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向暖》温扬

12、第二章 幻影【1】

　　我升初一那年，蔡俊男那年升初三。
　　那年我十二岁，蔡俊男十六岁。
　　升中学的第一天，我无比兴奋，原因有好多，其中大概便有我终于能和蔡俊男去一个学校，另外我好像就以为升了初中便是大孩子了，我好像从此就多了些底气站在蔡俊男身边了。
　　两年前，他升了中学，我们便不再在一个学校，镇上的小学和初中是分开的，可是他每天早上还是等在门口的那棵大树下，我有说过，“你不用等了，我每天早上都不会再迟到了。”他回答我的是恶狠狠的一瞪，继而三个字，“我-想-等。”然后又是一把抓过我的书包背在他单肩，一字掷地，“走。”
　　这些年来，对于他的霸道，我好像已经习惯的很好了。
　　我以为，升到了初中，我就能更好地走进他的世界，可事实上，好像并不是，一切从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来到了蔡俊男在的学校，镇上所有快半大的孩子的学校，初一年级的教学楼，是一号教学楼，蔡俊男的教学楼，是在三号。
　　中学的第一天，晚自习，我无比兴奋，因为第一次在晚上上课，黑黢黢的天，此刻在教室里，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种感觉告诉给别人。可是周围的人，都只是陌生，我不想接近的陌生，此刻，我心里能想到的人，除了蔡俊男，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晚修课间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名的勇气，我走出教室门的一瞬间，心是怦怦跳的，因为我是决定要去找蔡俊男的，一段不是很长的路，那是在我的意识里却艰难万险。
　　我的教室在三楼，下楼梯的时候，我那么清楚的看见了楼梯拐角的两个人，他们抱在一起，做着一些我不敢想象的亲密动作，我立刻将头偏过去，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心里暗自庆幸这他们没有发现。还好我的脑子里只有三个字，那就是蔡俊男。沿路往三号教学楼走的路上，不时的能看到走在一起的两个人，无比亲密，或搂着，或是···原来这就是初中，总是觉得哪里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鬼使神差般，我就这样走进了蔡俊男所在的三号教学楼，他曾经跟我提过一次，就只是这样的一次，三(2)班，他在三(2)班。可是我不知道三(2)班在几楼。
　　上楼的时候，天知道我的心跳得有多快，很快很快。
　　我忽然间看到了一个女生从走廊上出来的背影，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向她走过去的时候，我的步子是颤抖着的，我可以保证。
　　“那个···”，我不知道要怎样称呼她，只好这样喊了一声，她大概听到了，她转过头的一瞬间，我能看到她脸上的妆很厚很浓，浓黑的眼影遮住了她眼底的真实，我看不清她的眼睛。
　　她满脸的表情好像是不屑一顾，可能在她转过脸的一瞬间发现我并不是她认识的人，然而她却并没有要转过身的意思，那动作仿佛是在问，“有事吗。”
　　我很快的朝她跑了去，“我想问··你知道蔡俊男在的三(2)班在哪里吗？”
　　她眼底的不屑立刻变成了打量，接下来我们之间大概有半分钟的沉寂，我总是一个不擅长打破沉默的人。她的脸立刻凑近了许多，她踩着高跟鞋，所以是以绝对的俯视盯着我，我能看到她画着浓妆的眼睛下面的警告，她只是简单地甩了三个字“不知道”，然后毫不客气的转过身走向了走廊的另一边。
　　我朝那边看的时候，她走向的走廊那边全部都是和她画着一样浓妆的女生，穿着打扮风格都惊人的相似，黑色网丝袜，黑色高跟鞋，黑色超短裙，黑色眼影，深不见底的黑色，我最害怕的黑色。

　　突然感觉到背后被人拍了一下，“陈胜男。”一个声音在叫我。
　　大概我一时之间还为从那群深不见底的黑色中缓过神来，我没有来得及转过身去。
　　“胜男。”直到那个熟悉的好听的声音又唤了我一声胜男，我才转过身去，是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越发显得好看，没了清晨薄雾里的那般朦胧，我突然间发现现在的蔡俊男，好像就在这一瞬间，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孩，一个眉宇间很帅气的大男孩。那是我第一次有那种冲动，想要快一点长大的冲动，再快一点。
　　“你跑过来干嘛？”他盯着我的脸问着。
