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戒》颅黯

3、第三章

　　我在环恒九路下了车，掏出口袋里的钱，数了数，竟然只剩下几点零头。努力的回想着这几日穿街走巷的经历，总算缕出了一条还算合理的消费痕迹。纵然心悦诚服，可还奢望觅出一线生机般，又将硬币拨了拨，分文不多，分文不少。正气馁着叹气的功夫，忽然发现，那在掌心中翻来覆去的几块硬币，已经引来行人的一阵侧目。
　　于是我只能收好酸掉牙的可怜家当，继续漫不经心地向地铁站走去。
　　我总是误以为自己真的到达了不思温饱的最高境界，依赖着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贱”多识“广”，生活也自该是衣食无忧的。可是今天才算第一次这样清楚地意识到，钱不禁花，粮不禁用。那甩在我身上的大把银票，终于在我一掷千金的恶意消费下，远泄千里，不再应接不暇。以前也有人提醒过我“小飞，你这样穷奢极欲的生活方式，总不是办法！”我笑着打趣：“你觉得养不起了？”他觉得挂不住面子，也就不再对我好言相劝。也许是这钱来的太容易了，从不曾想过自己缺得紧时会如何，如今才会突然遭遇这般无设防的尴尬境地，早知道就向“刑警先生”随手讨个车费也好，那个他，叫什么来着？果然是不出所料的被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看来地铁后面的几站地，就要靠这两双长腿的吃苦耐劳了，我下意识地拍拍大腿，心里猛足劲喊了声口号：兄弟，咱出发！
　　地铁停停走走的，好象坐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看着窗外的天色，已淡掉了午时那般刺眼的颜色，心也渐渐没有那么浮躁，比这车厢里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人都多了抹惬意。送走了一站又一站的乘客，终于到达了终点站。我慢的像蜗牛一样爬出地铁，扭了扭脖子，仿佛能听见硬物被撅碎的“咯嚓”一声，坐车坐太久，真的会坐成木头人，我活动每一根关节，都感觉到受牵连的部位格外酸痛。
　　不知道拖着这样的身子走了多久，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就是低头看着平滑的路面，连只小虫也飞不进去。这样子反倒走得轻松些，原本还担忧这么长的路，久未脚踏实地的我该如何一步一个脚印？事实上，30分钟的路程，我也不过用了1个小时就走完了。看到我家那幢破旧阁楼的时候，居然没感觉到任何疲累，反倒是在地铁上坐的那几十分钟，让人度日如年。我想人居然能贱到这分上，越享受越不塌实！
　　这楼可有年头了，4层高度的灰砖墙壁四面泛满苔藓，镶嵌在墙缝中像无端从石头里生长出来的，秃溜溜的铁漆架子，被刷成五颜六色并被海报和广告纸堆满的实木楼门。硬挤在一群高楼大厦中充当什么历史古迹，其实除了年头久远，实在没什么可以和古迹划上边的。但是我却正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只因初到这个城市，我便住在这样的地方，几年过去了，从没闪过要搬离的想法。这是我初到这里，唯一能住得起的房子，当时，我的兜里只有500块钱，没有任何包裹，只着一件灰色的休闲服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褪色的帆布鞋。除此以外，我没从他那里带走任何东西！
　　一想起他，我的心还是会莫明的悸动，但不再有心痛的感觉，很多人说恨是爱的营养剂，恨得切肤，爱方入骨。
　　可我舍不得恨，爱他的那段时光太短暂，除了结局的残酷，他并未辜负我半分，我舍不得让恨意去争夺我爱他的那些时光。我也想证明，证明这种没有恨滋养的爱念会执意多久，它又会将我带入怎样的深渊。或许3年5年以后，我就可以消炎解痛，又或者到我垂垂老矣，他还在记忆里面活跃。谁知道呢？谁又在乎呢，只是我现在还忘不了……忘不得……
　　登着那陡峭的石阶，我不得不集中注意力，保不准，一个不留意，就翻身滚下这久未抢修的危险工程，这样的葬身场所，怎么想怎么不值！
　　我住在四楼，阴暗、潮湿、密不透风。刚迈上平台，就有种发霉的气味从墙壁中传过来，我嫌恶地皱眉。伸手开始掏钥匙开门。
　　“咯哒”门锁打开的那一刻，一股冷气袭面而来，使我本能的不寒而栗。
　　我来不及细细思考，不待把视线内那几个黑影看清楚，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拔腿就跑，管不得钥匙还挂在门上，逃命要紧！
　　后面传了一声暴喊：“给我追！”
　　这年头，还玩这个，我气极败坏地骂了句连我自己都听不懂的脏话，脚步却丝毫不敢怠慢地狂甩着。后面顿时人声鼎沸，俨然在街头上演□□追凶的场面，我可顾不得围观的人流，挡我道者，一招潦倒，继续逃亡。也不知道这样没头没脑的跑了多久，总之，见到巷子就钻，见到路口就拐，还不停地把路旁的盆盆罐罐扫了一地。我看我真是武打片看多了，这时候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做什么，派场面啊？
　　在兜的七晕八素，我也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突然一量黑色的私家车闯进我的眼帘，我望着那虚掩的车门，不禁一怔，再没了奔跑的力气。双腿抖的像机关枪一样，连移动的力气也没有，敏锐的听觉辩识到被拉在远处的追凶者还没有放弃追赶的时候，我凭着最后的思维迅速地开了车门，钻进车里。
　　车门一关，我才意识到，自己进的居然是后排车座！而那嘈杂的人声正在向这边慢慢靠近，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调换座位。瞄一眼前方巷子尽头的一处转弯，我眼睛一闭，心一横，扁着身子，卡进了车座与靠垫的缝隙之间，希望他们顺着那个转弯追去，千万别留意这量车子啊！我在心里祈祷，生怕出一点动静地连大气也不敢喘。
　　一群人停在了车子前
　　“人哪去了？”
　　我感觉有人在向车子里张望，带着锐利的光芒。然后是片刻的宁静，不会发现我了吧？我真是个蠢货！居然蹲在这被人逮！心下一万个懊悔的声音响起，连死的心都有的。忽然听到一个人说话了
　　“前面好象有巷口！”
　　然后又是一串耸动的声音 ，那些人似乎超我预料的方向走了，我感觉自己周身又恢复了宁静。
　　一群笨蛋，我忍不住诅咒。不行！要赶快逃，不然等他们回头来找就麻烦了。我伸了伸腿，简单地探出半个身子，还没等把手搭上坐垫，一阵冷风就从前座灌进来，有人开了车门！
　　我一惊，根本没来得及反映，引擎突然被发动了，车子走了起来！
　　完了！我下意识的锤了一下头，在隆隆的引擎声中，隐约听见车后倒追回来的人，歇斯底里地骂着：“妈的，居然是个死胡同！让他给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