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回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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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雏青猜想应是很久很久了。
记忆中，周公同她已下了几十盘棋，皆有输赢。周公和她的关系日益紧密，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虽然梦醒时分，已忘了谈话的内容。
睁开眼，是久违的阳光，有些刺眼。
萧雏青抬起左手，向着她的面孔挪动，想挡着些许阳光。
手，很无意地拾起几缕青丝，微风适时地吹了起来。
轻侧过身，手背紧紧贴着她的额头，遮掩着刺眼的阳光。衣角是透明的，略过光。
她没有认错季节，可身体却不自主地感到寒意。
定是娆研香，仍记得在秋山时的恼意。心里哆嗦了几个来回，不明所以，慌着她自己现在是否已身在黄泉，等着与孟婆见面，好言劝她饮下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越了忘川河。
袖口不再是萧雏青有意识时的蓝墨文彩，仅仅只是素白，是远离了凡间的洁净。
在她恍惚之间，右侧的棕色镂空木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走来的，竟是无颜和小梨。
小梨不停滴抽噎着，无颜依然是她认识时的面无表情——
——等一下！她不是已奔赴黄泉了吗？那无颜和小梨又怎会在，难道能和阎王商量着来探望她这已故之人，还是，他们和她一样，难道是在那些杀手的剑下亡了魂？
萧雏青跌跌撞撞地连滚带爬来到了无颜和小梨的脚下。
“无颜啊，小梨啊，你们才那么小，那些黑衣人怎么可以那么狠心。”萧雏青将两颗头狠狠地一个个按在她的怀里，啜泣，“你们才那么小，怎么就来陪我了呢？多可怜的孩子啊。”
木门被“吱”一声打开了。
……
“姑娘……可以放开两个孩子吗？他们和姑娘都还在人世间。”
声音透着些许的无奈和好笑的气息。
咦？此为何人？萧雏青迎着声音的方向缓缓抬头。
来人着了一身白衣，墨色的扇合着插在腰间，挽起的长发，那种令人有种冲动的笑，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萧雏青认出他了，他是——安阳景。
“安阳景？”
来人的浓眉微微一挑，“姑娘，认得我？”
“这不是当然的吗——本姑娘第一次逛青……”楼都还是你带的呢……慢着，她当时是一时兴起着的可是男装，这不好说出来，“小女子是说——当然不认识，只是听闻公子盛名已久，多少能凭他人言语中的公子样貌断出是安阳公子。”萧雏青捏了捏无颜脸颊上的肉，挺软的，结果被他狠狠一瞪。显然是对她见到俊秀少年就忘了安阳家和子桑家“深仇大恨”的不满。
萧雏青转头冲安阳景笑眯了眼，然后轻轻地将她的手从无颜的脸上移开，动作极其僵硬。
安阳公子您无与伦比的罪孽样貌，小女子哪忘得了。
“不知姑娘芳名。”满眼白衣微微扬起再缓缓落下，安阳景坐在了不远处的木凳上，手搁在木桌上撑着下颚。
……芳名。
“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叫小女子阿青便可。”萧雏青的手紧紧捏着被单的一角，萧雏青啊萧雏青，当初为何要说出自己的真名呢，心中泪如雨下。
“哦？阿青……”他沉而暖的声音唤着我，天且旋。
她缓缓抬头，“嗯？”险些失了神。
他妖孽的嘴角又上扬了，“阿青为何会招来那么多黑衣人？”
萧雏青微眯的眼偷偷往下飘去，她根本就还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表示她的无知。
又顺手捏了捏无颜的脸颊。
“姑娘真精神。”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萧雏青一眼，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出了房。
“喂——”萧雏青想喊住他，问清楚情况，他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悠长悠长的关门声显得格外重。
“无颜，这到底是怎么了？”拜托，她可是伤者，这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冷淡。
无颜轻轻瞥了萧雏青一眼，小梨跳下椅子，踮起脚尖把摆放在梳妆桌上的铜镜拿来给她，欢喜地说道：“姐姐的脸好漂亮，花花的。”她的一双水灵灵的眼中有喜悦和欢喜之情。
萧雏青迷茫地拿起小梨递来的铜镜，将自己的脸凑上去。
……
长久的缄默，是窗外鱼跃出了水面，将露水打在荷叶上了。
是，萧雏青是看到了她的脸，可却并不是惊叹有多美丽。如闪着幽光的蓝色的藤条一般，她的脸颊双侧各攀附着一条蓝色的，像是筋脉，像是毒蛇，像是藤条。
萧雏青麻木伸起她无知觉的手，轻轻碰触着，虽然触碰的仍是她的皮肤，却那么陌生，它绝不是无颜趁她熟睡的恶作剧。因为萧雏青她自己可以感觉到一阵麻透过她的全身。是生着了，是一根藤条就那么攀附在她的脸上。
萧雏青看着镜中的自己，呆愣了许久，竟是无力地笑了起来，这点平凡的模样都不舍施舍于她吗？
她缓缓放下她的手，自己的手竟不再是有些黑有些黄的，而是苍白得可怕。
