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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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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和男孩拉过手吗?」
「没有啊。」身边的女孩低着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发丝缠绕着的脖颈白里透红。
「这么说,我是第一个咯。」
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仿佛握住一辈子的幸福,贴在一起的手心渗出了湿湿凉凉的汗。女孩抬起了头,仰起脸冲着他害羞地抿嘴一笑。
下一秒,那一丝笑容凝固在嘴角,好看的眸子里尽是冷漠,幽深的黑色就像坚不可破的寒冰,修长的手指捏着玻璃酒杯慢条斯理地摇晃着深红如血的红酒,朱唇轻启:「一路顺风,最好,永远都回不来。」唇畔绽放出妖冶如曼陀罗的笑,轻轻的一句诅咒,霎时摄住他的心魄,将他拖向无间地狱。
置身于巨大的黑色漩涡,一点一点被吞噬,周围重复地闪过无数图景,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最好永远都回不来,最好永远都回不来,最好永远都回不来。
低低的女声在耳边盘旋,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巨大的频率几欲将他的五脏六腑震碎。吞噬的速度陡然变快了很多,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腾,他再也忍不住,「呕———」
睁眼。天旋地转停止了,无边的黑暗消失了,那不断重复的声音也消失殆尽。
夏闲挣扎着从被子里支起身子,打开了身边的台灯。昏黄的灯光笼罩着这个不断起伏喘息的身影,他这才发现,不过是一个噩梦,却让自己汗流浃背,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汗连成线沿着皮肤往下低落,被单枕头只要被自己覆盖的地方几乎都湿了。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跳不要那么快,夏闲拿起手机看了看:
华盛顿时间2015年5月18日凌晨3点27分。
中国现在应该已经是下午。
自己在这里工作已经6年。
冷汗黏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他走进浴室冲凉。温热的水流轻柔地抚过身体,浴室里逐渐升腾起一片朦胧的水雾,细密的小水珠附在玻璃门上。夏闲伸出手指,若有所思地在玻璃上划着:「992」看着这三个数字,他无奈地耸耸肩,再用手掌慢慢抹去。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个人还是会在夜晚捣乱,随意闯进梦里,让自己精神衰弱,第二天不喝咖啡就完蛋。
没想到,当初那个人的诅咒已经应验了一条,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对自己歇斯底里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夏闲,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是要还的!你以后绝!对!不!可!能!比!我!幸!福!」
自己虽是成功人士,却好像和雌性生物犯冲,身边的优秀女士不算少,但就是提不起深入了解的兴趣,有段时间老妈发来的Email总会加一句:「亲爱的儿子,请严肃地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不是Gay!?」现在刚有了一个女朋友,今晚因为一言不和,她居然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没你幸福就没你幸福吧,你比我幸福就好,我欠你的。
中国。
「妈妈,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小男孩手上抓着一本纸张已经有点泛黄的日记本兴奋地跑向坐在床上和蔼地看着她的少妇。深棕色的头发束起一个马尾,零零碎碎的发丝软软地缠绕在脖颈间,不算很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更衬出皮肤的白皙,若不是听到那一声妈妈,估计会有很多人把她当作大学生。她盘腿坐在床上,手上捧着一本书,3点多钟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发丝闪闪发光,勾勒出柔美的线条
她放下书伸手接过日记本,也不忘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小男孩的头。
翻开扉页,她微微怔住,捏住纸张的手指顿了顿,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2002年5月(我明显记不得日期~)下了一场雨心情灰常好
人的弱点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像我这么二百五的人才会这么做。然后就遭报应了~夏闲那个神经病居然所有课间都追着我跑要哈我,太邪恶了太邪恶了!我躲进女厕所他就在门口等,还不停冲我坏笑。笑笑笑笑你个大头鬼啊!中午我坐在班上还被他的那一帮狐朋狗友给围攻了,夏闲你给我记好咯,明儿打死我也不跟你上课讲话,哼。期末考即将来袭,Fighting!~
「2003年1月下大雪过年
收到了好多人的祝福。新的一年要继续加油,在理科班继续秒杀各种男生;不要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了,都半年还忘不掉,我真是服了自己了。不就是那个傻逼以前对自己很好现在对自己很坏么,怎么了,作贱啊还给他发新年祝福。
加油就是了!相信自己!
