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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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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已经有些热了。
“我们家那里有杏花村酒,‘借问酒家何处有,路童谣指杏花村’。嘿嘿,还有梨花春酒,‘独坐长吟老杏边,梨花春熟杖无钱’。唔,真应景。”
“你们哪,一天就爱背个什么子曰子曰的。那,我这里倒是有不少书。你大可以借去看。”
“真的?天上的书都是什么样儿啊?是不是都是金子做的?”
“那么重的书,给谁看去?我们可不是只知奢华浪费,不懂实际应用的白痴。这书啊,种类全多,够你几辈子看的。”
“唔,好,待会儿就问你要几本,我可是个书虫。对了,茅厕在哪里啊?”
“沿着这条道一直走,右拐右拐再右拐就到了。”
我晃晃悠悠站起来,这酒烈性太大,为了不让那两个比我喝得多还跟没事人一样的笑话,我努力走的很稳当,还特意把两条胳膊甩的老高。
一路上都是又高又大的银杏树,我那院子里的杏树大概是天上最普通的树了,早春开花,然后结果。
天上神奇的事物一定数不胜数,而我却只是沧海一粟。我原本只是热的慌才借口上厕所,趁此机会便想到处看看有什么稀奇玩意。
走了很久,一直都是银杏树,不禁有些失望。正当我想往回返的时候,才看到一个小的拱形洞,洞外仍是绿油油的树木,但与银杏树不同——低矮,却充满活力。不知为何,那片树林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
我迫不及待的走进树林,感觉凉爽无比,我贪婪地闻着有树木散发的清新味道。四周全都是树,我本来就方向感差,稍微走几步,转了一下头就找不到了回去的路。默默是不是会着急了,不过神仙神通广大应该会找到我的,我稍微安了些心。索性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越觉得古怪,空气变热了,混着水汽,闷热无比,树枝越来越秃,到最后就像是被大火焚烧过的,摸一摸树干能摸下炭黑。
树林的尽头,是一个半径有一百米的园坑。从里面不停的冒着热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急不可耐地想看里面是什么,却害怕站在边缘会掉下去,就飞到园坑上方——这是我看到的最恐怖的一面。
像是一口燃烧着的油锅,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翻滚着。更糟糕的是,我已经无法控制它的吸引力,我正在无法挽回的下坠中。
就在我觉得快要融化的时候,被一个人捞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往外飞。当我看清他的脸的时候,发现是黎朔,他一脸的愤怒,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大概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罢。
速度逐渐减慢,他把我放在地上的时候,我还在刚才的惊恐中无法脱离,衣服被汗水浸湿,但我还是要趁自己清醒的时候道歉。
“以后别再乱跑了。”没想到是他先开口的。
“对不起,是我不对。”
“刚刚为什么不叫?”表情稍微缓和了点。
“啊?叫什么?”
“下坠的时候啊,一般人害怕的时候不是都会尖叫吗?”
“叫能解决问题吗?那样很傻诶,”我耸了耸肩,“我回去了。”
我转过身去刚走两步就腿一软昏倒在地上。
这一觉睡得甚为惊恐,梦里面,我被一只凶狗追赶。我拼命地跑啊跑,它在后面狂吠着。眼看这就要追上了,我却怎么也跑不动,在原地试图挣脱某种束缚,却无济于事。恶狗追上来,张开凶恶的大嘴在我的小腿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血流成河。
我惊醒了。这个梦我做过无数遍,惊醒还是第一次。
“小姐?”
“什么时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这是惯用语。
“傍晚了。”我虚弱的转过脸,看见默默一脸惊恐的表情。
“默默?我、是不是很吓人?”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默默胆怯的点了点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那个地方就想进去——”
“小姐!”她竟然打断了我的话,“是我没看紧,默默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你吃点东西吧,我去给你倒水。”
我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默默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让我很尴尬,那天的事我没敢多问,怕她会崩溃。我不停的开导她,过了几天她终于肯与我聊天了。
我总喜欢把摇椅搬到院里去,在上面晃晃悠悠,有时候自言自语,有时候唱唱歌。我五音不全的厉害,所以唱的都是类似于《蜗牛与黄鹂鸟》的儿歌,水果我已经有些吃的不耐烦了,便叫他们送些蔬菜过来,在这钱不值钱的地方,西红柿这等没人吃的蔬菜倒成了难找的蔬菜。我偶尔会做西红柿炒鸡蛋面,让自己回味回味家乡的味道。
在这个地方,黎朔那小子不是什么省心的货。
我早就想到他肯定看我不顺眼,繁锦与他不知道结下了几辈子的梁子。
“亲爱的默默!今儿个中午咱们吃——焖面!”
