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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城外之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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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芳草地
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死魂灵的潜意识里面，总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像真实，更像梦境。
他总是能够看到一个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自己。
他处于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之上。
那里碧草青青，野花朵朵。
遥远的山峦若隐若现，附近的树木郁郁葱葱。
小鸟不停地翻飞在草地的上空，穿梭在葱绿的林间。
梅花鹿的身影悠闲自在。
小松鼠更加是志得意满，窜上爬下的，自由就数他了。
只有凶猛的豺狼虎豹出没的时候，这种宁静与欢乐的局面才会被稍稍打破。
在草地上面，他做着许许多多的小而完整的事情。
每当他在草地之上坐下来，他就能看到和自己非常相象的他也就在自己对面坐下来。
他是那样的和自己雷同，一度他以为自己面前是有着一面巨幅的大镜。
但是很快，他就否认了自己。
因为他发现那个虚像的行为并非完全和自己的雷同。
每当他想要捉蚱蜢玩的时候，那个虚像就会拿一只他捉的蚱蜢给他，和他一同分享蚱蜢那小刀一样翅膀，还有头顶那一双突出而明亮的红色或者黄色的眼睛；
每当他想要斗蟋蟀的时候，和相象的他就会用蒿草的的嫩茎为自己编制精致的笼子，然后捉来不声不响的蟋蟀放进去，他说，最勇猛的斗士，往往都不是用声音来震慑对手的。起初自己也半信半疑，但是试验的结果证明，他的话是正确的；
每当他想要和蚂蚁玩耍的时候，那个他的影子一样的人总是会和自己头抵头趴在地上，一起闻着青草散发的清香和阳光照耀下地面的暖烘烘的气息，在草根的下面寻找蚂蚁的踪迹，在青草的上面指点蚂蚁的表现，在一堆石头的旁边发现蚁群在战斗一只大大的蚯蚓，它们是如此地不畏强悍，如此瘦弱的躯体，竟然能够撼动如此强大的对手，起初，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蚂蚁会取胜。可是看着它们那一只只小小的尖尖的嘴巴恶狠狠地紧咬目标不放口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这是他无数次的被意外的枝节打动时最强烈的一次反应。后来，在他们密切的关注的目光中，蚂蚁达到了愿望，在精疲力竭的大战之后，搬运胜利品的它们依然显得有条不紊，从分化肢解到搬运成功，它们周密地分工协作着，甚至看不出有什么安排的痕迹。
或许是他太过孤独的缘故，对亲情的渴望总是让他迷恋于这种幻意非非的景象。
他觉得是真是幻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虚像能够给予他太多的心理慰藉。
而且，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这种对幻觉的依赖和需要并没有错。
反而，他还觉得正是它们那样频繁地以各种各样的形态与自己会晤，才导致自己从那些细小的温暖之中发现了人生在世的真理。
所以，他才会那样地顺利地完成自己的霸业。
或许，现在的局面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成果，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分明就是自己运用那个影子一样的自己侧面告诉自己的“蟋蟀理论”和“蚂蚁理论”的最终达成的结果。
很难令人相信，自己如此规模的霸业是由如此细小的感悟之中成长起来的。
的确很难，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但是，事实的确如此简单。
所以，在取得成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默默回味这如真似幻的一切。
他试图复原自己的想象或者说是梦幻。
他就为自己建立了一片非常巨大的芳草地。
不过比幻觉里的草地还幻觉。
因为在这里，他将这块草地设置在了海边。
碧蓝色的海水自然成镜，将草地上的情形默默地见证和存贮。
处理完公务，他就喜欢把自己关闭在这里，躺下来，回忆和看天。
春天，是海最为静谧的季节，和风抚来，它锦缎一般光滑的衣裳就开始在阳光下柔曼地舞蹈，躺在这样的海水边，感受着青草的柔软和鲜嫩。他总是能够沉浸在无比美好的幻想里。那里他满脸的兴奋，似乎哼着敞亮的儿歌，那个影子悄悄地站立在距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的幸福似乎也很幸福，一幅笑眯眯的神情，他觉得他太迷人了，他就伸手摸他。
就那样，那个幻象就带着他飘忽到了热烈的夏天。
这时候，世界仿佛从一个宁静的午后苏醒过来，鸟儿山幽，林深泉响，当然，还有海，越是阳光满大地，它倒是越发舒心地睡觉了，这时候的它似乎天生就是在噪声中香甜地入睡的，它是那样静美，波光潋滟似乎是它的梦境里闪烁的亮晶晶的星。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会看到那个幻想的影子开始安静，他落坐在海边的那块瞧石上，背影显得异常的清瘦和孤独，这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他的样子，这种发现甚至让死魂灵非常的伤感。因为，他觉得，凉意如风，渐渐包裹了他的心情。
一枚落叶飘飞翻卷着落下，姿仪万方，很是动人。落在他的手上，他看着它由衷地散布出来的讯息：又一个新的季节来到了，赞美它吧。
可是他高兴不起来，也赞美不出口。因为他看到了海水的暗潮涌动。
于不动声色之间，他那发着幽光的灰暗的心脏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纳着周围的一切进入他黑暗的腹地。他要干什么！他感受到了压力，他更加感受到了孤单，这时候，他看到想象的影子却越来越远。
幻想的影子的翅膀越来越轻盈，可是他死魂灵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遥远的疼痛就像奔腾的海浪一样无边无际地袭来。
他开始瑟瑟发抖。以至于他从幻觉之中醒来，他还难以相信这就是自己暗暗隐藏着的另一面。他甚至想多看一眼，多看一眼自己弱势时的嘴脸，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和心灵到底有多么的怯懦，可是一场大雪掩埋了一切。
所有的一切就成了一个样子。
虚无的白光刺目地映照着他更加消瘦的身影。
这是个死亡的季节。
他对自己说。
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你瞧，你耗资巨大地修建的灵魂的栖息地就成了这样。
只是一场雪的力量，它就一蹶不振了。
他自言自语。
抓一把雪色，原本青郁的草地成了腐烂和堕落的收容所。
那颓败的黑色，那可恶的草泥，那无能的大地。
他脚步踉跄，走向大海。
他想到了死亡。
别人心中不死的鬼魂想到了死亡，这真是让他感到好笑。
但是天寒地冻，海水已经结了冰。
但是他不死心，他一直往前走，滑倒了就再次爬起，倔强的像梦境中的自己。
终于，在海洋之心，寒冷最后才能到达的地方。
他的身体下沉了下去。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地兴奋，的确无论什么兴奋都难以与之匹敌。
因为他看到整个世界都在升起，伴随着他的下沉，整个世界都如同朝阳一样冉冉升起！
一定是的，一定是自己不死的神圣撼动了天地。
一定是的，一定是自己不死的力量撬起了世界。
顿时，一股暖流自脚底狂窜而起，他觉得自己一如神龙在天，那样地自在逍遥。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心中的影子的轻扬的羽翼长在了自己的身上，飞翔，飞翔，一直的飞吧。
他大喊着，飞舞着，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了自己，而成了飞舞的雪花。
第一次，他没有发现那个影子，也就是这一次，他完成了飞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