「2004年7月21日晒死人如排泄物的一天
苏晓有小蓝森啦~经过我的初步审核,是个好人,配得上她!而且他们考在了同一所城市,这是唯一一件能让我开心点的事了吧。
某些人,我都不高兴写你的名字,写出来就是污了我的笔脏了我的纸。要滚就赶紧滚到美国去,老娘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简直就是不要脸,捕风捉影,疑神疑鬼,狂妄自恋,我问一句什么时候走怎么了,真搞笑,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居然特么的要跟这种SB呆在一个国家呆3天,煎熬!)我祝你飞机失事,直接死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今年9月我就要去S市上大学啦~~啊哈哈哈哈!(只不过没有认识的人了,唔。)」
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一本日记本,自己的青春。
「爸爸回来啦!」儿子又屁颠颠地跑到门口,「妈妈笑得很开心哦~」
「真的啊?那爸爸得赶紧看看。因为爸爸最爱看妈妈笑啦、」故意装作神秘而压低的声音让在房间里的她无奈地摇摇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日记本藏了起来。
夏闲,夏闲,好久远的名字。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年没见。
「台湾」
很多时候,我都会看着办公桌前我们曾经的毕业照发很长时间的呆。每一张笑脸我都还能喊出名字,还能模糊地想起来我对他们说过什么话,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值得纪念的事。经常想着想着,会含着泪笑。老公说,30岁的女人最容易怀念,他也应该知道,我的泪水大多数是为了谁。
照片上他们两个人站得远远的,他笑得邪气十足,他的前面站着陆奚晴;她笑得心不在焉,周围没有什么相熟的同学。那件事已经发生,我眼睁睁地看见过他们的挣扎,最终渐行渐远。
还记得他们手拉手在操场周围散步的样子,郎才女貌,真心教人羡慕,谁都开过他们的玩笑,带着点戏谑,带着点真心。
还记得他当着我的面信誓旦旦地握着她的手,说要守护她一辈子。而我,居然就这么放心地将我最好的朋友交给了他,想想,若是我坚持阻挠,他们也不会变成这样,顶多她不理我几个月。
还记得他为她喝酒消愁通宵不睡,还记得她为他在手腕上划出的伤痕触目惊心。
还记得他们因为任性在课堂上演的一出出闹剧,我不知道当时全班的哄堂大笑在她的心里多戳了几刀。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他们在KTV里唱歌,唱着那些欢快的歌曲,礼貌地微笑,说着有的没的的事情,看上去和好如初。
原来都已经过去13年了。
原来曾经那些轰轰烈烈爱过恨过的人终究是过客。平平淡淡细水长流没那么多跌宕起伏没那么多刻骨铭心,才是几十年的光阴所需要的。
曾经我不信,她也不信,但最终我们都不免落入俗套。
她现在应该生活得很好,还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老公也是位很优秀的男士。他还在美国,13年间就回来过寥寥几次,我听人描述过最后他们欢送会的场景,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是不是真的很像撒旦,才让他从此对坐飞机这么恐惧。
果然,他没她幸福。
陆奚晴怎么样我还真是懒得了解,若是过得幸福,我的确咽不下一口气,不得不哀叹命运实在是不公平;若是过得潦倒,仔细想想,也不甘自己什么事儿。
不管怎么样,她活得潇洒就好。
再过几天就是她30岁生日,得赶紧安排行程回大陆一趟。当年看她死去活来也没能给她有用的帮助,她结婚说好了要去当伴娘又因为工作而没去成,她生孩子也没有在她身边。惭愧至极,虚有一个最佳闺蜜的称号,从来不干正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