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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记忆 ...

  •   折腾完后,小哥跳进水潭冲了个澡,出来时,又恢复了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两人在斗里体力消耗本来就大,靠一股子劲撑着,半途心里的燥火一泄,乏的全身发飘,便互相依靠着休息。
      崖底湿热,气温太高,被蒸汽熏的我直犯迷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开头什么样子忘了,意识到这是梦时,依稀已经在西王母国,小哥进了陨玉,而我则每天愣愣的盯着他爬进去的那个石洞,被他可能已经死了的念头折磨的快要崩溃。直到那天睡醒时突然看见他躺着一边,裹着毯子浑身发抖,任我怎么叫他,推他,都是那副目光呆滞的样子,没有反应。
      我一路搀扶着小哥,他的步子跌跌撞撞,整个人靠在我身上,瘦的脱了型,但体温很暖。
      那是他第一次离我那么近。
      沿着黑暗的水道一直走,不能回头,鼻腔里满是潮湿的朽味,文锦被抛在了后面,我们要追寻的真相也被抛在了后面,重重迷海中,我的身边只剩了这丢了魂的人,从前我依仗他,如今他只有我。
      胖子为了赶时间,在前面走的飞快。小哥的脚步踉跄,饶是被我扶着,仍磕磕绊绊的走不稳。
      我几乎是嘶吼着让胖子停下休息,小哥的身体太虚弱,经不起我们这么折腾。
      我的包里还有最后一包压缩饼干,然而三人面临的是漫漫的未知征途,前途未卜。
      我拉着小哥贴墙坐下,他抖得厉害,上下牙磨的磕磕的响,我没了法子,大着胆子把他往怀里一揽,双手环着他,在他的耳边呢喃,小哥咱们出来了,没事了。
      我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但是偎在我身边,筛糠似的颤抖竟然真的慢慢停了。
      那一刻的他一如初生的婴儿,前尘不记,失落的空白由我重新填写。
      小哥你吃点东西吧,我对他说。撕开了最后一包压缩饼干。
      我听到胖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我没心思管,掰了块饼干递到小哥手上,他用手捏着,呆呆的看我,没有反应。
      我忽然难过的胸口发酸,拧开水壶,贴着他的嘴唇给他灌了些,将他手里的饼干拿回来,掰成小块。
      小哥你必须吃一点,我们还有很远的路。
      我把一小块饼干喂到他嘴边,碰碰他的嘴唇,他还真的张口含了,吞下去慢慢咀嚼。张嘴的一瞬间他的舌尖卷过我手指的一点,柔软潮湿,像他看着我的眼神,茫茫然中竟有一丝依赖的意味。
      我把那包压缩饼干分成小份,每顿一份喂他吃下去,自己和胖子在雨林里捉虫子充饥。
      盘虬的树冠掩了天光,道路一片晦涩,盘知错节的枝叶像威胁,又像留恋,纠缠着我们的步子。
      我拉着小哥的手,迈过一条条沟壑和荆棘,困顿与温暖交织。

      我在睡梦里翻了个身,嘴里含含糊糊的叫了一声:“小哥。”
      模糊间听到他的回应,怀抱很暖,坚定有力,仿佛在虚空中允诺一个明天,从此再无别离。
      别离。

      梦里的小哥跟我隔了一层沉沉的雾,我看到他站在窗边,周围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息,房间里清一色的白,布局很熟悉,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是北大第一医院脑神经科病房。
      原来已经从蛇沼回到北京了。
      似乎是上午,胖子陷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的翻报纸,病床上摆着托盘,药瓶和针管都已经准备好,但护士还没来,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剩下的煎蛋和半杯牛奶。
      他总是只爱喝水,在家时也一样,牛奶倒好每次都剩一半。
      我想跟小哥搭话,才发现我并没有实体,像在屋里装了摄像头,颓然无力的窥探着。
      噢,对了,只是在做梦而已。
      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胖子抬头看了一眼,走了出去,交错而过的时候,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
      咔哒一声,门锁了。
      那人放下手里的袋子,悄悄的走到小哥背后,从身后抱着他,侧脸贴着小哥的脊背,脸孔却像蒙着暗纱,看不真切。
      小哥竟然没有拒绝。
      我失控的要吼出来,但喉咙喑哑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那人是谁?凭什么有资格碰他?
      小哥慢慢的转身,将那年轻人拥在怀里,长指在他脸上慢慢勾画,半晌叹息一般低声说着,吴邪,我还是怎么都想不起你。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眼看着浓雾褪去,那年轻人抬起头,五官,轮廓,表情,黑框眼镜的形状,紧张时咽口水的细微姿势,每一样都烂熟于心。
      那是我自己。
      小哥,没关系,你想不起来,我养你一辈子。
      这是梦么?这真的是梦么?我的手指在混沌里抓握着,钝锈的使不出力气。
      不行,我一定要记起来,至少。。。吴邪,我要记得你。
      衣履触碰的窸窣声恍若隔世。
      他身上浮荡着淡淡的沐浴乳香味,是青柠和薄荷,依稀和他在杭州时自己挑的那瓶一样,干净清淡的寒香。
      我记得那个味道。
      我在睡梦中攥紧了拳头,全身一重重的往上出着热汗,先是滚烫,过后却冰凉。
      这根本就不是梦。

