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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群英聚首,旧人故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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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白,群英会要开了。”墨言看着近几日以来因为教百姓种植术而累到在椅子上的秋白,强忍着内心的愧疚提醒。
“开就开呗,老样子啊。”秋白打着瞌睡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墨言小心翼翼地继续开口:“听说……雁国有人参加。”
秋白一怔,接着恍若无事:“那就参加呗,学术研究不分国界,这话放出去了也收不回。”
来参加?沈浩然你脑子是进水了么?居然这个时候来参加,不怕死在这里吗?真是为了权力什么都做得出来!秋白暗叹。
“你尴尬,我主持?”墨言好心建议,他们两搭档以来,彼此了解不少。一般是秋白在暗他在明,只是上次那些人的问题太刁钻,原本的学术研究会到后来完全变成了秋白一人舌战群雄,生生地把人家逼得哑口无言。这次他们一定准备好了难题想来找回面子。
墨言自己虽然不确定是否有把握说赢众人,但他也不希望自己搭档看着旧人难受。
秋白抬头冲墨言笑了笑:“就你那寡言一心研究的个性,不被人家说得急红脸啊。没什么,还是我上,我秋白不是懦弱的人。公事私事我分得清!”
“秋白,你那番薯怎么种来着?切成块还是丁啊?”门外,顾萧思咋咋呼呼捧着秋白的图纸进来询问。
他堂堂一将军,被秋白拉着训新兵不说,现在还被秋白拉来帮农民搞种植。他的手只适合拿打仗地图,哪里会种什么番薯玉米?自从秋白交给了他任务,他也懂得秋白的意思,于是他基本天天找秋白讨教。这让秋白后悔不已。
原先怕他是罪臣之子被人不服,由此机会想让他积累人气,结果这家伙和农民士兵是打得欢了,自己休息时间全没了……
“你当煮菜呢?怎么不说切成丝啊?”秋白翻了翻白眼,“拿过来,其他问题我也一并解了给你听,记好了……”
这一讲,少不了好几个时辰。墨言悄悄地退出去,帮他们关好门,顺便细心地吩咐小厮在一个时辰后沏一壶茶过去。
这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勾肩搭背好得不得了。现在不能勾肩搭背了,一起争论问题时依旧会忘了性别之别,争个面红耳赤,非得把对方说服了。
一次墨言偶然经过时,就见顾萧思红着俊脸嗓门响八度:“你错得三岁小孩都笑,太不现实了,这是纸上谈兵,哪里有人为了种田方便挖那么多水渠?还凿运河?钱你出啊!”
秋白丝毫不甘示弱地一拍桌子:“你还目光短浅,鼠目寸光。这运河一建,运粮通商都方便,带来的好处是世世代代的!挖水渠不过几月工夫,在夏季刚好能用,农民也可以把挑水的时间用在别处!”
顾萧思一指另一张图纸,继续抬杠:“那这什么劳子的破木头呢?还要织出薄若蝉翼的布匹?你高烧时脑子烧坏了吧?”
秋白拿着图撸高了袖子:“说你脑子笨还不信,你没做过怎么肯定不行?这东西组装是……使用是……”
看着顾萧思和秋白两人夺着笔,面红耳赤地争论。谦谦公子墨言默默地关上了门,同时吩咐小厮去外院守着,顺便派几个可靠的婢女过来守着。
一个没有防男人之心的女人,一个没有君子风度的男人,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被传出金童玉女的称号的啊……
而自己的称号居然是铁面无私,那些人什么眼光啊……
青莲公子摸着自己传说中的铁面,明媚而忧伤地往回走……
皇帝在高楼望着宫内小院里热闹的年轻人,以及远处各家各户袅袅的炊烟,淡淡地微笑。
为君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百姓能安居乐业,臣子能尽心职守。
原先怕这三人年少气盛,不能好好相处。又或者是功高盖主,日后自己或者太子管不住,而如今看来,却是不用担心了。
那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约好了,一个接一个地来自己这里表明态度。
国泰民安之时,望皇上准许臣隐居山林,永不出山……
永不出山啊……皇帝看着艳丽的晚霞眯起眼。
远处三辆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得得的马蹄声悠悠然,似乎转眼就会印入画里,只是成了一幅让人念想的画。霞光如虹,美丽的让人着迷。
皇帝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起身离开。
三封几乎相同内容的折子上,皆是一个准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群英荟萃,唇枪舌剑,以笔为械,以桌为图。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才人们涌在一起,争论声日夜不停。街上小巷里卖的都是笔墨纸砚,秋家名下的店铺还推出了便宜好带的炭笔,鹅毛笔。
有人在茶馆酒楼里摆了张小桌子,重复着上一年的论题。有人在底下大声反驳,听客分成两派,大家一起讨论,不时有新的思想提出。
而今年的主题,也在今天就会推出了。
“来了,来了!”小二拿着炒着主题的红纸进门,被众人团团围住,“别急别急,今晚在墨家辩论,还有时间准备!题目是……”
小二神秘地卖了个关子,接着运气道:“法治,仁治!”
