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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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念着书信上委婉的语句，王耀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勾起，挑出一个与平时温暖微笑不太一样的弧度。身旁站着一个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的中尉，带着略有些紧张的神色观察着王耀的表情。
“不用那么拘束，你先坐吧。”王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中尉点了点头，但僵硬的动作还是不能掩盖住他紧张的心情。屋内寂静得只有翻页的“沙沙”声，偶尔还会传来两声椅子不安分的声音。这样的环境让那个中尉觉得，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三四页的书信看完，王耀的表情颇有那么几分琢磨不透的意味。
“当年‘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豪情哪里去了，谁知道呢……”他动作灵活地将几张信纸叠好，塞回到那个信封里，“他这不是劝我把我自己打包卖了么，还可以顺带捎上燕子，买一送一啊。”
“……您还是表个态吧。”中尉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听见王耀的感叹和语气之后，他的内心稍稍松了口气。但来之前，上司交代他一定要得到一句准话，因此他也不得不追问下去。
王耀淡然地将纸笔取出，转了两下钢笔的笔帽：“是啊，不管是你还是这封信，到这里来都很不容易吧，现在燕子也一个人跑去了西/南，能找到我真是难为你啊。我还是给他回个信好了。”
中尉忽然又站了起来，他正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凑到桌边去看王耀写了什么。
王耀“啪”地一下把信纸翻了过来，露出没有画过横线的一面。轻轻地甩了甩笔身，他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大字，最后一划甚至穿透了纸背。
抗战到底。
中尉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料却对上王耀带着笑意的眼神。他吃了一惊，只听见王耀淡淡地说着：“上司不是再三催促我回重/庆一趟么？我这回是真要回去了，本田家的部队在门口转着呢。”【注一】
他微笑着开了门，黄色的领章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灿烂的光芒。【注二】他才刚刚从前线回到这里，就又要赶往重庆，虽然面色疲惫身形瘦削，但黑曜石般的眼睛却始终有着奕奕神采。
提诺·维纳莫依宁的脸上不再挂着温暖的笑容，四周一片愁云惨雾。自从伊万·布拉金斯基那边调换了前线的总指挥后，局势渐渐变得对他们更加不利。志愿军人数太少，而同/盟/国的援军迟迟没有消息。
一次又一次的炮轰让勇敢的芬/兰士兵们的鲜血染红了他们保卫的国土。记得上回头上有苏/联飞机飞过的时候，提诺急忙按下身边两个士兵的脑袋，轰炸过后才发现，他右手按着的只是一个脑袋和半截身体。
伊万似乎完全不吝惜炮弹的使用，虽然提诺并不知道他位于哪个战区。不知道什么时候，更多的苏/联军队向他们涌来，似乎在下一刻，他拼尽全力才守住的曼/纳/海/姆/防/线就要崩溃。
“又来了！”远处传来战斗机的轰鸣，有人大叫着提醒其他的士兵，而提诺好像是身体自己反应了一般，再一次拖过两个士兵躲到尽可能安全的位置。
炸开的积雪打在他们的身上，哪里都是挥之不去的硝烟味。
提诺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像是被硬生生地扯了出去，那不是爆炸带来的伤害，但他还是用尽全力把那边那个腿受伤的年轻人再拉过来一点。
不断有惨叫声响起，夹杂着痛苦和恐惧。更加糟糕的是他们的医务兵在上一次轰炸的时候不幸变成了两截，因此伤兵几乎都缺乏有效的治疗，而遭遇爆炸更是不可能活下来。
提诺的金发上盖满了雪。
趴在雪地上很久很久，身体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冰冷了——或者换一种说法，是他的人民用鲜血温暖了这片雪地。最后一架飞机从头顶上飞过，在确定暂时不会有炸弹从天而降以后，提诺拍掉身上的雪，蹲了起来。
“没事吧？”
他用最大的音量喊着，希望能得到与上次不一样的回答。不是只剩下一半的尸体，而是确实存在那里的人声。
“提诺先生，我没事……”那个摔断了腿的伤员在他的右手边抬起了头，他指了指躺在提诺左手边，正在摇晃着脑袋的另一个年轻人，“他应该也没事，炮弹没有打到我们这里。”
欣喜的情感一下子充满了提诺的胸腔，身边小伙子的金发让他终于安心了一点。不再是上次那样惨烈的情况，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活着！
“但是那里有事。”伤员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十几个人聚集的地方，那里原本是威力很大的一个火力点，那个资历很老的机枪手总能给苏/联人带来不少麻烦。提诺顺着他的手指向那边看去，一架已经分崩离析的机枪后面，是十几个人交缠混杂的尸体。
提诺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他再一次倒在雪地上，脸深深埋进芬/兰的雪地。
自从换了一个前线指挥之后，苏/联/红/军就仿佛变了一个模样，和之前那个处处碰壁的军队完全不同的是，他们用猛烈的火力打开了突破口，一切似乎又在朝着之前苏/联人想象的那样进行着。
被困在拉/多/加/湖附近的伊万听见了这个好消息。原本包围着他们的芬/兰士兵忽然开始转移，虽然依旧留下一部分维持着包围圈，但的确是人数减少了不少。【注三】长久被困在这里的伊万终于找到了可以转移的机会。
他带领着为数不多的，被饥饿与寒冷困扰了两个月的士兵们，朝着另一个方向进发。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原本待着的地方，那里的情景他都可以一一描述出来。
一开始的时候，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然后是被苏联人和芬兰人的血染红的雪地，被打穿的废弃的坦克，被冻住的战车，被冻死的士兵。士兵们的四肢交缠在一起，更加显得他们好像原本就是一体。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躺在废弃的坦克边。大雪掩盖了那些鲜红色的痕迹，雪花慢慢覆盖了苏联士兵们的尸体，让它们变成了一座小小的雪山。
最后，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这里又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走吧，就是现在。”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