　　“啊，我就是想···”，我悄悄的瞟了一眼他的眼睛，他正一脸认真的看着我，我立马将目光转移，小声的随便说了句，“没什么，就是想过来。”我在心底暗暗庆幸这是在晚上，这样他就看不到我的脸有多红了。我能感觉到我的脸像火烧一般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感觉。
　　“你是来找我的？”他问的漫不经心，可嘴角还有着笑意。
　　走廊的光微暗，时不时的有人走过，他单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随意的插在裤子口袋里。我们就这样站在三号教学楼的二楼走廊里，微微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他衬衫的领结系的很散乱，歪在衬衣领子旁。我就是这样在时不时的偷偷看着他细微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不一样的地方，总觉得有些感觉好像不一样了，比如说心跳的频率。
　　我大概又看他到忘了说话，忘了回答他的问题，忘了一切。
　　他又问了一遍，“难道你真的不是来找我的”
　　或许蔡俊男误把我的沉默当成了否认，我当然是来找他的，除了他，我还能找谁。
　　下一秒，我底气十足的说着，以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过的霸道语气，“我就是来找你的，怎么了，找你还不行了吗”，学着他这些年来的说话的感觉，“我想找，不行？”
　　我的话说罢，他的眼却还是一定不定的看着我，嘴角的弧度依旧是朝左偏，“我怎么感觉有人的说话方式有抄袭嫌疑、”
　　我没再说什么，却故意狠狠瞪了他一眼，其实我心里是更想去狠狠地踩他一脚的，无奈周围太多人，要是把他踩得太痛害的他叫了出来，那他该多狼狈，不好不好。
　　“瞪我干什么？”他一脸不解的坏笑着问道，笑得很好看。
　　“我想瞪。”我也开始学习他耍起赖皮来。
　　“你瞪人的样子很丑。”他故意凑过来小声的压低声音对我说，好像生怕别人听到一样。
　　“蔡-俊-男”，我竭力压制住心里想扁他一拳的冲动，或许这个世界上，我只习惯对他才这样，我以为。
　　我手里的拳心已经慢慢捏紧，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
　　“干嘛？”他的头一下子低下来，脸凑得更近，近的让人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我除了更加握紧的拳头，这突来的近距离让我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猜，你是想要打我吧”，他一脸的笑，好像是看穿了我所有的秘密，说着，他温热的手突然附上了我紧握成拳的手。触上他皮肤温度的那一瞬间，我明显的感觉到有一种像电流一样的东西，一点点在指尖蔓延。他一点点托起我握成拳的手，“看吧，拳头都快挥出来了”，眼底却有着不可一世的得意。
　　他的眼光突然朝我握成拳的手盯了盯，“你，就那么想打我？”我越发的狠狠地瞪着他，“不就是说你这个样子有那么一丁点的丑吗，有那么大不了？”他的笑更放肆了。
　　“蔡--俊--男。”我握成拳的手实在不忍心朝他挥过去，在挣开他皮肤的温热的一瞬间，没意识的随便抓了他胸前的什么东西--那个本就歪歪斜斜的领结，一下子被我抓在了手心。
　　他微低下的头正对这气鼓鼓的我仰着头瞪着他的眼，这样一来我和蔡俊男的距离好像比刚才还要近，如此近，我能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息还是热热的，就那样轻轻的痒痒的喷洒在我脸上。
　　如此近的距离，好像让蔡俊男和我一时间都适应不过来，我能感觉到，霎那间，他也有一瞬间的怔住。松开他领结的一瞬间，他的脸还未从我视线中拉开距离，我却分明看到了他的脸在一瞬间唰的红了一下，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他急忙把脸给撤开，我也将脸故意别开了去，好像的确有些尴尬，从未有过的感觉。我的余光看到了他的不知所措，他没再想刚刚那样随意的把手扶在栏杆上。
　　他微微的拽了拽自己的领结，大概像是没话找话的缓解着这种尴尬，“领结都被你扯乱了。”说着，他便自顾自的很认真的整理着领结。
　　“你的领结本来就不整齐好不好”，我的声音小小的响在他耳边，没有直视他，而是将脑袋偏向另一个方向。
　　走廊那边那群什么都是黑色的女孩子们，正时不时地朝蔡俊男这边看着，忽然，那个和我说过话的女孩子抬起头来，尽管是她在走廊那边，我也能感觉到她直逼着我的目光，不再看她，我把头又别向了蔡俊男那边。
　　我看着他打领结的样子，很认真，可是他却好像怎么也打不好。
　　“那么会系鞋带的人，竟然连领结都不会。”我故意的打趣着他，好像忘了刚刚那有些尴尬的一切，可其实没忘，又怎么可能忘。
　　“起码我帮你系过鞋带，哪里像你？”他的语气像是抱怨似的。
