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浮生千般愁》落月西

25、萍水相逢，天涯沦落人

　　一

　　“迟儿，我们也进去吧。”我回头朝迟儿道。却见她呆呆的看着方才卫立青的方向出了神。我轻轻推了推她，她立马回过神来，慌忙掩饰道：“啊？你说什么？”

　　我笑道：“在想何事如此入神？”

　　她讪然笑笑没做声。

　　“我们进去吧，神鸟图还没有眉目，他们此时定是在商量计策。”我道。迟儿点点头，随我进去了。

　　“照永离翁的敏感多疑，若是神鸟图果真出自永离谷，那他今日定会去检查画作是否曾被人动过手脚。而又正因为他的生性多疑，他定不会在大白日里去。依我看，天一黑他铁定坐不住！”卫立青瞥了一眼甫一进门的我们，丝毫没有被打断。

　　席南微微颔首，道：“今日初见他之时，我朝屋子各个方向皆看过，然他独独对东北向极其敏感，画不出意外就藏在那个方向。天黑后你我便去守株待兔。”语毕又回头朝我与迟儿道：“我与立青出去后你们便去找寻城，切记不可让他过来。一旦让他发现我二人不在房内就麻烦了。”
　　我点点头，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便急急问道：“可我们根本不知寻城究竟住在何处啊？”

　　“漓真晓得，她带你们去。”卫立青答道。正当此时，门外传来漓真谨慎的声音：“公子，寻城过来了。”

　　卫立青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抬脚大步朝屋内的榻上行去，躺下后朝我与迟儿道：“就当我们酒还不曾醒。”

　　席南此时也已经躺在了床上，我立马会意。不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我过去打开门，寻城看了一眼屋内道：“晚饭已经备好，还请各位过去用饭。”

　　我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大哥他们醉成这般模样，一时也是醒不了的。浪费你一番苦心，真真对不住了。”

　　“我去把晚餐给各位送过来，两位公子醒了必然会饿。”寻城又看了看我后面的迟儿，又道：“你们二位想来也饿了。”

　　“谁说我饿啦？我就算饿死也再不会吃你们的毒虫！”迟儿冲过来咬牙切齿道。

　　“真不用麻烦了。大哥他们醉得不轻，今夜是决计醒不了的。大热的天放在房内，半夜变味了反倒不妙。”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一直在想，我来这人间不久，说谎的本事倒是与日俱增。

　　“我与迟儿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们真不饿。”我看了一眼迟儿恨恨的神情，认真道。

　　寻城没再多说，告辞离开了。

　　二

　　寻城走后不久，天中霞光万丈，看上去不多时便要尽黑了，卫立青嘱咐了漓真两句便和席南出去了。

　　漓真领着我与迟儿沿着小道绕了不知几个弯，才到了寻城房前，而此时夜幕早已降临。迟儿走上前去敲响了房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寻城不高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眼里有些疑惑的神色，道：“不知几位来此有何贵干？”

　　迟儿环着手，以一种挑衅的语气道：“怕你小小年纪一个人在这谷中给闷坏了，来同你打发打发，不可以么？”

　　我看那寻城的神情不像要放我们进去的架势，便拉住迟儿道：“大哥他们睡得沉，我俩闲得无聊来找你解解闷。你不会不乐意我们的不请自来吧？”

　　“如何会。”寻城淡淡说着转身进了屋子。我们赶紧抬脚跟进去，只见不算宽敞的屋子里面放置了许多小盒子，而寻城此时正坐在桌边将一只淡绿色软绵绵的虫子夹进桌上的盒子里。

　　“这是什么？长得好傻，竟然还没有眼睛！”迟儿好奇的走过去，指着夹子上那只长相颇为讨喜的虫子道。

　　寻城将虫子扔进盒子内，抬眼问迟儿：“自小以来受过伤么？”

　　“废话！”迟儿很是得意道：“谁打小大伤小伤不受点？再说了，姐姐我自小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受点皮肉苦算什么？想当年那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刀窟窿密密麻麻数不胜数，我眼皮子都不会……”也不知这是迟儿在哪部戏中听到的戏词，此时信手拈来好不顺口。

　　“此种蛊虫据说会让人记起身上受过的所有伤害，无论大伤小伤，疼痛过后奇痒无比。” 寻城打断迟儿，有些讥讽道：“这位小姐方才没有碰到这只蛊虫算是万幸了，否则你身上的大小窟窿可了不得。”

　　“你！”迟儿立即弹开三尺，瞪着眼睛又不知如何反驳。

　　“据说？”我疑惑的看向寻城。

　　“哦，此蛊还不曾被试过。二位若是感兴趣大可以试试。”他说着不慌不忙地将盒子拿到一旁放好，又取出另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顶，从腰间一个罐子中取出一些白色粉末洒在里头的蛊虫身上。

　　“你洒的什么？”迟儿警惕的站在离寻城有些距离的地方问道。

　　“它们的吃食。”果然那只蛊虫身上的粉末一瞬间便消失了。寻城又给它撒了些上去。

　　“这是由何物制成？”我看着那只不停的蠕动着的虫子道。

　　“蛊虫。”许是怕我们再问，他又补充道：“晒干，研成粉末。”

