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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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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第一天去酒店上班。是夏天。
他表哥给他两件白衬衫和一条深色西装裤。
本来说是还要求系领带的,陈丹说那裤子已经是他极限了。
表哥也顺他的了。陈丹认为其中还有一原因是,其实那酒店的规格并不如想象那般高。
表哥把两个女大堂经理找来跟他对接。
正是,陈丹最怕怕的那种妆化得无可挑剔,头发一丝不乱,腰杆子标挺,胸挺过了河的女人。
且一来就是两个。
女人笑容可掬地还没开口,陈丹就已经乖乖把衬衫的领口袖口扣得密不透风。
当然,果然还是不罢休的。
她们无声的眼神,指责了他的发型,他的耳钉,他的球鞋,他的呈S形懒散的站姿,他的面无表情,他的声音太小,他的反应速度灵活程度太低,他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一塌糊涂。
当然,尽管心里是把这个即将上来占她们位子的小P孩剐了吃煨了喝,表面上她们还是抹得相当光溜。
一人一句不冷不热,这孩子真是一表人材呀,放在哪里哪里亮。
然后,就拎人到岗,再就是一人负责监视半天,从陈丹的背面。
那天,陈丹有生有来第一次穿西装裤。第一次一次性站了8小时。第一次几乎被衬衫领子背过气。第一次产生了穿着衣服也被女人看得百么不剩的恐慌。
咨询台里站前台的除了他一个男的,还有四个女的。轮着值白班晚班。
她们和大堂经理们像是一条流水线上下来的,但是道行明显浅一点。陈丹在跟她们相处一上午的时间竟然比较相安无事。
她们的普通话温柔得滴水。热情得会为一个帅哥打无数电话跑N趟楼梯。警觉度高得百米开外一客人拍了一下裤腿上的灰都明察秋毫。但是,没客人的时候,她们就变脸。眼神无神可言。带着那种累到骨头里去了的感觉。不是一时一刻能够解除的那种疲倦。尽管腰还是标挺,胸也仍旧挺过了河,甚至陈丹这位美形度不在任何一个客人之下帅哥新同事的到来,也没起到任何丁点的治愈作用。
虽然她们应该都是比陈丹还小的年纪。
要说,陈丹穿的那身,清秀是清秀,寒酸也明白无误地很寒酸。
衣服不贵,不衬人。他人又不高,西装裤完全显不出腿长腿细的优势。
再加上他的头发,表哥要求过他剪短,染黑,拉直。
可是,他不舍得他抄袭某日本偶像的原发型。只是给稍微打薄了点。
卷的还是卷。刘海还是多得比女生的还多。
造成的结果之一是,陈丹的两同事在跟陈丹同事一天之后,仍然没看清他的脸。
因为第一天上班很正常地未进入状态,因为长年在家对着电脑语言能力有些丧失,因为要面对两个时刻从侧面瞄着自己的同事和时常从背面瞄着自己的大堂经理,陈丹害羞怕丑的机能在丧失N年后失而复得。
陈丹没发觉,他的头低了一天。只到下午下班,才发觉后脖子比腰还酸。
陈丹后来发现,他的两女同事,应该明显不好他SHYBOY的造型。
或许更确切地说,陈丹的到来,又让她们了一分失业的威胁。
因为是老板的亲戚,她们不能对他怎么样甚至最好还要巴结他。
但她们已经有些懒得管了的样子。懒得搞好关系也懒得跟他过不去。
所以,花痴完全么有心情吧。
客人来了她们如亲人来了一样地迎上去。陈丹的个头最大目标那打眼,却总是只起到招引注意力的作用,客人冲他走过来,他却总还来不及做个表情两边的大姐就抢过了话头。他有一次抢先一步问了客人,却是因声音太小,传达不能。两边的马上接过去了。
多半的时间,有客人和没客人的时候,陈丹都只是四肢都不知往哪里放地杵在她们忙碌的身影中间,视线在圆珠笔尖和大厅自动门的金属包边之间来回飘。
那天绝对是陈丹过得最长的一天。他没吃晚饭就直接回到表哥给安排的集体宿舍里。
一是他想逃离那帮女人,能早走一会就早走一会。二是,他急需一张床。不是困而是如果再不找个东西承力,他担心他的腰,要分崩离析了。
员工宿舍离酒店要隔一条马路。是一栋楼梯还是木质结构的老房子。危房是肯定的。
地方僻静,好像是归属临近某部队的。
陈丹的寝室在二楼。光线不好,还算宽敞。
一掰一晃的铁皮高低铺,因为只有四个人住,所以可以不用睡上铺。
一间门锁被踢坏了的洗手间。没有热水供应。好像那三个都是在酒店洗完才回来睡觉的。
陈丹刚来,不熟悉行情。当时只顾着找床睡觉,真正躺在床上了才记起一身粘腻的汗。
不过,也是太累了,很快,连袜子也没脱地睡成了死猪。
大概是到了夜里九点多钟,陈丹被蚊子给咬醒了。
寝室其他三个一个也没回。可能是,有的在值班。
前天来的时候,只打了个招呼,面相都还不熟。
在陈丹正在盘算是起来挂帐子还是起来点蚊香,寝室的门开了。灯也开了。
进来的,不是那三个。陈丹记得,脸上有点酒刺凼。有点小肥。二十七八看上去三十四五岁上下。据说是在酒店里管行政的,是陈丹的老乡。姓范。
正式上班的前一天,是这个陈丹的这个老乡带他去领的衬衫裤子餐具饭卡和工作牌。
据说是陈丹的表哥的下属安排的。
陈丹的表哥那段时间忙,把陈丹接过来就去湖南出差了。
“小陈,睡了?”
