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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如风,笑忘千千愁 ...


  •   一

      朦胧中醒来,脑子里迷糊一片。约摸是没睡足,我这般猜想。

      赤足走出寝殿,脚下的青砖冰凉沁润,让人莫名心安。殿外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一派繁华春景。我顺着青石板上洒落的花瓣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间或碰见三两仙娥说笑着走来,轻快地道声:“月少主安好!”声音清脆悦耳,像极了树梢上婉转啼唱的黄鹂儿。我微微点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做,但又觉得本该如此。真真是没睡足罢,我甩了甩头,想让自己稍稍清醒些,脑子反倒愈加混乱。抬眼瞥见不远处有一座凉亭,便直直往那处行去。

      我趴在凉亭边缘的栏杆上,向下极目望去,只见一片茫茫云海,烟雾升腾,翻滚着汹涌的云浪,正恰如我此时的心境,茫茫然一团,理不开头绪。远处传来渺渺乐声,许是某处仙宫在举行宴会,此刻竟恍如从白云之中传出,我一时听得入了神。

      “夕月。”耳边传来一抹清越的嗓音,像是积雪融化汇成的清冽泉水打在光洁圆滑的鹅卵石上,同云中的仙乐混在一起,真真让人气爽神清。

      我回过头一看,只见眼前一个冰雪一般的少女。墨玉般的长发随性地编成了一条大辫子,松松地垂在腰下。一袭雪白纱裙,腰间系一条黛色绣着莲花的束带,随风飘飞,更显得腰身不盈一握。不施粉黛,目若烟波,似嗔还笑的看着我,生生是黯淡了身后百花的颜色。

      “我四处寻你,谁知你竟是躲在这处听曲儿来了。”说完,倚着亭中的长凳坐了下来。

      “夕月?”我疑惑地望着她,皱眉道:“我此时脑子里乱得很,什么也记不得了,我原是名唤夕月么?”

      她先是愣愣地看了我半晌,然后恍然大悟一般,用食指敲了敲额头道:“瞧我这破记性,这不是又过了一旬么?”见我只是不解地盯着她,她这才讪然一笑,继而解释道:“你患了一种怪病,每过一旬便会忘记前事,我这阵子忙着看医书,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暗叹一口气,她接着道:“你出生在黄昏,夕阳共新月共处长天,是故名唤‘夕月’。我是你表姐,名唤曲白芷。你高兴如何唤我就如何唤吧,不过你以前都唤我白姐姐,尽管我跟你说过多次我姓曲。”

      “哦,那,我姓什么?”我疑惑道。

      她显然没意料到我会如此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突地,她眼睛一亮,起身向前迎去,我只觉一阵清风拂面,额前鬓发遮住了眼。待我拨开眼前的发丝时,只见白姐姐面前站着一个墨绿衣裳的男子,头发用一只白玉簪挽起,身材颀长,如同一棵松树一般立在那儿。因是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须臾之后,男子转身向我行来,白姐姐在后面笑着告别,随后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歧过,恰巧又过了一旬。”我老觉得她说这句话时是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的,并且我看到那名叫歧过的男子明显地顿了一下,继而才若无其事地向我走来。

      “怎的又没穿鞋?”他眉头一皱,指尖一挑,变出一双粉色的绣着桃花的鞋让我穿上,无奈道:“有何问题去药庐问吧,一时间也是说不完的。”语罢,自顾自往前行去。

      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副好皮囊,我暗忖,抬脚快步跟上他。

      二

      到了药庐后,歧过便开始一面捣鼓他的各种草药,据他说他是在炼丹,一面开始替我解惑。当然解惑也是有前提的,他说他只答我挽霞宫以外的问题,有关挽霞宫内的问题锦兮姑姑会告诉我。我追问原因,他答曰此乃见多识广之士的通病。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三夜我从天下分封之初问到如今的三界格局,从天上美景问到地下深渊,从神仙逍遥问到妖魔无常,他无不是一一耐心解释,并且井井有条,简洁精练,毫不拖泥带水。我大为震惊,心中油然生起一股崇敬之情。

      “方才你讲的那个南帝独子席南殿下果真如你所说那般绝顶聪慧么?”我手中无聊地拨弄着他去穹苍岛上采摘来的无根花,瞥向他忙碌的身影。

      他略一放下手中的物事,看了我一眼,道:“南帝三千四百年前突然抱恙,不能理事。席南当时只得一千岁,从那时已经便开始替南帝处理各处呈上的折子文书了。况且他现如今还不到五千岁便已经习得了无数上乘术法,当中有好些术法许多仙家练了近万年也不见得有成效。算起来确是个极有慧根的。”

      见我仍旧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他甚是气恼,大概觉得我对他看人的精准度存在怀疑,愤愤道:“白芷一千岁时整日里只懂叫嚷着要去东极太渊山看樱花,你一千岁时整日里让我带你腾云驾雾。你倒是说说看,相较之下,席南的聪慧可仅仅是超过尔等一般二般?”