“好!”
“我去院里摘豆角,你来切面。”
“我不能一次性把她切好吗?”默默可怜巴巴的问。
“不可以!做饭呢,就要享受做饭的过程。就算你把面条切的太粗太细,吃的时候都会想:这是我切的面条哦,味道会不一样!加油!”
我端着一大盆豆角跑到院里,一路上还自言自语:“看看山西面食大厨来做九重天上最美味最家常的穆家焖面!”
黎诗有个小宫娥叫秋玲,她是最常来的一个。今日她来的时候我并没注意到什么,倒是走的时候,一直在门口与另一个小宫娥又是捂嘴笑又是挤眼的往这边看。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什么异常,检查了一番也没发现哪里挂了彩,想必是她们吃错药了,继续低头摘豆角。
忽然,一股茶香飘过,沁人心脾,应该是默默泡茶喝了,我也没注意。忽然,我的头发底下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将那缕垂下来的头发别像脑后,我莫名其妙的抬头看看,吓得往右边跳去,却被凳子绊住了脚扑通一声坐地上,盆子里的豆角翻了一地。
黎朔扑哧扑哧笑的嘴都歪了,那两个小宫娥更是笑的直不起腰。
丢人丢大发了,看在他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我不敢对他无礼,更何况他还是皇子。
我十分狼狈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土。“你有事吗?”
“那日我救了你,你也不说来道声谢。你们人类都是这么不知好歹吗?”
“我想来着,”我急忙辩解道,“只是不知道你住哪儿,去了又怕打扰到你,所以没去。”我心想,我有这个心就不错了,要知道我可从来没主动跟男生说过什么。
我承认我忒不知道天高地厚,可我对男人的抵制心理,到哪儿都一样。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豆角。
“中午我就在这吃吧,你继续。”
“什么?”我惊讶的张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用了吧?”
“吃不吃是我的权利,轮不到你说话。”
“不是,我跟默默不大习惯见外人。”
“我也算是外人?”他一字一句的说,吓得我缩回了脖子。
完蛋了......轰不走也只能如此了。那两个小宫娥看见他不走了,一脸愤怒,我起先还用很无奈的表情表示我也没办法;再后来我干脆恶狠狠的把她们瞪了回去。
长得好看,还老是沾花惹草的人,真是个烫手山芋。
我十分不自在的坐在凳子上把豆角一根根捡起,黎朔则十分悠哉的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院子里只有我嘎嘣嘎嘣掰豆角的声音。
若是平时,我应该找些话说用来套近乎的,如果我不吭气妈妈一定会骂我跟死人一样。可现在对于这位年龄相差忒悬殊的老祖宗,我着实找不到一句话来敷衍尴尬。
倒是默默,在吃饭的时候跟黎朔像唠家常一样。我只在一边看着,说的那些四海八荒的神仙事与我无关,也听不大懂,只是在旁边傻笑笑。
他走后,默默说黎朔也不知道哪个筋抽住了,从来也没一个皇子神仙跑到这里来吃焖面。
我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说:“这家伙到底在耍什么花样,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会想拿我出气吧?”
默默走过来,她也一头雾水。
“你等等,”我拽住默默胳膊,她的后脖子下有一道很深的血痕,但皮肤表面又没有血印子。“你这里怎么了?受伤了?疼不?”我用手指去碰,默默使劲挣脱了我的手。'“没什么,它总是那样,一段时间后就没了,不疼不痒,不碍事的。”
“过敏?”
