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别故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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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月华如水，大地冰凉。四处绽放的奇花异草，叶瓣上闪光可爱的露珠，滴落进蜿蜒流过的狭窄溪水。微风轻袭过地面，木叶簌簌地响，如温柔的眠曲，浅唱轻吟。
雪白高大的宫殿群错落在这样的风景里，星辰璀璨，在这些晶莹的建筑上映出了一圈圈洁白的
淡淡光芒。
这里是南泰大陆的极北之地，这些宫殿是异族小国珈丽的群宫之一，统称力华群宫，现在却整片地作了罪妃新雅的冷宫。如此恢宏庞大的冷宫，无论在什么年代什么国家，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了。
原来力华群宫的主殿，也就是如今新雅妃的寝宫桐落宫里，此刻正回响着魅人的琴声，琴声不急不缓，悠扬流泻，好似碧波万顷的湖面，淫雨霏霏，点点如细珠落水涟漪泛起……
琴声渐轻渐止，抚琴的少年抬起碧色的眸，目光浸盈如水。
“妈妈。”轻唤一声，看向床前捧杯小啜的美貌妇人，眼中几许急切的期待。
“溪儿，你过来。”妇人朝少年挥挥手。
少年莫名地过来，倚在妇人膝下。
新雅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头：“溪儿，你弹得不错。”
流溪笑起来：“我可是跟着谦雪姐姐很认真地练习呢！”
新雅敛了眉：“溪儿，谦雪那里，你暂时就别去了。”
“为什么？”流溪睁大了漂亮的眼。
“谦雪她，马上要嫁人了。”
“嫁人？”流溪吃惊不小：“和小明么？为什么没听小明说起过？”
“不是和长明，你父王，是要把她嫁去青国。”
“青国？”流溪不相信：“青国不是一直想吞并我们么？”
“所以你父王才想到和亲。”
流溪不觉叫道：“是和亲吗？是供奉才对吧！”良久，他一跃而起：“我找小明去！”
桐落宫与风起宫相距不远。
穿过长长的月下走廊，一路上树影斑驳，花影憧憧，银绸似的白水铺平在幽黑的地面上，闪闪发光，映出少年匆忙奔过的身影。
风起宫雕栏玉砌，夜景如画。
但主人长明此刻却锁起双眉，伫立窗边，
“流溪殿下，您别进去！”“大人今天身体不适，流溪殿下！！”通报人的喊声此起彼伏。
流溪甩开他们，直冲进长明卧室。
未点灯的房间光线昏弱，只借着几缕苍白的月光。
“小明！！”摸黑的流溪一头撞上了长明。
“你干什么急急匆匆的？”无奈的责备道。
虽然是年龄相差不过数月，长明已隐隐有了成年男子的俊雅风骨，但流溪还是一脸的孩子样，
个头也平白无故地矮了长明半截。
流溪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明你别凶嘛！”随即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你身体
不舒服？”
“没事，托词而已。”长明淡然道：“你这么晚了来找我？”
“恩。”流溪低了头：“我想问问你谦雪姐姐的事。”
“你也听说了？”长明抬头望出窗外：“她要到青国去了。”
“你不阻止吗？”流溪急急地问：“父王这么倚重你，如果你想办法，是可以阻止的吧？”
长明无奈地笑起来：“你以为你父王为什么倚重我？正是因为我从不反对他啊。”
“可是谦雪姐姐不是原来应该嫁给你的吗？父王他不是在你们出生前就给你们指过婚的吗？谦
雪姐姐，她是你的人啊！”
“替我们指婚的是你父王，悔了我们婚约的也是你父王。我们做臣子的，只能听从命令罢
了。”
“父王他只是欺负谦雪家没了势力，如果谦树大人还健在，怕是谦雪姐姐的境遇就不会是这般
的了。”流溪撇了撇嘴，神情不满。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指责你父王！”长明的声音听来有些许严厉。
