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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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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茫茫落起鹅毛大雪,群山峻岭上雏青树挺拔地立着,雪已压着枝头弯下了腰,松针上凝满了霜,湖面薄冰正慢慢凝起。
鸟鸣,失了踪迹。
刮着的大风很凉,分明是冬春之交,寒冷却嵌入了刺骨的味道,雪丝毫未有消停之意,不应在的候鸟却在不经意间从树丛中飞起,扑闪着鸟羽。
婴孩的啼哭声倏尔响起,冰凉的雪瓣清冷,落在她睫毛上,徐徐化开。
天景已看不清远方。
一人怀里揣着一只竹篮,脚下腾空,云袖扬起,她慌张回头,又慌张向前飞去,逃着什么,又急于到达何处。
一抹墨影立在雏青树下,接过竹篮,身边是几个孩童扯着他的衣角,怀里仍是抱着一个。
“萧师父,拜托您了,拜托您替妾身照看这孩子,孩子命苦,妾身只愿她平安度过此生。请大师切记勿让这孩子去往桃林,那只会让她重演妾身的悲剧。妾身就此拜别,谢过大师。”她最后抚上篮中婴孩笑靥如花的面孔,仓皇离去,空拂了一滴泪在空中,脚下腾空,一如此人和篮中人的命一般。
缓缓地,一张宣纸如断弦纸鸢,悠悠落下,伏在雪地上,浸透了。
墨色的长衫怀抱着又一个孩子,站在雨岳山山腰,俯瞰远去的身影。
处处,皆是孽缘。
泛黄的宣纸上印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师父!”雨后,一抹白色轻巧的身影从树梢上飞来,白色的绣花靴踏在雪后深雪中,有些
许不自在,萧雏青拽着萧师父衣衫的一角,喘息道:“师父,三师兄自己跑下山了,说是要去看
一看我们大南国的锦绣江山。依稀记得三师兄走之前和我说要偷偷地去眠影湖看一看,我和二师
兄也来不及阻止,二师兄让我来告诉您,他自己也下山了。”
萧雏青斜倚在身旁的雏青树下,企图先缓过她的呼吸,怎料正闭着眼静静聆听山水之音的师
父倏地睁开了眼,接着,这抹黑色的身影便飞了去,化作天际的飞鸟。
“别呀……”望着那抹黑色的身影,她低吼,无奈已没了力气,只能尽她自己可能地缓慢追
赶,“师父,您等等我啊!”
有一些人生下来的时候就与佛约定了。
今生今世不能靠近什么,莫不然便只是无为地灼烧自己,如同飞蛾扑火。一命一劫,躲得过则躲,躲不过便是劫。
萧孤师父的徒弟们皆是如此之人,生下来便不能接近一些事物。
而他,萧孤,是为了保全他们。他一直都知道若是天意让他们与不该相见的邂逅,他也无力阻拦,有些事便真的只是应了一句“天意如此,一切随缘”,兴许是三生三世,九生九死都变不了的宿命,他一介凡人,又能如此。
眠影湖,那便会是葬送三弟子萧莫的地方,他飞去,只为尽可能地减少那缘定的悲剧。魂魄
若是消散,心灵若是空洞,空留□□也只是无为的迷惘。
眠影湖旁是雪后洁白的小径,这里与雨岳山不同,天气更为寒冷。洁白无瑕的雪已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湖边一些地上已结上了厚实的冰层,人已是可以缓步行走。
萧雏青白色身影跌撞落地,她一身功夫,在师父面前果真还是如此狼狈与不堪,大喘着气,跌坐在洁白的雪里,感叹着总算可以歇息了,微喘道:“师父,下次您还是骑马吧,您若是用轻功,徒儿当真追赶不上。”
她环望四周。是雪色山崖与清冷湖面,在这有些偏北的地方,是一抹吸引人的窈窕风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连湖水风光,也开始论以窈窕了吗?
她嘴角轻轻一挑,弯起。
天下美人多娇,江山亦多娇。
想那可恶的三师兄,纵使已习惯他的贪玩,可怎么就贪玩到眠影湖了呢,明明深知自己的命运,为什么偏要违背那禁忌。要是胆敢出事,她一定不轻饶,心里想着该如何将他揍个稀巴烂,才能解气。
忆起对于三师兄的那句“眠影常水,倏位黄泉”,萧雏青禁不住地颤抖,皱起了眉,倏位黄泉吗?
“雏青,我们到了,这里便是眠影湖。”萧师父的眉也拧在了一起,深深地堆在眉间,汇聚成了陌生的山峰,面色肃穆,是愁。
“但愿莫儿无事,但愿上天忘了如此一劫。”他轻柔的声音很远很远,从话语里萧雏青听出了师父的一种将要失去三师兄的心痛,那苍老的指骨微微颤抖着。
萧雏青默默将目光转向湖面,不知什么时候结起的冰来,这满天正飞舞的冰花。
眠影湖冰面上映着轻柔的云彩,像棉花一样柔软,可是谁都明白,若是三师兄贪恋了那柔软,只会丧命或魂断。这硕大的湖上望不着萧莫的一丝身影,若是已随缘,该当如何?
难道是与佛祖极力抗争?
萧雏青静静地看着这般曾波光粼粼的湖水,亦是被冻了起来,渐渐地,那因为体力透支而不
平稳的气息有了规律起来。她第一次意识到了那缘的可怕,真心地祈求上天得以放过三师兄,还
所有人安宁的一世,岁月一切安好。
“雏青,师父知道你一直谨记着那禁忌,不像你的师兄妹们,个个都不相信,师父希望你能
把莫儿和凉君找回来,师父怕你那几个不安分的师兄妹们会乘此犯了禁忌,师父要回去守着山。
但雏青,你要切记你的禁忌。”
放下话,便只剩下背影飞越在山林之上。萧雏青挥了挥手,放开眉间毁她形象的皱眉,耸了耸肩,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师兄们的。愁,果然不适合她。
不过萧师父的信任倒是让萧雏青很心虚,因为,她并不比师兄妹们好到何处,她也不如此相信那禁忌,只不过是不会去冒险罢了。
敲着木鱼的时候,她曾望着佛祖似睁似眯的眼,望了很久,忘了时间,望入那双眼,她没有看到情感,她在想也许是因为佛祖的冷情,又或是雕刻家亦凡俗之人,描绘不出佛祖的神采,还是,有些缘根本就是孽。
萧雏青总是缓缓敲着木鱼,心里默念着,不与佛对立,虽然她永不知道佛的立场,可她,不会去靠近那缘。
从回忆中挣脱出来,萧雏青又耸了耸肩,看着敲打着蹄子的马匹,忽然很开心师父租了马匹
给她,虽然马儿在雪里行走慢了些,却为她省去了不少的力气。
二师兄比三师兄稳重多了,以他的性格若是无事便不会出门,他想必应不会犯了禁忌。
小小马儿载着哼着小曲儿的萧雏青往湖衔接大山的地方绕去。
于是乎,她又开始好奇了。
那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