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开传》东门杨

5、桑孚

　　再次醒来时，我感到一阵昏黄的光，光线很弱，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刺眼。渐渐我看清了自己的所在，这是一个营帐，想来是他们扎营休息了。营帐看起来并不大，一道屏风隔住了营帐前半部分的空间，我正躺在里间的一张简单的藤床上，被褥都是极柔软的锦缎。我的外衣已经被脱了下来，挂在藤床边的衣架上，身上只剩一层中衣。蜀地虽不是苦寒之处，但夜里的山风也多少有些凉意。我下了床，披上外衣，这才发现手臂上的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包扎好了。我转身绕过屏风，见牟狄正在外间的地毯上闭目打坐。习武修道之人，打坐是常事，只是这之中又有许多分别，我不敢妄自呼唤牟狄，于是想从他身边绕过，去外面看看。
　　正当我要与他擦身而过之时，牟狄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似乎有瞬间的迷茫，好像刚从另一个世界归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坚定。
　　“先生醒了。睡得可好。”说着牟狄站了起来。
　　“好。”忽然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我感到跟他共处一室多少有些不自在。
　　牟狄还是一付书生样子地对我笑着，说 ：“先生可真是吓坏我了。忽然就晕倒了。我又想起先生早晨新伤，怕是有什么严重的病症。于是急忙找了随军的大夫诊治，知道没什么大事才放心。我也没什么心情赶路了，就让人马就地扎营休息了。”
　　“有劳尊上挂心了。”我只是跟他客套一下，心中想到那个吻，对他又多了一些忌惮，下意识地跟他错开了一点距离。
　　牟狄是个心思极细的人，看我的举动，就有七八分猜到了我的心思，忙说：“先生放心，我请先生做客，只是倾慕先生风骨。像下午那种逾越的事情，我以后会克制。”
　　克制？也就是不能保证不会再有了？那我岂不是还是要提心吊胆。
　　牟狄见我没有说话，知道我对他的表态并不十分满意，于是接着说：“先生救了我一命，我还让先生受惊，实在是在下的过错。如果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在下一定竭力做到。”
　　我终于肯抬头看他，心中拿不准自己的要求他会不会答应，但是他既然说可以允诺我事情，我也只好试一试，毕竟拖得越久，那人活下来的可能就越小。“既然尊上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妨直说。今天早晨那人似乎伤得不轻。尊上可否让我为他诊治。”
　　我的要求显然出乎牟狄的意料，他眯起一双黑眸久久凝视着我，半响才冷冷地问：“先生认识那人？”
　　“不认识。”
　　“那为什么要在乎那人生死。”牟狄的语气越发冰冷。
　　我生怕被他看出什么，只好继续佯装镇定，说：“只因医者的仁德之心。”
　　“仁德之心？”
　　“对。就像我下午救尊下一样。”
　　“救我是因为你那医者的仁德之心？”牟狄的问话中透着隐隐的不快。
　　我不敢再多说，只能再次恳求：“望尊下成全。”
　　牟狄没有说话，缓缓踱步到营帐门口，回身看着我，忽然大声笑了出来，说：“言重了，何来成全一说。先生请随我来便是。”
　　我偷偷地长出了一口气，跟着牟狄穿过营寨，沿途中兵将见到牟狄都立即下跪，没有一个敢怠慢，直到我们走出很远也没有一个人敢起来。回身看看那一路上跪倒的兵将，再看看牟狄那在黑色斗篷包裹下的背影，看来这个男人要比我想象中可怕得多。
　　牟狄终于在一间营帐外停下，看守营帐的十几个士兵早就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牟狄挑起帐帘，示意我先进去。
　　这是一个很小的很简单的营帐，帐子里只有一块方毯。早晨见到的那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方毯上。我走到那人身边，拨开他蓬乱的头发，看到了一张虽然满是污垢，但是依然惊世的绝美容颜。我察看了他的身体，为他把了脉。情况出乎意料的好。他虽然受尽酷刑，但只是虚弱，身上并没有致命的伤，最严重的也就是被牟狄弄断的那一根手指。我回头看向牟狄，他正站在我身后，满脸笑意地盯着我看：“先生可有什么需要？”
　　“他没有什么致命伤，我只要一些药散和纱布，为他包扎伤口。”
　　“先生手臂有伤，包扎这种简单事情我叫军中的大夫来做就可以了。先生医术如此高明，可在一旁督导。”
　　没想到牟狄如此细致，我同意了他的提议。不一会儿，一位军医模样的老者战战兢兢地走进营帐，依照我的吩咐为那人包扎伤口。包扎完毕后，军医离开了营帐，只剩下我俩和那个正在昏迷的人。
　　“他叫桑孚。曾经是我的男宠。”牟狄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意识到他似乎要开始给我讲他的故事，便转过身，边走出营帐，边淡淡地打断道：“那是你们的事，我不想知道。”知道的事情越多，危险和麻烦也就越多，既然当初没有听鬼杀讲，自然现在也就不会再听牟狄讲。但我心中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个故事我注定会知道，也注定会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