萧雏青放开了手中的铜镜，镜子真是让人生起寒意的东西。
是风，又轻轻地吹开了帘，和发，遮掩了她的脸。
指尖无力地垂挂在床榻边，凉意爬满了全身。
“无颜，我以为，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够平凡了，平凡到不会再失去任何我所在乎的了。”她试着安抚自己的心，静静地躺在枕上，将略显厚重的被褥往她的身上盖上，“我并不是在乎我长什么样子，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人的样子吗？我真的不是在乎我长什么样子……”
萧雏青已然语无伦次。
她是平凡了十六年，她从来没有奢求自己会有多么美丽，从来不奢望别人的倾城倾国。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平凡，自己的满足可以换得不失去。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人样了。敢问世间有谁的脸会成了这副模样。
她萧雏青是不在乎……她真的不在乎自己长什么样子……可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她毕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谁不在乎自己的样子……
萧雏青把自己已经混乱了的头埋进了被褥中。
很闷。
是无颜的脚步声，他慢慢在床脚坐下。
“这只是因为娆研香，是安阳景压下了你体内的毒，你才没有毒发生亡。你的脸上的这个，只是毒的一部分，你该庆幸现在你不是身在阎王府。”无颜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可是萧雏青明白他是在试图安慰她。
可是，她固执地想着还不如死了干脆些，还可以夺过那桃之夭夭。
“其实也没有很难看，你就当是装饰品。”他沉凉的声音再度传来，“比起这个，要快解毒，现在只能确保你不死，但是……总之，等毒解了，你脸上的也会不见的。”
他这是安慰吗？当装饰？如果那蓝色的藤条是簪子，是，是很美丽，可是那是嵌在她皮肤里的，能美丽吗？
不过……
萧雏青突然掀开被褥，一把抱住无颜。
眼睛，有那么点湿润吧。
少言的少年，其实，还是很可爱的。
“无颜，你要是我儿子就好了，不然弟弟也行。”萧雏青趴在他肩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咚。
她被无情地推开了，后脑勺就撞在了床边的木梁上。
无颜站起来，拎起正想往萧雏青这边靠过来的小梨，重重地一摔门，拂拂清袖，就离开了房间。
“嗷——无颜！我收回。要有你这样的儿子或弟弟，不被气死才怪呢！”萧雏青揉着脑袋大吼。
门突然被打开，无颜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时间静止了许久，他又合上门，走了。
她慢慢放下在脑袋上的手。好像有点过分，无颜的父亲母亲是因为徭役失去生命的。不好意思，她不是故意的。
萧雏青静静地躺下，合上眼帘，和衣入睡。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当萧雏青醒来的时候，阳光早已很灼眼。
她缓缓睁开眼，用衣袖遮挡。
洗漱过后。
“无颜，小梨，我们去找三师兄和《桑雀》吧。”萧雏青拎起行囊，同从隔壁房间出来的无颜和小梨打招呼。
“姐姐，哥哥说你要好好休息。”小梨拎着她小巧的行囊，蹦跳过来。她张开双臂，把小梨抱进怀里。
“是安阳家的人说的。”无颜转身，“我吃饭去了。”
安阳家的？莫不是安阳景。
说起安阳景，萧雏青当时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安阳景会正巧在她出了事后出现。可看他的模样应该是不认得她才对，那么既然没有任何恩怨情仇，又何来杀她说。
“小梨，你知道昨天的安阳景为什么会在吗？”萧雏青抱着小梨，缓缓走下阶梯。
小梨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说：“是昨天的大哥哥把姐姐抱回来的。”
萧雏青微微一震，这一次不是因为作为羞涩的女孩才有的悸动。心里起了一个疙瘩。既是安阳景将她抱回的，那么就说明是他救的我。可在那无人的山上，他又为何会正巧经过，有能有那么厉害的本事，将她从那么多杀手手中救下。他莫不是击她一掌的那抹蓝色衣缎。
随即摇了摇头，既然会救她的命，就一定不会来要她的命，因为那样岂不是多此一举。
“阿青，给你的，面纱。”安阳景出现在阶梯的尽头处，“如果你不喜欢你的样子，不如就戴上吧。”他递给萧雏青一缕薄薄的青色面纱。
萧雏青木讷地伸出了一只原本正抱着小梨的手，接过了面纱，呆愣地看着他：“公子，还没走？”小梨挣脱了她的怀抱，自己走下楼梯，和无颜坐到一块儿去了。让她原本有地可放的手一阵尴尬，不知该做什么动作，或者是搁在哪儿。
“正准备往南赶路，阿青呢？”他轻笑了几许，还是初次见他时那如墨的衣缎，却衬得他的皮肤尤其白。
“亦是往南。”亦，是萧雏青装文雅时用的词。
“不如同行。”
好熟悉的声音和四个字，这一次，萧雏青没有在心里默念一声“好”，却怔怔地点了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回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