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若非声，瞳若其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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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惊疑不定，这才望向暗处，暗中可还有人，他怎可到现在才知得。
这荒郊破庙难道还有比自己武艺更高之人，竟能躲过他的那双耳目，那少年眸眼一低，辨不得眼中是何神色。
“主上，是否要……”微冷的语调，他不知主上有何打算，不敢轻易僭越。
“夕辰啊夕辰，你总是这般坏了兴致，怨不得连子卿也恼你了，你确也不知趣了些。”虽是有所斥责，但言中却仍是带了满满的娇嗔。
“属下知错。”那人也不管这跪下去的少年，直直向那暗处迈去，将他欲开口之言生生吞了回去。
他似仍未睡醒，意识尚不得清明，竟是让人从梦中硬生生给吵醒的。
他鼻翼间似闻到一股陌生之气，他辩不得是香是臭，他亦记不得自己睡了多少时辰，头仍是昏昏沉沉，全身软弱无力，好似骨头皆被碾碎了一般，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这约莫便是病入膏肓之兆了，正想着，神识便稍稍清晰了些。
这庙他也住了几年，为防得安稳，也只选了隐蔽之处才敢睡得，夜里也不见得能安眠，偶然闯进些人，他无任何自保之力，岂非任人宰割，他虽身无分文，却不敢保证人心皆善，何况，这么些年了，他看得还算少？！
耳边似乎仍有着那深深泣血的求饶与那是冷还暖的人音，莫不是他被梦给魇住了吧，将乱力怪神都参进梦中来了。
他惨淡的摇了摇头，告诫自己，莫要想了，梦又岂能当真。
岂知还未等自己回神过来，喉间便是一腥，止不住咳了起来。
这些日子咳得越发厉害了，醒着的时候几乎咳得不能止，唯有入了梦才能小憩片刻。
那血便从那原本瘦弱不堪的指间硬生生溢了出来。
他触着手中的腥腻，觉得与刚才那梦中那人手中那殷红甚是相似，他识得，这是血，前些日子他亦见过。
正让他算中了，他确是熬不过去了。
但那又如何，生死便是如此，他不曾有这好命，身在富贵人家，教人好生养着，只做了这一乡间弃儿，但又何妨，自他懂事起，便觉着这样也是尚好，活了这些年岁，来了这世间一遭，也不算虚度，也算尚可。
岂知在他抬起头那瞬，一袭紫衣翩至身前，那似冷似媚的音调再次传来“你可看了多少。”
多少，他一时竟想不起那人所问何事，有些迷离的看向眼前人。
雪光映下，那人直直看向他满脸脏污的脸，那苍白如玉般的脸上，那赤玉红瞳便那般慑人的看着他，嘴角虽带着那绝艳如媚的笑，却未觉有丝毫温度，竟比屋外那寒石亦要冷上几分，那如瀑般的长发随风扬起一个微冷的弧度，掩在发中的黎音石随风荡起那清脆的铃音，那墨色的长眉微颦，那未染血的玉指上捏着一把紫绫羽扇，轻轻掩了掩嘴角，却是媚入骨髓，竟令人辨不得雌雄。
如他这般从未在意旁人相貌之人，亦是许久回不过神来，更莫要说时间那些嗜色好美之人了。
“看了许久，该是回过神来罢了。”那人约莫是见了他傻气的呆样，便忍不住打趣道。
他喃喃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才启口“你……不是那梦中的精怪……”
“梦中精怪？这还是本尊第一次听闻……倒甚是新奇，本尊问你你可是从方才看至现在。”那音略带凉意，却蕴着那说不出的媚态。
方才？看至现在？他这瞬脑袋仍有些混沌，愣是默了半晌，才明晰，原来那竟不是梦，竟是方才才发生之事。
他静静点了点头“我确实见了……从方才看至……现在……”
这孩子倒是坦率得很，那人心中笑道“可是把那‘琉璃灯碎’也看了进去。”
“看了……”那孩子倒也未见得有丝毫惧意，答得精简。
“这般说来……你竟不怕我……”倒是引起那人的好奇，如他这般年岁的孩童，他见得不少，却未曾见得如这孩子这般见了血腥，仍是静若如常的。
他有些倦意，却仍是强撑着眼，用那如清凌般的音答道“我为何要怕你……”他命烛都快燃尽，于他来说不过去黄泉徒走一遭罢了，快要成鬼之人，又怎会在意此人是妖亦或是魔了。