底下的人们哗然,接着又结成一小派一小派地讨论去了,决心在今晚一鸣惊人,拿下第一才子的名号。
而此时,秋白躺在自家浴池里,和墨言隔着门讨论着如何在群英会期间让诸位雅士能士多多消费……
“旅馆费可以升些,但不能太多。卖食可稍贵些,但一定要仔细不能出事。你我今晚参加时就穿着秋家新款衣服去吧,顺便宣传下秋家服饰,官服太严肃,这种士人集会最忌讳身份什么的。”
“你带着新款的纶巾,最好拿把扇子,越是贵越好,秋家库子里你随便挑。我嘛,也尽量选新鲜事物穿戴……”
秋白和墨言两人在第一次的群英集会里出尽风头,两人的妆容打扮自然也被人们崇尚,那时候,秋家卖衣服的老板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这次还没开始,几家早早地送了东西来请秋白和墨言选戴。
能提升销售业绩的好事,秋白自然不会忘记,这次更是找了墨言,决心狠赚一笔。
晚上两人出席的时候,秋白是众所皆知的素色女装。只是衣领特别了一些,领子上的扣子是从没有见过的盘扣,图案也是新款的红梅怒绽图,手腕上戴的是碧绿的玉手镯,脸上画的是一朵小小的金色花。
而墨言则是完全相反的黑色装束,暗金的图腾霸气十足,靴子上是暗色的绑带交织相错。腰际一个秋家新款的香囊暗香浮动,走过之处余香袅袅,却不显女气,反而更加贵气十足。他一手是把象牙扇,一手携着秋白缓缓前来。
“墨言,你笑一笑。上次你就是不笑才落得个铁面的称号。还有啊,你手上的骨扇小心着用啊,几千两的。脚上的靴子最新款,今晚过了你不要的话还给我,拍卖还能买几个钱……”秋白标准微笑着,同时给墨言算着帐。
墨言僵着张俊脸,脸色不善地听着。
你倒是高兴了,身背几千两贵物的我能怎么笑?!!!
“小生以为,仁乃是赢得民心的根本。只有从人心开始收服,才能收一郡,一城乃至收天下。人为万物之尊,彼以仁道,还之于仁爱。若人人以仁待人,这世道何其美乎?”等秋白和墨言入座,一个白面小生率先开始。
一个老者马上站出来反驳:“老朽以为不妥,若以仁治,这世上皆是妇人之仁之徒,放纵贼人行恶,使得百姓惰散,家无家法,国失国威。法治才是立国之根本,民遵官,官遵法,法由众人议定,这才能有序有理,使得恶有所惩,善有所报。”
“不然,小生以为,若人人都懂了仁义带人,严以待己,又何来贼人行恶,世道混乱之说?人律己,克己,宽人,那么法治又有何用?”
“此言差矣,古语言规矩成方圆。天下人千千万万,高尚士不过其中一二,能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人少之又少,法治可助人律己克己,法治乃治国正道!”
“否,严刑下出冤案,酷法下出叛民。古有国毁于国法严苛,人民难以忍受揭竿而起。法治只对人民苛求,对高位者宽容。”
“不以然……”
秋白和墨言听着,时不时为一些精彩的评论点头鼓掌,造造势。
两人明显打算听完众人的发言在开口,而众人在两人的造势下更加兴奋,滔滔不绝。
“你觉得怎么样?”墨言倾身问着秋白。
秋白翻过墨言的手,在他的手心慢慢地写了一个“可”。
墨言点点头,起身:“诸位言论着实精彩,让人佩服不已。下面诸位可愿听一听秋三小姐的主张?”
