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绝 之 佛心》红裳衣

2、 二 石施主（修）

　　红莲寺的夜晚很安静，丢丢睡在床上，从窗格中看着外面的月亮，月亮像一片薄薄的冰，浮在深黑的天空上。
　　丢丢和小师兄住一个房间，小师兄好像是做梦了，笑了几声，翻了个身过去了。
　　丢丢的胳膊上蹭破了一大块皮，涂了一点香油，现在疼得火烧火燎的。他小声的吸着气，疼的厉害，他小心的躺着，不敢翻身。
　　今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丢丢就挑着昨天打好的一担柴，到山下的镇上去了。赶早集的人起得早，来来往往的，但是等了许久也没有人买他的柴禾，丢丢有点急，放生场里的动物还等着他去喂呢。
　　眼看着天一点点的亮起来，旁边的早饭摊子支好了，老板年在张罗着客人吃早餐。丢丢起床后，走了那么多山路有点饿了，他努力的使自己不去看那桌子上摆的馒头油条。只将目光盯着面前来来去去的人，丢丢看到经常买他的柴禾的叫王富贵的走过来，心里一喜，眼巴巴的看着他。
　　可是等着他走到跟前了，却没有停下来，丢丢只好怯怯的喊了声：“王掌柜，要柴禾吗？我给您送过去吧。”
　　王富贵是镇上一个米铺的掌柜，虽是小地方的人物，但为人极是精明，附近的人大都认识这个红莲寺的小孩子，也都很喜欢他。王掌柜发现这个小孩子的柴禾捆总是比别人家的要大，还很是干燥，要的价钱却总是能压得很低，因此他总是让他送到家里去。
　　“今天家里还有，明天吧。”王掌柜呵呵笑了两声，摆摆手走远了。
　　丢丢轻轻的咬住了嘴唇，饭铺的老板娘拿个两个馒头走过来递给他道：“小和尚，今天这么久还没有卖掉呀？饿了吧，快吃吧。”
　　“嗯，”丢丢点了点头，接过馒头，甜甜的一笑：“谢谢施主。”
　　丢丢拿了馒头刚咬了一口，就被忽然伸出来的一只手一把打到地上去了，丢丢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有三个半大孩子，都长得又高又壮的，其中一个孩子对着他猛地伸手一推，就将他推倒在地，丢丢的胳膊在地上蹭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那几个孩子都笑了起来，推他的那个回头对那两个道：“怎么样，我就说我能把他一拳就推得摔出去，我没有吹牛吧。”
　　丢丢站起身，看着那几个孩子，也不说话，脸色平静，目光里面带着点淡淡的不屑。
　　那几个孩子是镇上出了名的顽皮孩子，不见得多坏，有时干一点将蚂蚁烫死，把鸟儿烤着吃，掏鸟窝，捉□□诸如此类带着孩童无知的残忍事情罢了。
　　有一次他们捉了一个兔子，用小棍儿敲折了腿，脖子上绑了绳子，拉着玩儿，丢丢跟了他们两条街，一直跟到镇外的麦地里面，那几个孩子实在不耐烦，才同意用几个铜板把兔子卖给他，丢丢将那次卖柴的钱都给了他们，才抱回了那只可怜的兔子。
　　那几个孩子事后又觉得没面子，就来找丢丢麻烦，那个推丢丢的孩子是个头儿，被其他人嘲笑怕个小和尚，心里窝火，今天自然要逞个威风。
　　见丢丢不说话，也不喊叫，那孩子有点挫败，又用脚一下将地上的柴禾捆踢得倒在地上，那两个孩子也上来，将倒地的柴禾踢得散开来。
　　一旁早饭摊子的老板娘看见了，喊了一声：“你们几个臭小子，皮又痒痒了吗？”
　　那几个小孩嘻嘻哈哈的跑开了，边跑边喊“小和尚，没人要！小和尚，没爹娘！”
　　丢丢抿着嘴唇，蹲下身子一点点的将柴禾收拾好，归拢到一起，拿绳子重新系好。又从地上捡起那个被打掉的馒头，吹了吹上面的灰，将馒头上面的皮儿揭了下来，放进口袋里，然后将馒头吃了下去。
　　这天的柴禾一直到寺庙里早饭过后的时间才卖出去，丢丢捏着几个铜板，小心的放好，挑着空担子走回去。
　　他毕竟年幼，虽然表面上竭力的做出平静的样子，但是那些孩子的话还是让他难受，他心里酸酸楚楚的，走得就有点慢。
　　渐渐的走到红莲寺所在的白云山脚下，暮春的风轻轻的吹着，山坡上面开满了紫色的野花，在暖风中望去像是一片紫色的轻云。一棵高大的枫树，叶子绿油油的，被风吹的哗哗轻响。
　　丢丢站住脚，这样的景色让他沉迷，尤其在这个有点伤心的清晨，他忽然的就想着在这样的山坡上躺一躺，走过去，他靠着那棵枫树在那个一片紫色的花海中坐了下来。
　　几只小鸟在地上蹦蹦跳跳的找食吃，丢丢从衣兜里面掏出揭下来的馒头皮儿，一点点的撕碎了撒出去，那些小鸟也不怕人，都张着翅儿低低的飞过来，一口一口的啄着吃，丢丢看的出神，慢慢的就露出一朵微笑来。
　　石念青缓缓的走上山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紫色的花海中，一个白衣的少年双手垫在脑袋后面，半躺在一颗枫树底下，他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平，唇角微微的翘起，清风将他的额发吹得飘起来，石念青竟然不由的停住了脚步，这幅情景就像一幅美丽的图画，让人整个的沉静下来。
　　也许是脚步声惊动了他，那个小小的少年，睁开眼睛坐起身向他看过来。
　　这是丢丢和石念青的初次相见，在这个暮春的早上，在这个开满紫色野花的山坡上。
　　那天石念青穿了一件天青色的布衣，身上一个简简单单的包袱，挎着一把剑，带着点洒脱，带着点落寞，带着点文人雅士的风流，带着点江湖浪子的不羁，高高的个子，身材修挺，眼睛落在丢丢的身上，看到那个少年看过来的眼光，他笑了一笑，只一刻便回过头，缓缓的往山上行去。
　　丢丢看着他的背影转过山道，一点点的消失在视线中，不知怎的，就觉得那人身上带着沉甸甸的化不开的忧伤，而他的那个笑容，就像是这温暖的春风，一点点的渗进心底里去。
　　丢丢一个人站在原地，就觉得有点怅然。