“为什么？父王的决定一定对吗？就是因为你们做臣下的不敢发话，父王才会越来越自以为是
的吧！”流溪毫不退缩地瞪着长明。
长明用力揉揉他的头发，叹息道：“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对你没什么好处。不该你管的事，
就不要管。你父王对你们母子的态度你还不清楚么！”
流溪的神色黯了黯，过了一会儿才说：“那谦雪姐姐怎么办？你真的就由着她走么？”
长明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流溪急了：“谦雪姐姐就指望你了啊，她那么喜欢你！！”
“先不说这个，”长明缓道：“我们起码要看看谦雪她自己的意思。”
“她的意思你心里还不明白吗？但她肯定不会说的，就算难过死，她还是要装成什么也不要紧
的样子。就是这样才让人担心嘛！小明！！”
“那你要我怎么办？忤逆你父王？”
“不是什么忤逆，本来就是父王不对，你去找他，或者你带谦雪姐姐逃走。反正她就靠你了。
和亲也不是非她不可的！”
长明陷入了沉默。流溪不可理解似地看着他。
“溪儿，实话告诉你，”长明的脸背着月光，表情隐约闪烁，看不真实：“其实，我并不打算
在这件事上做什么。谦雪有她自己的命运。”
流溪猛地退开几步，盯着长明的眼，语速很快：“我早看出来了，今天只是来证实一下的，没
想到是真的。小明，其实你不在乎谦雪姐姐死活的，对吗？即使父王要杀谦雪姐姐，你也不会
去求情。你已经变成父王的走狗了，我会看不起你的。”
“溪儿！”长明有点生气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吗！谦雪的事我当然也着急，但是为什么非要不顾一切去改变呢？事情的转机随时可能发生，
我们局外人搅和进去，越弄越糟也说不定！”
“你真这么想？”流溪忽然静下来，目光里碧水凝结：“谦雪姐姐真的很可怜。竟然会喜欢上
你这么个局外人。”
长明一时语塞，面前的孩子温顺柔软，却又总在不经意间锋芒尽现。
流溪转身就走。
长明喊住他：“那你预备怎么办？”
流溪迟疑了一下，转而又道：“你管我怎么办，我一向把谦雪姐姐当亲姐姐，你要我看着她被
人逼迫吗。”停顿了一下，他突然转身：“不过小明不必担心，我不会做什么的。就像你说
的，转机未必不会发生。”
他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小明也早点睡。”
一扭头跑了出去。
一进桐落宫，流溪便靠在花廊上，低头闭目，风寒露冷，他也像浑然不觉。小时候三人嬉笑玩闹的景象仿佛还在眼前，如今却好像幽幽地走到了别的世界。谦雪温婉柔丽的微笑，花底莺语般流畅动人的琴声还悠扬在耳，流溪只觉得深深的心痛。
深夜万籁皆寂，小羽宫里没什么灯火。谦雪靠在窗边，旁边几案上的茶水早已冷彻如冰。
忽然她被人从后面掩了口鼻，谦雪心下大惊，有谁接近了自己，自己竟然毫不察觉？转而又想
到当下奉旨出嫁的境遇，罢了罢了，这命要它做什么？当下便不挣扎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后靠过来：“跟我走。”
谦雪心里刹那间百感交集。这声音的主人她怎么不熟悉？不是她从小视做亲弟般宠爱的流溪又
是谁？
虽然疑问一时间在脑里游走，但聪颖如她又怎么会猜不到流溪的用意。她伸手拿开流溪捂在自
己口唇上的手，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别让人发现了。”现在的谦雪几乎就
是被软禁起来，门口看守的侍女们是寸步不离的。
流溪道：“我们逃走吧。我和你。”
谦雪摇摇头：“这太荒唐了，小孩子家的别想到哪儿是哪儿。”
流溪急了：“我不和你绕嘴巴，我想了好几个时辰了早想清楚了，姐，走吧！”
谦雪又心酸又感动，咬了咬牙，眼泪几欲夺眶。
“谦雪姐，我这么做不光为你，父王待我们母子情薄，我若留在这里也无异于终身被禁足。我
也想出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一走，母亲大人说不定反倒会好过。”