　　“我怎么了？”我很不解。
　　“那我说，让你现在帮我希系领结”，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很认真的看向我，“你会吗？”没等到我回答，又低下头去和那个看似很复杂的领结纠结在一起去了。
　　他突来的问题，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系领结啊，我就只会系鞋带。”我只有诚实的说着。
　　他突然又停下了手里摆弄领结的动作，并且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那好啊，你就把我的领结当成鞋带系。”说着，他便摊开了自己的两只手，微微低下身子，凑了过来。
　　我大概又呆住了，刚刚那一幕还没从我脑海里褪色呢，他刚刚不是还脸红了吗，怎么现在这么坦然了。
　　我没应他，他又走近了几步，“快系啊。”
　　他微眯着眼，仿佛是期待着什么惊喜一般，可其实，被系成鞋带模样的领结有什么惊喜可值得期待呢。
　　他的脸，再次如此清晰的就快要贴在我眼前，好像他的鼻尖就快要触上了我的鼻尖，我感觉到好像都不能呼吸了。
　　我只是觉得大脑再次嗡了一声，然后手便不听使唤鬼使神差般的拉下了他的领结，就像系鞋带一般，飞快，终于，系好，大概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系好了。”我的声音笨笨地响在他的耳边，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听起来肯定笨笨地。
　　他微眯着的眼突然睁开了，“这么快？”
　　这次不知所措的是我呢，我被他盯得连转过头的力气都没有，心里只是盼着他快点撤开，因为好像再多一秒，就会有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拜托你，快点离我远一点，拜托。
　　我就在心里这样一点点的低语，像是要把自己从某个不知名的偌大漩涡中给抽起来一样。
　　耳边忽然响起了铃声，是晚自修预备铃。
　　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我从他低着身子的影子下快速抽开了身去，背对着他，说了句，“我要回教室了。”天知道此刻我的心跳的有多快，有多快。
　　“我送你。”他的声音稳稳的响起在我们不到三步的距离之间。
　　我还是背对着他，一瞬间的僵硬。走廊上的人减少，教学楼间散步的人也越来越少，零零星星都差不多进了教室。
　　“不用，你去上课。”
　　“我送你。”他还是那句话，语气里有种不可违抗的命令。
　　我没再转过身去，我知道我拗不过他。
　　径自下楼，朝向一号教学楼走去。
　　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就在我身后跟着我。
　　黑夜，教学楼之间的距离说长不长，学校里的路灯昏暗的让黑夜里的一切都看不清，一点点往前走，我的恐惧，好像就在一点点蔓延。
　　我还是偷偷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黑夜里他的眸依旧是紧紧注视着我，一种让人难言的安全感。
　　他大概看到了我回过头去一瞬间眼底的恐惧，“怎么，害怕？”
　　我急忙回过头去，“谁说我怕的！”我故意说得很大声，好像这样就没那么怕了。
　　“不要怕，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那个声音，那种语气，就好像是要一直永远的感觉，没有起伏的语气，却缓缓倾斜着温暖的感觉。
　　我一直走着，真的没再怕了，因为我知道，他真的，会一直，在我身后。
　　一路，路灯昏暗，上楼，一层又一层，三个拐角，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依旧是背对着他，我在想着，我要对蔡俊男说些什么。
　　他的声音提前响起在这安静的夜里，教室后门的地方。
　　“放学后一起，我过来找你。”
　　没等我转过头说什么，肩膀被他一推，我便被推进了教室。
　　回过头的时候，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下一秒，我跑出在教室走廊，黑暗深处看不清的模糊，他一个人的背影，昏暗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昏暗灯光下的那一抹背影，那是我想要拼命冲上去的温暖。
　　我就那样看着他，一点点模糊的身影。
　　脑海里还是他那句：“放学后一起，我过来找你。”
　　我小声地对着他渐远的背影，用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我等你。”