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清风晓夜

2、第二章

　　第二章

　　黄粱洗好碗从厨房里出来，“牛奶我都放在微波炉里了，你睡觉之前记得喝。”说着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已经6点半了，“哟，我该走了。”阿凤正要起身，黄粱连忙说“你就别动了，我在外边把门锁好，阳台上的窗户我没关，先透透气，一会你要觉得冷你就关。睡觉之前一定记得关窗户”说着，拿着围巾，走到门口，又返回身蹲下，温柔地亲了阿凤的肚子，“乖乖睡觉”，起身朝着阿凤狡黠一笑，大步走了出去。阿凤忽然被丈夫的这个举动弄得有些怔怔的，看着黄粱的背影，一种孤独清冷的感觉迅速的蔓延了全身，她失神的叫了声“黄粱”，黄粱扭过头，看到熟悉的脸，阿凤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轻轻说了句“路上小心，慢点”，黄粱迅速立正，敬礼，调皮的说“遵命，老婆大人”。
　　阿凤怀孕之后，以前的失眠的毛病几乎根治了，每天一沾枕头就着，而且基本上都是一觉睡到天亮。阿凤看电视到九点就不停的打瞌睡，于是就关了电视，遵照黄粱的指示喝了牛奶，关了窗户就上床睡觉了。这一觉异常香甜，一觉醒来外面早已阳光明媚了，阿凤拉开窗户，又整了整床，轻轻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尽量不发出声音。因为黄粱每次上夜班回来怕吵醒阿凤都会在客厅的沙发上先躺会儿。可是，映入阿凤眼帘的不是躺在沙发上得黄粱，而是一屋子正襟危坐的人，阿凤看到黄粱的养母，歪在一边的躺椅了，眼睛又红又肿。阿凤顿时心里凉了一下。环视一圈，发现黄粱单位里的老张也来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慢慢向上升，阿凤却不敢细想。她只能尽量稳住自己，叫了一声“妈，你们来了怎么也不叫我啊”养母早已泣不成声，阿凤无助的望向老张，老张站起来，一步一步向阿凤走来，一步一步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踩在阿凤的心上，此时的阿凤多么想逃，可是她的脚早就被钉在地上，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提起来。老张终于走到阿凤面前来了，他张了张嘴，却只无奈地拍了拍阿凤的肩膀，“弟妹，你先这边坐”他拉着阿凤的胳膊，引着她到沙发上坐下。阿凤像失了魂一般，无力的任由老张拉着，坐到沙发上。一旁的一位中年男子示意老张坐下，扭身对阿凤说“我是市主管消防安全的副市长。黄粱同志在12-6特大火灾中不幸遇难，我们十分悲痛的通知你这个消息，请节哀。黄粱同志阿凤只觉得嗡了一声，所有的不安此刻全部爆发，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市长的话想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不停的回响，黄粱同志在12-6特大火灾中不幸遇难，黄粱同志在12-6特大火灾中不幸遇难，黄粱同志在12-6特大火灾中不幸遇难，黄粱同志在12-6特大火灾中不幸遇难，黄粱同志在12-6特大火灾中不幸遇难，黄粱同志在12-6特大火灾中不幸遇难~~~
　　阿凤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她像进入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她听不见屋子里的人在说什么，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张张放大的人脸，慢慢扭曲，她想呼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觉得好困好困，她什么都不敢想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市长已经走了，只留下黄粱单位的几个人和养母，姐姐姐夫也来了，大家眼睛都红红的，却都在极力掩饰。阿凤觉得嗓子很干，就挣扎着爬起来，吃力的迈着沉重的双腿去倒水，她极力的保持着稳步前进，却是徒劳无功。姐姐见状，快步上来搀着她，“你要上厕所了吗”阿凤无力的摇头，她很想说话，但是嗓子很干很干，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往前走。“你是要喝水吗”姐姐小心的问，阿凤点点头，姐姐把阿凤安坐在沙发上，拿过杯子调了一杯温水，递到阿凤的手上，阿凤接过，一口气喝光了，由于喝的太急
　　放下杯子后就大口的喘气，姐姐担心的看着她，“你喝慢点啊，还要吗？”阿凤点点头，姐姐很快有拿来一杯，阿凤接过，猛灌了几口，不小心呛到，伏在沙发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姐姐连忙帮她拍着后背，“不是让你慢点吗？我知道”说着自己先哽咽了起来，阿凤安静下来，怔怔的看着姐姐，没有表情，没有眼泪。姐姐有点怕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哭就哭出来吧，你别这样啊！”阿凤慢慢靠到沙发上，盯着电视柜上两人的合照一动不动，姐姐握住阿凤的手，“好妹妹，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阿凤忽然感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踢了自己一下，阿凤的手慢慢的抚上自己的肚子，孩子又踢了一下，这一下让阿凤的感觉日常清晰，那是来自一个小生命的安慰，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温暖而有力。