正想着，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呵呵，原是这般……你这娃儿也倒甚是有趣，自知命不久矣，便将世间都做了浮云，不贪恋……倒也真是奇了……”那人觉着这孩童倒算得是奇物，年岁不大，却似看透了凡尘般，不恼不惧，心性倒甚是淡漠。
心性淡漠之人，在修为上亦算得上玉石，稍作雕琢，便可成器，然那筋骨却只凭上天赏赐，有其性无其形，也只能做一俗物，制不成那上好的良玉。
思及此处，那人才仔细打量眼下这孩童，粗布陋衣，身形硌骨，那脸上粘着脏污，辨不得其相貌，倒是与身上那稍显整齐的衣衫与那清凌音言不甚符。他大可看得出这孩童出生贫寒，遭遇亦算不得好，但其言其音却与那乡间粗鄙孩童迥异非常，倒像是读过些诗书之人，但看其年纪与衣着倒算不得，约莫曾经读过诗书之人抚养，才沾染些文气罢。
“你可是有何不能见得人……故将自己的相貌给掩了起来。”那人见他身形一怔，便知得自己猜得七八分。
待要拂去那孩童脸上的脏污，却被那瘦弱少年堪堪喝住，从那疲惫的眸中射出了若冰凌般的冷意“莫要碰我……”
那人生生笑了开来，自己都不厌烦这孩子的脏污，他却来嫌弃自己的碰触，世间千百人想要讨自己欢喜都未曾给过好脸色，硬生生废了那些欲行越矩之人，却被这连幼学都不及的少年生生厌弃，真是好生有趣。
“你偏不予本尊看，本尊倒偏要看看你算得什么面貌。”那人竟是和他拗上了。
他本就入病，力气原本就抵不过常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懂武艺的高手了，他硬生生的咳了血“我自知……打不过……你若要看……待我……死后……再看……我这……修罗面……”
“修罗面？即便是真的，本尊也无兴致待到那时看一死人。”说罢便点了他的穴，从怀中掏出一紫纹方巾缓缓拭去那脸上的脏污，虽算不得柔和却仔细。
这该是怎样的一张脸，白得不见血色，比起来竟比他还要苍白几分，与那刚入殓的人尸竟是分毫不差，除了那仍勉力支撑的气息，仍将他算得做人。那额角还有那未愈的血疤，细细数来竟是不下十道，这该是被人用石子砸出来的，他识得，他亦曾这般惩治叛他之辈，这孩童到底犯了何等的错，竟有人对他如此行虐。
当那人刚拭至那孩童左半边脸，那孩童竟是止不住的轻颤，但那口中却透出深深的凉意“你见了……莫要后悔……”
那人生生笑了，指尖顿了顿“后悔？本尊可从未做过让本尊后悔之事……如你这般口气对本尊之人，世上还仅有你一个，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该说你尚有几分傲气。”
可惜，还未待他回过神来，却见得手下那血痕，如泣血般殷红，是自己拭得太过用力，毁了这孩童的相貌？他越拭心中越惊然，待到拭净了那脸，才见那血痕竟是一朵脉络清明至极的血梅，在这夜中泛着诡异的淡色荧光。
“这便是你被人行虐之缘由了。”那人淡淡下了定论“这就怪不得了……”容貌算不得尚好，连一半姿色也是及不上的，外加上这诡异的胎记，一般人自是将他当做妖魔，归罪于一人。
世人多是这般蠢物，自己尚不得知，却硬是将其当做异物，非得要毁去，才能心安，哪知自己造下的孽竟是与他这等杀人如麻之人无异。
那人冲他媚然一笑，倾国倾城“你可愿跟本尊回去，本尊那虽算不得尚好，但且保得衣食无忧，无人敢欺。”
他眸子直直看向那人，本以为这人也和那些人一般，要嘲讽厌弃他一回，不曾想到竟得了这样的言语。
那人似知他在想些什么“你的眸子尚且清明，且不提你那相貌，这瞳这音亦算得世间少有，你便来做本尊的瞳本尊的音，本尊亦是能与你一室安寓，可好。”
他怔怔看向此人，他依旧辨不得那人雌雄，却只知道，此人愿予他一室安歇，只要他愿意追随。
“你不言语，我当你是允了，从今日起，本尊便赐你一名，音若其名，便是一音字，姓你可自取，本尊绝不干涉。”那人轻轻抚了抚他的发，亦不觉得污秽“今后，你只需记得，你已把命给了本尊便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夜若非声，瞳若其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