“呃——对,过敏。对了,没水了,我去取些水。”
“默默你走错方向了,缸在另一边。”
“啊,是,在另一边。”
我努力思索着默默地疤痕应该会跟什么有关,但终究还是对这里太缺乏了解,就算有一天发生了什么意外自己还被蒙在鼓里,所以决定把公孙老头来串门时带的书翻翻,这些书上面尽写着些九重天的历史,诸如几百万年前神力无边至高无上的皇尊与收服了这个收服了那个,感觉与自己又没甚关系,因此每每翻两页就看不下去,还不如默默口中的野史有趣。
可凡事都需了解在先,在人间也一样。我之所以擅长交际说白是我见多识广,即便每一样不那么精通,但略知一二也足以作为切入点打开一个人的话匣子;不事先了解就妄下结论,冤枉或相信某人都是十足的傻瓜。
可这本名副其实的天书确实比世界历史还冗长繁琐,看得我头痛不已,更何况从中找不出半点与默默伤口有关的头绪。
因为那书上的字都是很好看的小楷字,比标准的小楷又活泼点,是个极好的帖子;另一方面野史为了防止走神,我强逼自己每日抄写,时不时还学些简单口诀。
过些日子,就算没找到头绪,字也该长进不少。我从六岁学书法,可学到这么大最擅长的竟是无人能看懂的草书,每次看到我把好好的一幅春联写的龙飞凤舞,妈妈都会头痛不已。若是把这字拿给她看,她该会偷笑了。
不对,我应该不会再见到妈妈了——也说不定,想来想去竟忘记自己上天的目的是什么,当初是因为机缘巧合让繁奕把我带上了这九重天,可我本身既没什么目的也没利用价值,呆在这里吃白饭算什么,去问问默默?
怎样开口啊,“你们让我在这里到底是做什么啊?”,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她对我那么好。我晃了晃脑袋,把思绪强拉回书上。
“默默,你过来看,这是什么字啊?囚牛,睚眦,嘲风,蒲牢——下面这个念什么?”
我抬头看默默,她像糟了雷劈一样,瞪大眼睛,把书夺过来。“小姐,这书不好看,我什么时候拿些话本给你吧。”
“哦,好。”不晓得我又犯了什么大戒。
“对了,公主说请你抽空去她那里坐坐。”
“好。”
公主的宅子名叫茗雪阁,古色古香。进入院内,花团锦簇。一曲悠扬的琴声从屋子传来。
“默默,这是什么琴啊?比古琴好听,可又不似古筝那般清脆,真好听。”
“这就是伏羲琴,上古神器之一。”
“哇,真的?”
远远地,看见黎诗穿着一件白色素纱裙,坐在榻上抚着伏羲琴。我驻下脚步,欣赏这幅美丽怡人的画面,不忍打扰。
如果说世上还有什么清静之处,大概就是此地了。
此情此景,我竟然热泪盈眶,透过琴声,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一个女子的孤寂与清高,让人想亲近却又无法亲近。
琴声戛然而止,我抹了抹眼泪,这个样子太可笑了。
“怎么不进来?”黎诗朝这边看来。
“小姐怕打扰到公主弹琴,所以没进去。”默默抢先道。
“默默,你先到别处去玩吧。秋玲不知跑哪儿去了,你就去将院子里的花摘些,回头做成香囊带上,我和南烟说会儿话。”
等默默走后,公主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你哭过了?
“让公主笑话了,我是听着公主的琴音情不自禁的。我这种人听过的曲子也不怎么多,不知道公主方才弹的什么曲子?”
“没什么曲子,我随便弹的。”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公主,”我笑笑,“我可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神仙清心寡欲久了,就会变成我这样的老婆子。”黎诗坐在八仙桌旁,我忙取了茶壶倒水,“我爹他死不了,所以没什么父死子继,你也不必叫我公主,我和别的神仙没什么两样,叫我黎诗就好。”
“既然你这么闷,为何不去人间玩一玩呢。人间花花绿绿,什么样的事儿都有,保你不会憋闷。”
“人间有什么好,乌烟瘴气,我去的还少么。背叛,欺骗,离别,都会让人痛苦和绝望。对一个人的记忆越多,需要忘记的就越多,一个充满记忆的伤痛需要几万年才能忘记?”
“你只看到了人间不好的一面,但也不缺乏真善美啊。只要善于发现,还是有很多美好的。”
“我们边喝边聊吧,我去取坛子酒来。”
“啊!还是不要了,上次在公孙俊驰那里喝了点就闯祸了。”
“你在我这里,不用怕,那只是个意外。”
“那——那个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的?我走近它的时候感觉......嗯.......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