阿凤的眼泪无声的滑落了下来，看到阿凤终于哭出来，姐姐总算松了一口气，伸手递过纸巾。阿凤接过，淅淅沥沥的哭了一阵。“这都几点了，你今天还一点东西没吃呢，我去弄点面条，多少好歹吃一点，就算是为了孩子”姐姐说着起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就端了一碗鸡蛋面出来，阿凤顺从的接过，一根一根的慢慢挑着，也算吃完了。姐姐看了总算安下心来，收拾完厨房出来，见阿凤还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便坐到阿凤旁，想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却不知从何说起，好像每一句都会触到她伤心的禁忌，两人一时无语只呆呆地坐着。阿凤天快黑的时候，阿凤仿佛从梦里醒来一样，对一旁的姐姐说“姐，你放心，我没事。他狠心丢下我们母子俩，我不会抛下这个孩子的。我要让他健健康康的来到这个世上。”阿凤的语气柔弱，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决。姐姐被她这么一说，自己的眼泪倒先落了下来，连忙背过身去。
　　“你们今天都回去吧，我没事的。淘淘还一个人在家吧？”
　　“淘淘我已经送到他奶奶家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姐夫今天晚上住这里了，待会让妈先回去。”“
　　“你们放心吧，我一个人能行的。真的不用你们陪了，都回去吧。”
　　“你这样我们怎么可能放心的把你一个人留在家了啊，眼看着这预产期就快到了，你一个人怎么行呢？”
　　“我说了我可以的，你们都回去吧。你们在这里总是不断的提醒我他去了，我没有办法~~”阿凤说着声音开始哽咽
　　“好好好，我们不陪你。我们一会做了晚饭就走。别哭了啊”姐姐连忙应允
　　“谢谢你，姐”阿凤握着姐姐的手泣不成声
　　傍晚的时候，姐姐好饭，“饭我做好了，你好歹吃点，隔壁小李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有事就叫他，我们这就走了”说着拿了衣服扶着母亲往外走，阿凤站起来送他们出去，“路上慢点”阿凤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好了，回去吧孩子。把门锁好，晚上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黄粱的母亲颤声说，“恩，我知道了，妈，你们路上小心”阿凤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阿凤关上门，慢慢走到饭桌边坐下，给自己盛了半碗饭，姐姐做了牛肉和芹菜，阿凤盯着盘子里的牛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黄粱的笑脸，好像他就坐在自己旁边，好像他前一刻还在厨房里忙活，好像他马上又要逼自己喝牛奶。阿凤的泪大滴大滴的掉进碗里。她屏住呼吸，努力抑制住自己不哭。平静一点了，她拿起筷子加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这是另外一种味道，一种不熟悉的味道。嘴里的所有味蕾都在叫嚣着要熟悉的味道。阿凤一口吐掉嘴里的牛肉。她记得前天黄粱做的鱼应该还有，她起身去冰箱里翻找能安抚味蕾的食物。幸好姐姐没有倒掉。冰箱里还有之前做的鱼和肉汤。阿凤将这两个菜用微波炉热了一下端到桌上，用筷子挑起一小块鱼放进嘴里，所有的熟悉和感动迅速蔓延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阿凤的泪喷涌而出。但是，鱼很快就被堵在嗓子眼，像一只大手，用劲的扼住了阿凤的喉咙，阿凤仿佛看见一个黑暗的黄粱，正紧紧的掐住她的脖子。哇的一声，阿凤终于将东西吐了出来，大量空气立刻涌进来，阿凤瘫坐在椅子上，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一股强烈的情绪慢慢升上来，交杂着悔恨、倔强、怨念。稍倾，阿凤立坐起来，擦了擦狼狈的脸，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喝进去，汤顺利的通过了喉咙，暖暖的滑进胃里，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穿过胃壁，刺向心脏。心脏立刻鲜血淋漓，痛不欲生。阿凤死命的抓住胸口，她仿佛听见血滴落的声音，她又看到那个黑暗的黄粱，手持尖刀，狠狠的刺向自己。阿凤疼得跪倒地上，指甲在光洁的椅子上划了一道道极深的印记，用尽心痛的力气。阿凤感觉很愤怒，对黄粱的愤怒。她恨恨的站起身，端起桌子上得汤，自虐般的一饮而尽。所有熟悉的味道沾满舌头，口腔，咽喉，胃以及五脏六腑。所有的感官都被占满，这些熟悉的味道终于都化作了一张张嘴，不停的诉说，诉说着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家庭，他们即将到来的孩子，他们所有的回忆，他的匆忙离去以及她的畏惧。她无从逃避，黑暗的黄粱就站在她的面前，伴随着所有悲伤的声音。她，无法触摸而又无从抗拒。她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力的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