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云苍泣血,寒墨绘心 ...

  •   竹丝如柳,荆花亦开,芳菲零谢,只道是,往事莫要重提。

      那满园的荆花便在这一夜生生开得如烟如血,荆花,肃寒之物,长于山巅,成于年岁,七载方能开得,且花开之时,百里芳菲尽谢,竟是独独绽放百日,方褪尽绝艳,留得那满地如絮般得白。

      此花算得霸道,竟是要凋零了百花才愿初绽,如同不愿与人做比,更不愿让其他芳菲与它争锋,硬是要生生灭得这争艳的光景,故人常常拿它做比于那妒妇,亦或是妖异之人。

      那山头,一人静静抚着那荆花,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今年,我亦是来看你了,没想到你竟是花开了,可惜他未得见了。”那人笑着便席地而坐了下来,也不顾身上那件白衣染上污泥,那指竟是留恋那花,不舍得离去“每每见着你,我便觉着自己尚活得,竟是像极了当年与你玩闹的场景,我知如今你必是记不清了,然我竟是记得的,现在
      想来很是怀念。”

      “你说,你若是像以前那般似个榆木脑袋,亦还有丝生气,可如今日,竟是连那丝回应亦不能作答,真真是榆木脑袋中的榆木脑袋了。”说罢便又用指轻轻戳那瓣,可那笑却渐渐凝于嘴角“你说,你是不是只留百日便又要走了,我生生等了你这些年,你便是这般待我,真真没有良心。”

      继而又摇了摇头,开口道“也罢,我早知道你这小没良心的东西,即便我把心都给掏出来,你亦是不会作真的是不。”那人眼中隐着一丝说不出的无奈,却仍用那调笑的口吻道“不过也怨不得你,谁叫我这般吊儿郎当的性子,即便骗得了世上所有女子的倾心亦骗不得你,你可觉着有稍许
      幸然。”

      “我想你必不会觉着幸然,我果真说不得这话,连我都觉着不似原先的我呢,”那人搔了搔头,继续痞痞笑道“你若几时修仙成人,便学着聪慧些,莫要再被人给欺负了,师傅他虽从未认同修仙一说,但我想仍是有的,若不是,我又怎会再见着你呢。”

      ----------------------------------------------------------------

      “他又去那儿了罢,”那人生生叹了一口气,眼中却是烙上满目的沧桑,让那原本淡漠的音溢出了嘴角“祈风,我可是做错了。”这是他一直藏于心间却未曾脱出口的自问。

      “尊上,若不是您,或许这世间怕是不曾有这般安定,况且一开始便是祈风献得这计,若是有罪,那也便在祈风身上。”那白衣碧纹的男子竟是硬生生朝那白衣男子跪了下来。

      “祈风,你可知,这世上,我对得起天下所有人,却唯独对不起她一人,”那墨瞳男子眼中竟是扬起一丝浓的化不开的涟漪,“她若非在我门下,兴许便不会有这等遭遇,是我伤得她,便是至我死之日,我亦是方记得我予她的那剑,透骨三寸,我待恶徒亦不曾这般狠戾,却独独对了她这
      一女子,我有负先师所授,有失公允,为了天下,生生逼她至此。”

      “尊上……”

      “祈风,我修道这般年岁,单凭一净字,几十年来,未曾有所惑,然如今却竟是参不透了,于公,我得了那虚名,不辱天下大义,于私却有损师德,亦失了仁心……”那人不由清咳了起来,那嘴角却带着那涩然,“然,我竟是不曾悔得,如若再往复一回,我亦是会为这天下再负她一回……此生亦只负得她一人……”

      “尊上,正邪两道,她入了那邪魔歪道,必定料得会有这血溅天下的一日,这是她心魔难去,如何怪得尊上。”那男子静静开口,眼中隐者一丝肃寒“还请尊上好生顾得身子罢了,这些年来,您却越发不爱惜身子骨了。”他心中自是有些琐烦的,那人去时竟是不怨,他自是感激,然,却
      不表他待见得那人,尊上不同常凡,又岂能令那人惑了仙尊,清木鼎,千百年的基业,需仙尊来护得,他又岂能令仙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若说私心,他亦是有得,而那孽障,他更是不会辩得。

      “无妨的……前些日子入了风寒,不成大碍……”那人轻掩了声咳,墨瞳中却若寒潭般,辨不得什么。

      “尊上,我为你去取些药来,还望尊上为了清木鼎上那千百子弟稍加惜待自己些。”男子眼中有着生生的担忧,起了身便要去丹室拿药,却被那银纹白衣生生拦了下来。

      “无须,祈风,你若欲为我做些什么,便唤子之来罢,有些话我要与他说……”