范穿的还是前一天的西裤,衬衫换了。拿着一张A4的纸。像是刚下班。
他不住在这里,但好像是有事过来,因为那张纸?
“刚刚加班才回,突然记起来你还没有我们酒店员工的通讯录吧。复印了一张送过来。”
范不同于前边遇着的四位同事。他拍马屁,而且拍得很直接很钻劲风,甚至用不着老乡的那层关系做推手。
和范说话,陈丹会无意识就很放松。主要因为他是那天唯一跟他讲话的一个同性。
而且,都用的是方言,说得很溜耍,尽管并不亲切。
陈丹从小学起就被要求说普通话,但他不喜欢普通话的表意有限和普通话被非北方人说。
那天晚上,因为睡了一觉,精神又意外地好。所以跟老乡聊了一下,聊得蛮欢。
陈丹自然是晓得,这也是跟白天完全么说一句话,有点关系。
好像聊到,范说酒店有很多同乡,跟范住一楼。是酒店管理层级别以上的人住的宿舍。
应该不是危房。陈丹就说让范以后跟他介绍。制造发现集体了的感觉。
陈丹不是个合群的人。在学校住校的时候也是单打独干。这里,只是出于礼貌,和对范冒酷暑前来送一张复印纸的感谢。
然后,范突然发现陈丹还没洗澡,说他住的地方有洗澡间有热水,离这不远,叫陈丹去那里洗了再回来睡。非常热情,也尽情礼。
陈丹看时间有点犹豫,但是继续脏着睡,他也有些耐不住。
范又说,他住的地方有一堆同乡,现在去也可以顺便打个招呼。
陈丹就开始清衣服跟小范出了寝室。
外边很凉快。快十点钟,小街小巷的人不多。
范说不远果真不远,两个人只转了一个巷子,走了几步,就在一个新建的住宅楼底下就停
了。住宅楼的一楼是个副食店。
范买了两听“王老吉”,给了陈丹一听,才去开旁边楼梯间的防盗门。
上了三楼,开防盗门。范的窝。
一室一厅一厨一厕,一个人住,条件不错。两个人住,也够了吧。
范带着陈丹在房内参观了一周。
给别人打工到快三十岁还是半事不落,成就感不足,展示不足成就感的机会更是不足。
只有在陈丹这样的面前,可能。
陈丹是很照顾面子,一直都在用艳羡的眼神。
小范教给陈丹用热水器的方法。不说陈丹也晓得。
不到5分钟,陈丹就湿着头发穿戴整齐地出了洗澡间。他解释说他洗澡一直是洗得比较快。脏衣服被装在一个塑料袋随手拿着。肥皂毛巾装在另一个塑料袋里也提着。
“范主管,老乡他们也在这楼里头住呀。我们还去不去见见面。”
不去,我就回去了。陈丹看手机也是快十一二点的样子。
“嗯。”
范拉陈丹坐床上。房里没有椅子。
“小陈,你的手掌好小呀,我跟你算个命吧。”
范似乎完全没听陈丹刚才说的。手从陈丹手的掌背摸到掌面。然后胳膊。然后到脸。
从摸改到捏。脸在陈丹的脸上挨了擦,擦了挨。
可能是刚洗澡出来,可能是本身反应就不灵敏,可能是某种恶寒总是在产生的同时意识自我强迫不承认。直到一个打岔被压到了床上,眼前的一张放大了的酒刺坑遍地的脸忍受起来有些困难,陈丹才醒了。
“嗯,范主管,我们宿舍要关门了,得回去了。”
“你们宿舍么人锁门。”
“嗯,我还是要回去了。”
陈丹用手轻轻地抵开了范。小心地爬起来。轻轻拍了拍胳膊和裤腿。
“来耶。”
范又把陈丹按到了床上。力度大到让陈丹终于产生了一丝惶恐。
“范主管,我是真的要回去了。嗯,以后工作上,还请多指点呀。”
陈丹有点用劲地推开了范。但脸上不知用什么表情好应对。
搞不好,还是笑容满脸的。
“硬是要回去呀。。。那也好。嗯,不早了。”
到底是记得他还是在表哥的手下做事的。
范有些艰难地站起来,开门。
“我送你到楼下。”
范也跟着出了门。
“不用了。”
陈丹出了防盗门,心里陡然一落。
“嗯,等一下。把这带着,么浪费了。”
范在关防盗门之前想起了陈丹的那听“王老吉”还在里头,拿出来递给他。
楼梯间很亮堂。
到了一楼,出了楼梯间的防盗门。
“小陈。今天,,,不好意思啊。”
眼神闪烁,在笑,声音比较小。
“么事。”
陈丹的声音更小。估计对方听不到。
“回去还会不会走?认得路吗?”
真是担心的口气。
“会走。”
音量估计对方仍旧听不到。
陈丹朝范笑了笑,转身,慢走,过了转角,姓范的看不到他了,一口气咕完了剩下的王老吉,罐子放地上踹上两脚,然后,笑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