谦雪心中了然，但她也只点点头：“好吧，也说不定何时我们会后悔，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待我收拾两件衣服。”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束好包裹的谦雪低声问流溪：“我们怎么出去？”
流溪哧哧一笑，从腰袋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小纸包，打开后谦雪差点喊出声：“火药？”
“把耳朵拿过来。”流溪冲着谦雪勾勾手指。
立在谦雪室外的侍女们正昏昏欲睡，忽然从里屋传来的“砰”一声吓了她们一大跳，谦雪的惊叫声随后传来：“怎么回事？救命啊！”
侍女们对望一眼都吃惊不已，不约而同地开锁冲了进去，室内烟雾弥漫，里间的寝房里透出灼
灼火光。侍女们念主心切，都往寝间跑去。
躲在门后的流溪拉了谦雪就往外跑。
房间里的大床熊熊的火焰窜得很高，可是并不像有人的样子，侍女们这才惊觉地大喊开来：
“着火啦，谦雪大人不见啦！”
力华群宫作为囚禁罪妃的冷宫，素来寂静太平，守卫也就并不怎么严密。流溪从小就在这跟着长明玩闹，所有的小径都是摸得熟门熟路。眼见小羽宫那里已是人声鼎沸，流溪和谦雪都知道追兵已经出动了。不由地又是一阵飞奔，快到宫门口时，眼见大半个力华群宫已是火光明亮，流溪道：“来不及了谦雪姐，你会翻墙吗？”
谦雪头摇得像拨浪鼓，她虽然天资聪颖悟性过人，但舞刀弄枪总不是女孩子的作为，也就不可
能在武学上有什么造诣了。
流溪看着比自己还略高一点的谦雪一时也没了主意，就凭自己是绝对抱不动她的。
“你先上去，我带她出来。”突然出现的人让两人几乎惊喜得大叫！
“小明！”流溪一脸难以置信的傻笑：“好！”说完，一跃上了高墙。
长明沉着的抱起谦雪，跟着翻出了围墙。
把谦雪放下地，长明对两人道：“快走吧。”
“你不一起走？”流溪又是吃了一惊，谦雪闻言虽然克制，可也已经一脸伤心。
“你说过你不会做什么的？”长明责问流溪，口气却不怎么严厉，流溪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笑：
“那你就一直跟踪我吗？”
长明对流溪道：“你让谁省了心过！” 他一脸忧肃的表情让流溪也敛了笑。
“沿柳溪江一直南下，你们会到一个很大的国家，和这里很不同。翻了那两座山，便见得到柳
溪江了。”
“你真的不一起走吗？”流溪怅然地问道。
“你们小心追兵，如果被追到，那也和我无关了，保重。”长明话说完，又跃身返回宫墙里，
隐约和着风声他听见流溪的一声：“你也保重。”和谦雪几不可闻的哭泣。
长明皱起了眉，前路漫漫，各人的选择不同，谁又能说清对错？
“我们走吧！”流溪强按下心中的动荡，笑着对泪水盈眶的谦雪说：“小明已经做了所有他以
为他能做的，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也很伤心，可是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哭泣。”
谦雪强定心神：“我明白。”
“那就好。”流溪微微一笑。
那一刻，谦雪发现流溪似乎已经和当年那个柔弱爱哭的孩子有所不同了。
力华群宫外是未开垦的荒天野莽，疯长的白草，阴绵的连山，星空下风声呼啸，草木都簌簌然地颤栗不息。
两人往山的那边急走，后面倒是看不到追兵的影子，想是还在宫里头转悠，料不到两人已经出
到了宫外。
这是流溪第一次走出力华宫，广阔的天地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离开了，又像是归来。
没有碎石铺平的小道，两人在湿润的泥草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终于在黎明破晓前进到了山
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别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