      这话说得有些伤自尊,我便不语了。见我沉默,歧过似乎也有些懊恼,急急道:“你也不必过分介怀,像席南那样的仙,纵是寻遍这天上地下也搜不出几个来的。”

      我见他给出了台阶也就顺着下了,这般小事儿使小性子是可以的,可若是钻了牛角尖就未免显得没了气量,扭捏作态了。

      “那他总是有些毛病的,世间并没有十全之人。”我依旧不服气,不过就是比一般的仙早熟一些罢了,无甚好神气的。

      “要说毛病嘛也不是没有,席南那厮据说是个无心的。”歧过扬眉道。

      “无心?他的心是被妖魔吃掉了么?那倒也是个可怜见的。”我撇撇嘴,心中总算有些许平衡。

      “幼稚!真要被吃也是他自家吃的。”歧过语毕,扬了扬手中刚练成的丹药,随口说道:“过来尝尝看。”

      你当那是你种的仙果呢?还兴尝鲜的。我胸中苦闷,抖着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可怜一些,颤巍巍道:“你还是自己尝罢,我不喜欢这东西,我自小就闻不惯药味。”

      可他却不为所动,冲我嚷道:“诳谁呢你?你小时的事我记得比你清楚,这些仙丹你都是当糖果吃的。”

      我愣了,不料他竟是一个十足十的小人,趁我不留意将丹药扔进了我嘴里,我本能反应就是吞咽。而后,我也不纠结于此了,就算是穿肠毒药我也无法,反正都已经下了肚。

      随后,我又问了他一些三界中的奇闻异事,他皆是耐心一一作答。我心满意足,念到他这三天多来不吃不喝不睡,一张嘴还不停地给我解答,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暗忖不夸他一两句就是我不厚道,于是便一脸崇敬的望着他,语气激昂的说:“你真是了不起,这么多的事情你都知道,而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假思索就能天上地下畅谈三天三夜!”

      我自认为是夸得万分诚恳的。不料他丝毫没有我预料中的得意之色抑或谦虚之态,只是慢吞吞提起一旁的茶壶,拿到我跟前,我立马殷勤地接住。然后他取出一只倒扣的茶杯,示意我倒茶,我不明所以,但仍是乖乖给他斟了一杯茶。

      只见他神色优雅地抬手,指间干净,手指修长,缓缓将茶杯举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方才闲闲地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我心中疑惑,仍是答道:“不多不少正巧三千四百岁,如何?”

      “嗯,”歧过微微点了下头,随即随意道:“你每十年就忘一次,三千四百岁,我少说也讲了三百多次了吧,若是我还不能倒背如流,那我都瞧不起我自己。”

      我听他如此一说,心中很是愧疚,觉得应该让他休息下,不然下个十年他许就不会再搭理我了,便匆匆告辞离去。

      三

      后来我向锦兮姑姑打听了挽霞宫的事儿,得知如今的宫主实是我姨母,白姐姐是她和原北庭大将曲正的独女。曲将军生性勇武,不耐魔君再三挑衅,遂于白姐姐三百岁寿诞之日,应约与其决斗,恶战数百回合后终是不敌,再难回还。姨母纵是伤心,却不允许白姐姐有替父报仇之意。她说曲将军技不如人,既是应承了决战,则即使魂飞湮灭也不得有半句怨言。白姐姐虽是无意去找魔君寻仇,然终是对魔界之人存有芥蒂。

      而我娘亲则是被一妖孽摧毁了元神,然之后那妖孽已然自尽,我纵是想寻仇也无处去。至于我爹爹是何人,锦兮姑姑说她亦不知,我娘亲一直闭口不提,姨母对此亦是讳莫如深,并规劝我莫要四处打听。我想这着实是锦兮姑姑多虑了,抛弃我母女之人,我何苦偏生要寻他去?

      说到歧过,锦兮姑姑说他是姨母请来替我医治怪病的,三千多年来四处寻求药方,上天入地极其用心,是个真性情之人,我对他应心存感激,多加尊重才是。

      而后,锦兮姑姑又告知我挽霞宫专司织云一职,北地斑斓璀璨的云彩霞光皆是由吾宫织出,并给我细说了宫中规矩,各仙娥的职分尔尔。
      翌日,我同白姐姐去染墨殿给姨母请安。只见姨母鬓间隐有银丝,虽风姿犹在,然神色恹恹,精神不济,才说了一会子话便乏了,我俩只好退了出来。

      走出殿外很远,姨母反复的叮嘱恍若还在耳边:“你患病之事千万不可与外人道!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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