　　第二天早上，丢丢和三师兄挑水回来，就见小师兄在朝他招手，说：“师父叫你。”
　　丢丢有点忐忑，想一想放生场里的动物都按时喂了，水也挑回来了，米面还够不用换的。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课时有点走神，被师父发现了呢？
　　走到门外，丢丢喊了一声师父。师父说：“进来吧，丢丢。”
　　丢丢走进去，方丈在桌子前坐着，旁边的那把椅子上还坐在一个人，微微垂着头，看不清面貌。
　　方丈说：“丢丢，这位石施主要在后院里住一段日子，你去服侍一段时间吧。”
　　丢丢答应一声，朝那石施主看过去，可那人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师父又说“这一段，你就不用做别的了，好好服侍石施主就行了。”
　　丢丢一听就有点着急了，他说：“师父，我的小动物……”
　　丢丢有点不放心小师兄，他的手有点重，怕他弄疼了那些受伤的小东西。
　　师父笑了，“丢丢既然执着，那就一并照顾吧。”
　　丢丢也笑了，师父说的真有意思，好像那个石施主也是小动物似的。
　　师父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串钥匙，交给丢丢。
　　丢丢接了钥匙就往后院走去。后院本是红莲寺放经书的地方，后来前任方丈一生立志修缮寺院，毕生心血修了一座两层的藏经楼安放经文，那个小院就空了起来。
　　小院中间是的大房子是一前安放经文的地方，一侧那个里外两间的房子是以前看经人住的。
　　小院平时很少人去，倒是清幽，但是多年没有人居住，需要好好打扫才是。
　　小师兄和三师兄拿着扫把和水桶抹布也跟着来了。丢丢就问三师兄这个石施主干嘛要住寺院里，因为三师兄平时的服侍方丈的起居，消息比较灵通。三师兄说是来应试的举子，落了第，今年就不回家乡了，找个清净的地方读书，统共交了半年的香火钱呢。丢丢一听就肃然起敬，是个举子呢，有学问的人啊。打扫完屋子，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里外两间的房子面积不大，灰尘被抹得干干净净，师兄们走后，丢丢一个人将床铺铺好，思索着还要吊一床帐子才好，夏天快到了，该有蚊子了。
　　出门看看院子里草长得挺高，有一点荒凉的样子。又思索着要将草打理一下。但是天晚了，得明天才好。
　　丢丢将晚饭端到小院里时，石施主正好从方丈那里回来，只有一个随身的包袱，东西倒是不多。
　　房间里点了灯，亮亮的，丢丢将玻璃罩擦得干干净净。抬头看时，那石施主正站在门前，正是昨天在山坡上遇到的那个人。丢丢一怔，想起那个温暖的笑容，心里不知怎的就有点高兴。说：“施主，请用饭吧。”
　　那人只略点了一下头，走到床边，将包袱放在桌子上，腰上还有一把佩剑，也解下来，没有放到桌上，而是放到床上，并用枕头压好，然后在桌子前坐下，两眼盯着灯火，没有说话，也没有用饭。
　　灯下，丢丢第一次看清了那人的相貌。不由得想起山下说书先生讲的：眉似刀裁，目若朗星。丢丢有一回跟着大师兄去给一户人家诵经安宅，念了一卷《安土地真言》，人家给了几吊功德钱。回寺的路上大师兄带他去一家小馆子吃了一碗素面。馆子里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讲书，说到一位英雄的相貌，用的就是这八个字。这位石施主相貌应该是极好的吧。
　　可是现在那人的眉头微微皱着，脸上是淡淡的倦意。似乎也并没有认出丢丢来。
　　丢丢站了一会，见那人仍然没有动筷子，也不好再催，怕是自己在这杵着不好看，就出了屋子到外面去了。

　　等丢丢喂完了小动物回来时，那石施主，竟然伏在桌子上，走近一看，饭菜竟然一口没动。
　　听见脚步声那人动了一下，坐起身子，双手在脸上搓了一下。丢丢看到他双眼红通通的，眼皮也肿起来了，不由得一愣。
　　石念青看了一眼丢丢，没说什么，似乎是被撞破了秘密一般，有点不自然。
　　丢丢摸摸饭菜都凉了，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有点不好意思。这些米和青菜里都有丢丢的付出，他有点心疼。
　　可看那个石施主，好像心里不大痛快的样子，也就没有说。又想着难道这人也要过午不食吗？
　　正想着去打水让他洗漱，就见那人走到床边，和衣躺下，连鞋子都没有脱就拉了被子盖上。
　　丢丢愣了一下，只好走上前去，给他脱了鞋子。吹熄了灯，端着饭菜回到灶房。老赵已经回房了，丢丢就将饭菜放到菜橱了，关上纱门。
　　丢丢跟着方丈师父持的是过午不食，师父说过丢丢不是佛门中人，不必如此，但是丢丢觉得晚上不吃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私心里觉得还能省点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