      他似乎念及到了什么,顿了顿,才轻轻开口道“尊上,近几日翊殇常入藏书阁端看些秘书禁术之法,虽不知原何,却还望尊上稍做留意。”那人淡淡点了点头,那温凉的音便从口中溢了出来“我知晓了……”子之心中的心魔他又怎会不知,自是知晓,才要生生找他来,将些道理说明白罢了,他以为,这世间竟有那逆天之法,道之所长,唯有循环,至于其他,亦是执念不得。

      男子见那人眼中带着一丝倦意,心知那便是逐客令了“尊上,那祈风便告退了。”翊殇虽为尊上的首座弟子,然这次却也做得过分了,后山寒林那飞鸟尸身竟是被分干了血,他用这鸟血究竟为何他虽不知,但念及他看的那秘书禁术,心竟是有些发冷,莫不是他想用这些禁术来做些什么,

      到那时,怕他用得可不是飞鸟之血这般简单了,一念及此,他竟是不敢想得,难道,翊殇亦要沦入魔道了么,他亦是看着他长大的,虽偶顽劣,心性却是仁善得,而今他却不能测得他的心性。然,他到底原何要入那魔道,莫不是……莫不是……为了那一人,他念至此,心中义愤难填,此
      乃真真一妖孽,祸害了尊上不成竟连翊殇也为之所惑,竟欲为这丧德之行。果真要魂魄尽散,进不得那轮回道,才不至再祸害人间。

      ==========================================
      人皆有所执,才将所念所思,化作了那千年解不得的结,成妖为魔,只愿那千秋百转那一眼回眸。

      那人如雪白衣,跨了进那朱门,微敛着头,淡淡启口“师傅,您找我,”

      那起笔描画之人止了那笔,温然道“子之,你跟了我几载了。”

      “回师傅,自子之四岁那年便跟着师傅了,约近十八载了”他静静作答,不知师傅心中问这何为。

      “子之倒是记得清楚,倒是为师竟记不得这些事了。”那墨瞳中隐者一丝萧索,置了那墨笔“师傅老了,比不得当年了,亦是不敢与年岁做比了。”

      “师傅……”

      “子之,你自小便是跟着为师,你的心性我自是识得,亦是太过识得,故不愿你若此般糟蹋自己。”

      “你心中之结,若今日我不说,想必此生你亦不愿说得”那人只觉得味中有些涩然,堪堪跪了下来,有丝凄然“我不怨师傅,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亦是明白……只是……只是……弟子释然不了……每每念及那日……弟子……弟子竟是……觉着……若她能活过来……便是要弟子殒减数十载寿命……亦是无所悔得……师傅……我知这是错……然……却舍不下……师傅……您曾说她心中有善……必不真是那心狠手辣之辈……弟子一直信得……只因先入错了门……成了世人口中那妖邪……故当诛……我竟觉得她苦……且苦得难言……”

      “子之,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然,并非世间所有之事,皆能应那公允,便是我,亦是不能,”他知得此生犯下得罪孽,想那刀刀虐痕般烙在他心上“她心中虽有善,却比不过心中那执念”如他心中那道一般,她亦是比不得的,故只成了如今这般的局“她念仁,却非念得世间的仁,只念得
      她心中的仁,故她必会念得她心中之仁而造得那止不尽的杀孽。”

      “为何偏要用血作结……”他解不得。

      “子之,人道是,在其位司其职,人并非处处皆能依心性行事,而是在世间得允之下方能得一世为人”他只生生做了苦笑了一声“她不能尽得,我亦不能尽得,只能行应行之事,至于其他亦是做不得奢望。”

      “师傅……原何这世间这般打打杀杀,亦要分得这般清楚,要分得正邪,亦要争得名望,却不能允这世间单单一人心愿,那般平凡之愿……我不甘……师傅……我好不甘啊……”他竟是流泪了,为了世人所谓正邪之分,硬生生的牵扯无辜之人进来。

      “人有不平,人有凡心,人亦是有欲,有贪,亦有不愿弃之执念,故世人皆累,为人皆不得自由,众生皆苦。”他轻轻抚了抚弟子的肩,叹道“子之,如今你可知得这世间此种种症结所在,然,即便知道了,又能做何,竟是违逆不得这天道轮回。”

      “你曾问于为师,你道世间可有逆天之法,亦或是驳了轮回之术,为师只轻斥你胡闹,子之,你可知为何。”

      “弟子不知……望师傅作解……”

      “你可记得本门为何,本门为道门,修道却成不得仙,修道虽可延年益寿,却仍算得顺应天理,调和阴阳五行之说,然那仙却不在世间所述之中,并不为凡人识得,那些修仙之书只作得奢愿,你可曾见得世间有人成了那仙,便是成仙,亦是终有一日要怀古坐化的,世间无长岁,唯有循环
      之道应了世间万物生灭,仙便是人之向往,却辨不得真亦或是假。而那秘书禁术,更是做不得真了,违逆天伦,不顾阴阳五行之说,你当真能做得真,便是应了你心中所愿,亦不是原先之人了。”

      “师傅……您是说……”他生生摇了摇头“不……师傅……我好不容易才寻着她啊……师傅……您是跟弟子说笑的,是不……”