众人齐齐住嘴,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秋白和墨言。墨言紧绷着身体,秋白闲散如常。
她悠悠地起身,站上台子,眯着眼睛环视一周,缓缓开口:“仁,人性之根本,不可缺一……”
白面小生得意洋洋地看了老者一眼,老者摸着胡子不在意,只专心听讲。
秋白接着道:“但一昧的仁义,会使得为政在人,有治人,无治法的极端人治。法治乃严格规定人为防止此事。”
老者笑着冲白面小生抱了一拳,那小生谦逊地回礼,一改之前的傲气。
“然,法治过严亦劳民伤财。如把法治仁治结合一起才是最善。秋某这里正好有一个将二者结合的主张……”
秋白在台子上扯着马克思初级主义,外交,内政,与人交与友交,为人做人,礼乐制度,宗法制度……
她一一举列,接着一一举出其中的劣处,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将千年以后和千年以前的思想慢慢地穿插,融合。刻入听者的眼里,耳里,心里。
她开群英会不仅仅只是宣扬名声,留住才人,更多的是将人们的思想从禁锢的牢笼里释放。让他们自由地思考人性,世界。用自己的思想去创造一切的可能,去实践去改正。秋白知道,自己的知识有限,总有用完的一天,但是倘若有人能从此感知,从而奋发,民有所安,国有所强,那么她也算是值得了。
秋白最初开群英会只是为了隋国利益,为了隋国百姓。可是看着各国或交恶或友好的人们坐在一起,一同思考一起争论的场景。那原先不纯的目的慢慢地消去,只余了想维护这难得的和睦的想法。
群英会不分国界,身份,人种,民族。只要你是个人,有主张,那么谁都可以在这里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人或支持或反对,言有礼,行有规。天下名嘴皆聚于此,百家争论,万人奇谈。
时代需要人才的推进,人才决定国家未来。秋白看着敬服的人群,真诚地开口:“此后,群英会四年一聚,不论你我是否战争,是否结好,在这里我们只谈学术,不谈政治。今日小女眼界大开,言尽于此,请诸位,畅所欲言!”
众人齐齐起立为秋白鼓掌,目送秋白离开。墨言留下记录一些名家名言,制成典籍,这些在群英会结束后往往卖得很好。
秋白坐着自家的马车慢慢地往回赶。
心里失落是有的吧,但是却也为沈浩然的没有出现而松了一口气。现在,他是乱臣贼子,她是朝廷栋梁。纵然说好决裂,心里总归还是惦记,十几年的点滴里,秋白不信沈浩然没有动摇过。
但最后他终是选择的权利,放弃了她。
甩袖离开。
那一刻,她听见他的心在流血,他听见她的希望在破碎。
莫回首,再回首已百年身。
“小姐,回来了?快睡吧。”秋白房里的丫头一见秋白回来,乐呵呵地迎上去,拉了秋白就往里走。
秋白眼尖地看见门口的一抹白色:“那是谁?”
小丫头不屑冷哼一声:“小姐不用管,是少爷下令不用招待的。”
秋白好奇那人,甩开小丫头的手,顾自前去,想看看是什么人跪在门口。
白衣墨发,杏眼半垂,额头上是微微的发红,发丝间有隐隐水渍,她似乎被人泼了水,狼狈如落汤鸡,但是依旧坚持地跪在秋府前,似在逼着自己还债。
那人不是阿伊又是谁?
秋白心一紧,拿过身边丫头手上的披风匆匆赶去。她半抱起半昏迷半清醒的阿伊,心头涌上无端的疼惜和怒气:
“谁泼的水?!还不找大夫?赶紧准备干净衣物!”
阿伊听见秋白的声音,故作的坚持顷刻崩溃,她双手抱上秋白,紧紧不放手。她把头埋进秋白怀里,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秋白拍着阿伊的背,她认命地叹气,大概这一生欠了沈家很多吧,她再怎么都没有办法对沈家的兄妹两不去关心,不去原谅。
早在看见阿伊的眼泪的那一刻,她心里的坚硬就软化得一塌糊涂。
阿伊抓着秋白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三少,是阿伊错了,阿伊不该背叛你。你骂阿伊也好,打阿伊也好都没关系,阿伊只求求你去救救哥哥,哥哥他……”
秋白心里一紧:“沈浩然他怎么了?”
阿伊身子一歪,却是直直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