      周围的温度渐渐高了,似乎有人生了火,木炭被烘烤的噼噼剥剥的爆,耳边传来奇怪的声响,像呜咽,又像许多人聚在一起歌唱。
      我凝神回想了许久,才知道这是寒风卷过山涧的声音。
      一转眼,竟然已经在长白山了。
      小哥坐在我对面,火光堂堂的映着他的脸,覆了灰尘和斑驳的旧伤,夕阳中仰望着雪山的表情极尽苍凉。
      我递给他一根烟,他接过来在火里燃了,真的抽了起来。
      你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你继续跟着我的话,我明天会把你打晕,或者你从现在开始,和我保持相当远的距离。
      我夺过他唇间的烟,挑衅的就着过滤嘴处的湿润含着,缓缓的吸了一口,抬头看着他。他不为所动,视线一直在我身后的某个地方聚焦,投射不到我身上。我忽然觉得经历的一切都甚是荒唐,忍不住真的出声大笑起来,没头没脑的傻笑,脸上的肌肉僵着,笑到最后,两颊一片湿润冰凉,被冷风一吹,水汽干了,皮肤像被一张小嘴不断的嘬着。
      小哥,从你找回记忆开始,我跟你保持的距离还不够么?还是只有当吴邪不存在了,才让你觉得自在?
      他的表情冷的像长白的雪,封冻了千年,即便隐藏着暗流,也远在一个我没法染指的春天。
      我要办的事情,你不能跟着。
      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的跳,头疼的像被人打进了一支钢钉,我用拇指的指节抵按着,干笑了几声,
      小哥,你的事情重要到能让你把对我说过的话都当放屁?
      。。。对。他平静的说,吴邪,在北京发生过的,你都忘了吧,以后好好的活。
      想忘就忘,你当我是你?我的嘴唇不停的哆嗦,上下牙似乎都恨不得把舌头咬出个血洞,声音从肺腑里喊出来,变了调子。
      小哥,我真希望你从蛇沼回来后能一直失忆下去,我真他妈蠢,竟然帮你找记忆。
      你为什么要想起来?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攥着他的袖子想离他近些,可他被周围一道密不透风的空气墙包裹着,我撞的头破血流也找不到入口。
      他轻轻的拨开我的手,往一侧挪了挪身子。
      吴邪,我把你能用的东西都留给你,你往回走,很快就能回到你们的世界中去。
      我摇摇头,看着他苦笑,他的表情,说话的口吻,身上的味道,体温,每一样都熟悉莫名,若我仔细回忆,甚至可以记起两人唇舌缱绻的触感,明明在北京和巴乃时我还可以随心所欲的拥抱他,可是自从他想起来,为什么连离他近一些也不能了呢?
      小哥,陪你走,是我的决定,你不用管。我只是遗憾,费尽了千般力气,还是把你跟丢了。
      小哥,如果能重新来一回,我真希望你一直失忆下去,重新开始,没有真相,没有结局,只有我们。
      长白山的地裂中浮荡着腾腾的热气,我手中的烟忘了抽,长长的一截烟灰掉在地上,四下的风声衬托死一样的沉寂,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疯了一样的想找到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证据,可他摆着的却是最疏淡的一张脸,黑眸里染着长白山的风雪,没有我的影子。
      我扔了那半支烟,吻上他的嘴唇,胡乱交缠着,嘴巴里一股强硬的烟草味,牙齿磕着牙齿。他顿了顿,终于没有再拒绝。
      我记不清这样纠缠了多久才被他狠狠地推开,用的力大了,我几乎径直往后摔在地上,冲锋衣太臃肿,后背磕的并不疼,可心里一下子空了,殊途,那一丁点的希望也已经末路。
      小邪,你再这样,我就走不了了。
      他摇摇头,扶起我,从包里掏出两只鬼玺,挑了一只递给我,然后淡淡的把后事逐一交代。
      吴邪,我的人生跟你不一样,如同在盛世中行走一条被世界遗忘的歧路,荒无人烟,周围的喧嚣都隔着玻璃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以为要一个人走到最后,谁知道遇见你,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闯进这条路的人。
      你陪我走了很长一段,现在目的地到了,很危险,我不能再带着你。
      你的人生还长,不能在这里继续耽搁,小邪,你从这里往回走,不要回头,回你该去的世界。如果你记得我,就替我活下去,去经历那些你游说了我一路的风景和旅行。
      普通人最宝贵的时间,我有的却太多了,用剩下的时间换你一个无知无觉的十年,是我做过的唯一一件称得上有意义的事情。
      吴邪,从蛇沼回来的那段时间,是我经历过最轻松和快乐的日子,你说的对,很少有人有机会忘记一切,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我什么都不记得,走到你身边。
      他说着,忽然把手伸到我脖子后面,在颈椎处重重一捏,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一阵沉重的倦怠感袭来,我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眼睁睁的看着他,双腿一软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保重,吴邪。
      这是他对我说过最后的话。

      梦魇太长太沉,一时竟醒不过来,眼皮里像灌了铅,恍惚中全身都使足了力气,却只能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下下沉沉的喘,拉风箱似的。
      有人在轻轻的拍我的脸。
      “吴邪。”
      小哥的声音,他不是进青铜门了么?我的身子猛烈的一颤,忽然惊醒了,一抬眼便撞进了他的眸子,像水仙花盆下汪在冷水中的黑石子。
      我愣愣的看着他,梦里的画面一幅幅闪过脑海,封闭的盒子被打开了,存着的记忆飞快的释放出来,填补在每一段空白的位置,像补齐一副残破的绣品,经纬交错间严丝合缝。
      “魇住了?你一直在喊我。”他皱着眉头在我的眼角轻轻一抹,手指上一点水光,他用指腹一捻,狐疑的打量着我。
      “我想起来了。”我看着他,忍不住轻松的笑了,静静的说,“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北京,失忆,我都想起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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