      “子之,为师是与你说笑还是将事实讲与你听,你自是辩得,世上并无逆天之法,纵使你不愿信,但亦是已成之事,”他有些悲伤的望进弟子的眼“万事皆不可强求,子之,莫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该明白溯儿……已不在了……”

      他看着那孩子有些痛苦的抱着头,幽幽启口“本我不愿说得,然,子之,若不点醒你,为师连仅有的弟子亦要失去了,”他强自忍下脱口的声咳,继续道“为师老了,子之,我此生只收了你和溯儿两人为徒,当年溯儿为我亲手所刃,这些年来,我未曾有一日能释然,如今我却再受不得日
      后要亲手再除得你。”

      “你虽说不想怨为师,可为师知道你却不见得能认同当年为师的做法……”他缓缓停了下来,一抹苦笑溢上嘴角“后来,为师也时常想得,为何世上无两全之法,到底是为师太执,亦或是这世间的道理太执,想了这些年,为师却仍是参不透……”

      他慈爱的抚了抚那孩子的头,如同小时候那般“子之,为师这一生未曾寻得到的解,你可愿替为师寻得,让这世间再不会出得如溯儿这般……”

      “师傅……”他看着师傅的嘴角急不可见的颤了颤,那原本如墨般的发色竟是硬生生褪去了颜色。

      他轻轻苦笑了一声“仍是被你看得了,子之,”

      “师傅……您这是……”

      “莫要惊慌,这是为师自身欠下的孽债……却是该还了……是该还与……了……咳……”他再也止不住咳了起来。

      “师傅……您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病得如此严重……”他看见师傅竟是生生咳出了血。

      “无妨的,”他按住欲要离去取药的弟子,轻轻拂去嘴角的血渍,肃然开口道“子之……为师寻你来还有一事相托……”还未待他回答,他又继续道“今日为师要你在清尊面前起誓……用你一生护得清木鼎……用一生寻得天下之道……”

      “师傅……弟子……”他没有想到师傅竟会……他跪生生了下了。

      “你若仍认你是为师的弟子……便接下为师所托……”他深色的墨瞳中除去了原本温色,此时带了一抹冷然的厉色“子之……接下这掌门令……若你还仍念及着世人……仍念及着溯儿……便不要再让此种事态再发生……”

      “行你所寻之正道……为师知你是守诺之人……”

      “师傅……弟子……弟子……”他仍在挣扎。

      “咳……子之……接下来……”他又一次咳了起来,这次咳得厉害,却仍是盯着跪着的弟子,如高贵而不可亵渎的仙,眼神刚毅“你若只因私心而不顾所为……那你和当年所有人和为师有何不同……”

      师傅的这句话狠狠的点醒了他,是啊,若是只为了一人的私心,而生生伤及了无辜,再让像她一般之人受同样的对待,那么,他和那些人又有何不同,都只为了自身的私欲,而不顾他人的死活,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他不要做,更不会做得。

      他低敛下头,仿佛终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般,慢慢伸出手去,他再不会,再不会让重要的东西再从指尖溜走,也再不会让这样惨痛的经历再让别人去品尝,师傅说对了,这样的存在,这样的存在,必须要有一个人去改变,而他会试着改变,沿着命定的轨迹,去削减这些悲伤。

      “师傅,弟子应下了……”他的音透着坚定,从对方手中接过那月白色的掌门令牌。

      他好似耗尽了仅有的力气般,嘴角扬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子之……这般……为师便放心了……”

      “这般……为师……便可……了……”

      他并未听清师傅蠕动嘴角说了什么,但他知晓自己已经完成了师傅心中最大的心愿了。

      “子之……为师累了……你先下去罢……这两日准备一下继任大典……”

      “弟子领命……先告退了……”他走至门边,似乎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青玉瓷瓶,递与男子“师傅……请多顾惜些自己的身子……弟子告退……”

      他慈爱的接过“子之……费心了……”

      望着离去的弟子,手中轻抚那瓷瓶,这样……便好了……

      他此生从未为自己寻得些什么,一生为了他心中的天下,他从不曾有所犹豫,心狠至此,如今,是否可以做一回自己,任性一回,除去仙尊这一尊号,做他清方一回呢。

      那瓷瓶残留着暖意,如同当年那孩童那指上的温度,细细淌进他的心里。

      却是年到花不开,花开未零人不再,只叹当年,未曾识得。

      桌上那未绘完之画,因那未掩的薄窗,被风生生扬了起来,只露出那未作结的枝,以及那未来得及绘的花开的瓣。

      那人已睡去,那如雪般的发,掩去了他满脸的倦容,嘴角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如剔透的玉人一般。

      青瓷滑下,生生碎裂了开来,散落了那满地的血玉,却是像极了那画上未来得及点上的瓣。

      朱玉泣血,落雪成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云苍泣血,寒墨绘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