　　我差点忘了，永离谷只有蛊虫。

　　“对了，寻城，你自小便在这谷中了么？”我问道。

　　他收起盒子，边走边道：“不是。”

　　“那你多大的时候来的？”

　　“六岁。”寻城再拿了一个盒子回来，有些不耐烦道。

　　“你今年多大年纪？”我继续问道。

　　“十一，你问此作甚？”他停下手中的活问道。

　　“只是好奇而已。看来你来这谷中也有些时日了，你来之后就从来都不曾出去过么？”

　　“不曾。”

　　“你倒真耐得住寂寞！”迟儿讥笑道：“难怪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别人家的小孩像你这个年纪啊天真的很呢！”

　　“成熟与否与年龄没有多大关系，看你就知道。”他语毕不理会迟儿杀人的眼神，自顾自撒着粉末。

　　“你父母送你来的么？”迟儿问道。

　　“我自己来的。”寻城冷声道。我疑惑不已，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他自己如何来的永离谷？

　　“你骗谁呢？六岁的孩子不跟着爹娘撒娇撒泼儿就算是乖巧懂事的了！”迟儿撇撇嘴道。

　　“我没有爹娘，所以一个人来。”寻城看着迟儿一字一顿道。

　　迟儿被他盯得说不出话来，红着脸结巴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不该问的，我……”

　　我心下一惊，难怪看他第一眼便觉着他眼神有些不同，也不知是何原因导致他小小年纪便失去了双亲，又是因何独自一人来了永离谷。不禁开始怨恨起自己今晨对他的埋怨。

　　见寻城不说话，迟儿急了，红着眼眶道：“我也没了娘亲，我娘亲在我四岁那年也走了。我知道那种苦楚，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骤然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鼻子有些酸痛。深吸一口气，我尽量平静道：“好了，不说这个。一会子三个可怜人可有的哭的。”

　　迟儿偏头看着我，似乎在问我何以说是三个可怜人。我摇摇头，迟儿没再多问。乖乖的坐在一边，看着寻城喂蛊。

　　三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也不知是沉默将夜变得温柔了，还是同病相怜将隔阂剔除了。

　　“呀，寻城，你衣服上破了个洞！”迟儿一语打破温馨。我低头一看，寻城衣服的手肘处果真破了。

　　他并无多大反应，只淡淡道：“我晓得。”

　　迟儿“噗”的一声笑了，道：“看吧，小屁孩儿调皮捣蛋，弄破衣服没人管了吧！”寻城不理会迟儿，继续折腾手中的蛊虫。

　　“我或许会，你可有针线？”我曾看锦兮姑姑缝制过衣服，想来应当不难。

　　寻城不相信的看了我一眼，遂又盖上盒子道：“算了。”

　　我急了，道：“就算缝补得不好也总是比穿破衣服好吧！”

　　“左右谷中只我与师父二人。”

　　“谁又说的准？总有像我们一样来谷中的人，到时你可不仅是自己丢人，更失了永离谷的颜面了！”我不肯罢休道。

　　他极无语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去翻了好久才拿出一包皱巴巴的针线扔给我。我赶紧欣喜地接住，让他将外衣脱了下来。欢喜地将衣服拿到烛边坐下，我开始学着记忆中锦兮姑姑的样子缝补起来。忽然觉着不太对劲，明明是我帮他缝衣服，怎么弄得像是我求着他将衣服赐给我缝一般？罢了，念在他比我小了几千岁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好不容易勉强缝好了，我将衣服展开，虽然针脚很粗，但至少不是破的。

　　“寻城，看看能不能入您的眼？”我得意道。

　　他放下手中的蛊虫走过来颇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有没有良心啊？”迟儿大吼道。下一瞬她的怀中多了一大堆衣裳。

　　“把这些都替我缝好，就算谢我款待之恩了。”寻城仍旧面无表情道，可说出的话总算有了丝孩子的狡黠。

　　迟儿将衣服扔还给他，叉腰道：“你这算是哪门子款待？谁稀罕！”无奈却又被寻城将衣服硬塞回了怀中。

　　“你！”迟儿瞪大双眼，眼看二人又要杠上，我赶紧转移话茬。

　　“你哪来这么多衣裳？”我看着迟儿怀里那一大堆，声音有些颤抖。

　　“我进谷前本置好了每个年纪所需的全部衣裳，只没料到它们会坏得如此快。”寻城有些讪然道。

　　我与迟儿哭笑不得，别无他法，只好给他缝。

　　“你先缝着，我去煮点醒酒汤。”他说着便要出门去。

　　“啊！”我听了手一抖不小心扎到了自己。

　　他回过头来，迟儿立马走上去截住了他，道：“他们自己要喝这么多，委实活该，你莫要管他们。”

　　“对啊，都这么晚了，他们睡到明早自然会醒。”我急忙道。

　　寻城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们一眼，也没再坚持，又折回来折腾他的蛊虫。

　　好容易将他的衣服都缝完，我动了动快要僵了的脖子，起身告辞。

　　寻城随我们出来，朝我道：“我送你回去吧。她们不和你同路。”

　　我想左右自己也不识路，便也没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