收好卖身契，齐岳看了一眼乖巧的铁锤，笑道：“我们去吃饭吧。”

　　牧歆点头与齐岳同行，身后铁锤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醉香楼内的包厢里，桌子上摆了十多道凉州的特色菜肴和小吃，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齐岳高兴的想让牧歆尝尝这些他认为还可以的吃食，牧歆却颇为难过，既是因为齐岳的好意，也因为吃下这些会让身体难受。铁锤从未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只狠狠的看了一眼满桌的菜就低下头，只是那无空不入的香味却让他不停的咽口水。

　　‘咕噜噜’，铁锤的肚子响如雷鸣，慌忙的跪下去磕头，惟恐主人责罚。

　　齐岳怜悯这孩子，却不说话，只看着牧歆。

　　“铁锤，过来。”牧歆依然没什么表情，不过声音似乎不若之前冷漠了。

　　男孩听话的膝行上前，乖顺的让人心疼。

　　“过来坐下。”

　　铁锤怯生生的看着牧歆，待确定她不是说笑，便乖乖起身坐下，牧歆舀了半碗汤在他前面，男孩眼珠随那碗汤滴溜溜的转，却没有动手，只是不断的咽口水。

　　“喝。”

　　男孩立刻捧起碗喝汤，喝完后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牧歆盛饭夹菜的手，视线似乎被黏住了一般。

　　“夹一口菜吃一口饭。”

　　男孩抓着筷子不会用，便用筷子拨了碗中的饭菜大口大口地吃，有几次险些噎到。

　　齐岳勾着嘴角看他们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有些好笑却又感到非常温暖。

　　饭罢，齐岳送他们回到客栈，便离开去处理事务了。

　　牧歆的小院里，被侍女洗刷干净换了棉衣的铁锤站在中间，直直的站着，五岁的孩子骨架比一般的孩子高大身形却单薄消瘦，浓眉大眼中透着一股憨劲，肤色略黑脸颊微凹，衬得一双眼睛更加大，此时正眨也不眨的看着坐在前面牧歆。

　　牧歆比刚出昆仑深谷的时候长进多了，一些基本常识多多少少都知道，她买下这个孩子，那么以后她的责任里就要加上这个孩子了。

　　见牧歆看过来，铁锤躲闪过她的眼神，复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抬头。”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直到你死去。”牧歆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是。”铁锤呆呆的望着牧歆的眼睛，不知是否有听明白。

　　一旁的侍女听到她认真清冷的语气却直直的一个激灵。

　　从此，牧歆身后就多了一个灰扑扑的小尾巴。

　　在凉州停留了五天，齐岳为牧歆两人备好马车等物，三人启程回商丘。

　　马车并不舒服，山路崎岖，还不如骑马，抖且慢，牧歆坐了会儿马车就骑着独角了，一上午的时间还没走出一个山头，虽然不赶时间，但也不能这样耗着。所以齐岳果断吩咐车夫原路返回，有他带着铁锤共骑一匹马，这样速度果然快多了。

　　因为齐岳给家里的消息是到庆州去进药材，故此必得到庆州一趟去进药材，也顺便去拜访了他的一位好友。牧歆无所谓时间，铁锤自是要跟随其左右，故三人又在庆州歇了两日。

　　二十五天后，齐岳等人进入商丘地界。

作者有话说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