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向暖》温扬

15、第二章 幻影【4】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幻影，不过是一场很长的梦。
　　我就这样睡着，以为自己再也醒不来的我，一直睡着，这大概是我这一生中最沉默最安静的一段时间了吧。
　　一年后的某个清晨，我像大多数平常人一样，将眼睛打开与清晨的第一抹光相遇，然而，为何与这光芒感觉是那般久违，却带生疏。
　　我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头，脑海里拼命想要想起一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想不起，只是一些零星的模糊的片影，深刻在我脑海里的，为何胸口会隐隐作痛。
　　我，躺在，医院，一年之久。

　　后来，医生告诉奶奶说，醒来之后便无大碍，调养一段时间便可以出院。这段我不知道的日子，好像不过是我的一夜安眠般的长度，可是奶奶脸上的苍老和憔悴却越发明显，奶奶说，我要是不醒来，可能这样一辈子了，都醒不来。她抱着我，紧紧的抱着我说，总算醒了，总算醒了。
　　对啊，我醒来了，对着好像有些久违的世界，然而它却还是那样熟悉。

　　再后来，我出院了。
　　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弄堂，那个黑夜里的一切片段都在瞬间朝我的脑袋里钻，头痛，欲裂，昏厥，然后是一抹，怀抱，温暖，血液，昏睡，再到现在。
　　那个身影，是谁？
　　我不会忘记，昏睡之中，自己的混沌梦境，那个身影，已深刻在脑海里。我会记得，直到我死，他用自己的血，换回我。
　　后来奶奶说，我出事的那个晚上，一个陌生男孩子，将我抱到医院，我温热的液体已在他怀里化成他满身红艳的血渍，他却仍然抱着我不放。
　　奶奶说，医院血库我的B血型库存不够，他便要输他的B型血。
　　奶奶说，他是个好孩子。
　　奶奶说，是他，救了我。

　　你黑暗里模糊的背影成为了我永生难忘此生追寻的幻影，我记得你怀抱里的温度，你的手臂所给的温暖，一点点将我从另一个鬼魅的世界，拉回，用你的血液，换我的一生。

　　回到家，奶奶一下子沉默了，好像是故意不提谁一般。我低了低头，还是问出了那句，蔡俊男他们，现在在哪，还好吗？
　　我懂，一年的光景，不算短，在我们的年少时光里。
　　奶奶很平静的说，他今年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只有这些，奶奶跟我说的只有这些，我没再问，好像其他的，她不愿再提。或许年纪大了的人总是觉得事情过去了就好，不愿再重新翻一遍回味过程中的点滴。
　　后来，我猜，奶奶是把这件事责怪到蔡俊男头上，她觉得是他在外面的对头把对他的仇恨报在我身上，也或许是，她觉得蔡俊男没能够，及时出现，所以，连一个陌生男孩，都比不上。
　　我猜不透别人的心思，连奶奶的也不了例外，或许这些都不是答案。
　　有时候，不愿提到一个人，刻意疏离某个人，也可以不需要理由。

　　蔡俊男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这便是我，对他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所知道的全部。

　　一年之后，回到家的第一个夜晚，我睡得是这样安稳。好像自此以后，黑夜对我来说，都不再可怕，因为我好像知道在暗夜里，总会有个身影，在光亮的边缘，以他的生命，陪伴我孤寂的梦。尽管那个身影，我不曾见过，哪怕侧面，也只是模糊的轮廓。
　　好像这次意外，意外地改变了许多事情。
　　好像我和蔡俊男之间，也或许在一点点悄悄改变。
　　一夜安眠。
　　清晨，奶奶还未起。
　　我便一个人，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走向院子里。
　　打开院门的一瞬间，清晨的薄雾，好像我的眼什么也看不清。可是，门口的那棵大树下，那个身影，不是我梦中的那个身影，我一点点走近，看清了他的面容，依旧是那般熟悉，那般俊逸。
　　在清晨的薄雾和微风里，他一点点安然的笑着。
　　一年的时光，好像一下子让他沉稳了不少。
　　我也对他笑着。
　　他轻轻低下身来，在我耳边说：“好久不见。”
　　“没多久吧，我不过就是睡了一场大觉而已。”
　　他的眸忽然间灰暗了许多，“对不起。”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蔡俊男，身上一点戾气都没有的他，跟我说着对不起，是如此诚恳，如此真挚，或许是时光的作用在他身上发挥效用了吧，我天真的这样想着。
　　我直视这他的眼睛：“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好吗，已经过去了。”
　　“那天，抱歉，我让你等。”
　　我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他让我等在教室的那一天，我中学的第一天，现在想想，我好像真的等了很长时间。然而开口的一瞬间，我还是说了句，“没关系。”
　　他笑了，依旧是笑得很好看。
　　我们就在门口的那棵大树下，他对我说了他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一切好像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因为少了谁而瘫痪不前。
　　我突然觉得，蔡俊男的生活中，不一定要有我，我的生活中，也不一定要有蔡俊男。
　　只是，我不会对他提到那个晚上的那群黑色高跟鞋，尽管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我知道，一定和蔡俊男有关，只是我不知道有关的是什么。不想再想下去，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清晨的太阳一点点露出微茫，我和蔡俊男很安静地在树下，看着这久违的日出。
　　“后天我就要走了，方诚中学。”
　　“嗯。”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嗯。”
　　“没有人再敢欺负你，”蔡俊男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的看着我，“所以，不用怕。”
　　我很想问一些什么，看着他的目光，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那晚那群人，也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我还是没有问出来，因为已经决定不再过问。
　　“因为，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他看着天边渐红的太阳，一字一字的说道。

　　蔡俊男走后，没过多久，我也再次开始了我的中学生活。
　　每天每天，我都很努力，很努力。
　　我不再怕黑了，大概是那个黑夜里那样的一个身影，那不是幻影，却如同幻影一般存在于我的生命中。
　　再后来不久，我去借了初中高年级的书。
　　于是，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念完了两个年级。
　　一年后，我初三。
　　蔡俊男，高二。

　　他每个月回来一次，我总是在石桥旁边等着他。
　　我知道奶奶大概在那个清晨看见了我又和蔡俊男呆在一起，或许她心里或多或少都是有些疙瘩的。
　　所以，我在离家很远的蔡俊男回家必经的石桥边上，等他回来。
　　好像是我青春里与他约定的暗号和秘密一般。

　　时间就这样缓慢着，却又飞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